第六十七章 緣——孽

　　“盛老爺放心，銀兩方面本王定然會讓您滿意。這筆買賣盛老爺才是穩(wěn)賺不賠的那一方。您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盛家主聽沈長樂語氣有變，哪里還敢猶豫，連忙點頭稱是。

　　“既然王爺開口，那是小老兒的榮幸。銀子就免了，權(quán)當(dāng)小老兒報答王爺?shù)木让?。?p>　　他這話說的痛心疾首，每說一個字心都在往外滴血。這可是他一大經(jīng)濟來源，被幾個人這么一攪和，最后居然不得不拱手讓人。

　　“那怎么行，買賣買賣，有買有賣。本王豈是這種無賴之徒，三百兩紋銀外加二十石糧食，你點頭，咱們當(dāng)即白紙黑字簽訂協(xié)議?！?p>　　慕寒月不等盛家主說話，就先取來了筆墨紙硯放在桌上，還準(zhǔn)備了一盒朱砂泥，就等他按手印了。

　　協(xié)議由沈長樂親自起草，期間盛家主每每想看看都被一旁研墨的慕寒月冷冷的瞪了回去。

　　最后他連協(xié)議寫的是什么都不想看了，匆匆簽字畫押巴不得這三位瘟神快快離開房間。

　　另一邊沈安不過是問東問西的拖時間，最后兩人聊的實在沒有話題，方老爺就開始向他大吐苦水。

　　沈安早知道他們兩人相互之間不過是因為有齊家這個共同的敵人而暫時結(jié)盟，私下里這兩位老爺?shù)墓葱亩方窃谏虝锖喼笔侨吮M皆知。

　　見沈長樂進來，終于解放了的沈安立刻走出屋子到外面透氣去了。

　　臨出門時，他一把拉過慕寒月，非說有事要問。沈長樂縱然一肚子不滿，礙于方老爺在場也不好發(fā)作。

　　屋外，沈安向慕寒月打聽剛剛在盛家主那他們到底和他說了些什么。慕寒月不想隱瞞，便全數(shù)告訴了他。

　　“這么說來，倒是他沈長樂漁翁得利，撈到了這么大的好處?！?p>　　“王爺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這樣一來，矛盾的重心就被轉(zhuǎn)移到了楚王身上。江南已經(jīng)有人盯上他了，目的就是要除掉他后拿到他手上的商路。”

　　“那他這樣一來豈不是很危險？”

　　沈安有些急促的問，眉頭皺的能擠死一只蒼蠅。

　　“是，但商路不能毀，周圍百姓都指著它過活。”

　　“他那是找死！那個人巴不得天上掉下把刀子砸自己頭上，你還要陪著他一起送死嗎？你看看你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p>　　慕寒月現(xiàn)在的臉色的確不太好，她傷的不算輕，加上沒有好好休息，眼里的紅血絲只是看一眼都讓人心疼。

　　“王爺，要是您在刺客來襲時受了傷，您會不會責(zé)罰您身旁的侍衛(wèi)？”

　　“沈長樂就拿你當(dāng)個侍衛(wèi)？”沈安語氣不善的向慕寒月邁出一步，她無奈的笑了笑，搖搖頭。

　　“他待我沒的說，只是……這事兒以后怕會落下口實，我擔(dān)心連累到我的宗門。所以，萬事都要小心謹慎，不敢大意?！?p>　　“你是擔(dān)心王都那里追責(zé)，讓你師門同你連坐……呵，這么活著不累嗎。你應(yīng)該不是這種會被束縛住的性子?！?p>　　慕寒月向沈長樂的方向一望，眼里流露出的溫柔讓沈安打心底里感到不悅。

　　“他不曾束縛過我，是我已知前路坎坷，不得不小心為之。我說句不該說的，王爺府上的夫人們，想必都是與您門當(dāng)戶對的吧。他選了我，又付出了多大的勇氣呢?！?p>　　她略帶羞澀的說完，臉頰上的緋紅漸漸浮現(xiàn)。慕寒月有些羞赧地把玩著辮子，活脫一副戀愛中的小姑娘的模樣。

　　她這幅樣子是沈安不曾見過的。他有些艱難的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如果是你的話，我也可以?！?p>　　只可惜，這句話，是在她離開后才說出來的。

　　一陣風(fēng)吹過，便消散不見了。

　　慕寒月的目的地是齊家，她在學(xué)會沈長樂那一套說辭之后，想趁機勸說齊老爺也將商路的所有權(quán)轉(zhuǎn)讓出來。

　　令她沒想到的是齊老爺自那天起便一直沒有醒來，按理說他就算身體再差，也不該服下解藥后高熱不退，昏迷不醒。

　　她瞧著他的臉上似乎還有淡紅的斑塊，難不成……

　　齊夫人看了一眼慕寒月，把帕子打濕后又放回了齊老爺?shù)念~頭上。

　　“借一步說話?！?p>　　她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鬢角的白發(fā)眼看著增多了不少，整個人也有些疲憊。

　　“姑娘，你受傷了？”

　　齊夫人看著慕寒月被紗布裹纏的右手，有些擔(dān)憂地問道。

　　“無相來府衙滅口，沒留神受了些皮外傷。勞齊夫人擔(dān)心了?！?p>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你這次過來，應(yīng)該不只是看望我們老爺這么簡單吧?！?p>　　“齊夫人聰慧。其實我是想來跟齊老爺商量一下商路的歸屬權(quán)。他們的目的很明顯是沖著三大家的商路來的，所謂的利益也不過是個幌子，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撕破臉了，這商路再握在手里恐怕對府上不利?！?p>　　齊夫人點點頭，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楚王爺在江南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和生意，他已經(jīng)說服盛老爺把他手里的商路買下來了，不如齊夫人您看……”

　　“隨我來?！?p>　　齊夫人將她帶至?xí)?，把門一關(guān)就開始翻箱倒柜。

　　慕寒月粗略打量了一下房間陳設(shè)，大都是些紅木的雕花家具，屋內(nèi)連一朵干花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滿眼凸顯主人財勢的紫檀擺件與整套嶄新的狼毫筆。

　　看來這應(yīng)該是齊老爺專用的書房。

　　齊夫人從一個隱藏的隔間中取出一張疊放好蓋了印的紙，又讓慕寒月研墨寫了一份轉(zhuǎn)讓書。

　　整個過程可以說毫不猶豫。

　　“那個……齊夫人，我們還沒有商定價錢。”

　　“不必了。這是我們齊府欠你的。要不是你的計策，那無相定會找上我們家。你也看到了，我們老爺這幅樣子，商路留著也保不住。與其再被居心叵測的人盯上，不如交給你，我還放心?！?p>　　“多謝齊夫人信任。只不過齊老爺?shù)牟　貌挥梦以賻兔纯?？?p>　　“不必了。老爺身子一直不好，上了年紀(jì)又受了驚嚇，能留口氣已是萬幸。不勞煩姑娘了。倒是你，年紀(jì)輕輕別造壞了身子，老了再后悔也晚了?！?p>　　慕寒月訕笑著把右手藏在身后，出了院門她這才注意到以往那些妾室們怎么都見人影，整個院子冷冷清清的。

　　“齊夫人，恕我多嘴問一句……”

　　“我給了她們些盤纏，讓她們先回娘家避避風(fēng)頭了。這日子不太平，留在這不安全。”

　　“齊夫人，您有什么事不妨直說，瞞在心里也是個病。”

　　慕寒月看出來齊夫人的狀態(tài)不太對，總覺得她身上籠了一層陰翳一般，眼神中的神采也淡了。

　　“丫頭，你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嗎？”

　　她突然眼神定定的與慕寒月對視，眼神的悲憫讓慕寒月一時有些發(fā)愣。

　　“我不信。鬼神與上天不過是用來控制人心的說辭?！?p>　　“你很理智。你說得對，我也不信。有些人哪怕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他們申冤。上天從來沒正眼看過他們。這些人的命連狗都不如！”

　　“齊夫人，您冷靜點兒?！蹦胶聰v住她的胳膊，齊夫人死死地抓著她的手，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

　　“丫頭，你殺過人嗎？”

　　“……殺過。”

　　“你殺過無辜的人嗎？”

　　慕寒月咧咧嘴，露出一絲苦笑?！斑@世上，哪里來的該死的人呢。不過利益沖突，弱肉強食罷了。”

　　齊夫人也隨著發(fā)出一聲冷笑，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慕寒月的手背上。

　　“你們都看的透，看的明白。我卻心里有愧啊！每一天，每一天晚上做夢都是一張張痛苦扭曲的臉，他們是在向我求救??！我?guī)筒涣怂麄儭瓗筒涣怂麄儭！?p>　　“齊夫人！齊夫人！”

　　“我很清醒！這樣的日子終于快結(jié)束了，我終于能解脫了?！?p>　　“你……你不會是。齊老爺?shù)牟∫彩恰?p>　　她給她的那顆藥。

　　她有些不敢相信面前幾近瘋癲女子與前幾日那個端莊大氣的夫人竟為同一人。

　　這時，后院傳來兩聲怪響，齊夫人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拉著慕寒月強行將她拖到了后院水井旁。

　　有兩個模糊的人形從屋中撞了出來，正躺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之所以說是模糊的人形，是因為她們的臉上幾乎被刀片劃爛，橫七豎八的裹著紗布，里面的血跡已然透了出來。

　　她們的手腳被折斷，以一種不可能的姿勢別在身后捆住。像是聽到腳步聲，她們驚恐的試圖在地上扭曲著躲開。

　　從衣服上來看，應(yīng)該是那兩名通房丫鬟。

　　慕寒月不過被沖擊到了一瞬間，立刻又緩過神來?！褒R夫人，這不像你的風(fēng)格?！?p>　　“是她們想殺我，為了拿到所謂的解藥，她們合起伙來要我的命！兩個賤人！仗著自己年輕就以為能對付過我一個糟老婆子。做夢！”

　　“你不殺她們，是因為下不去手，還是為了報復(fù)？”

　　慕寒月嘆息著問道。她不是冷血之徒，但的確不曾經(jīng)歷過她的心酸苦楚。所以她無法替齊夫人寬恕這兩名女子，更不能以道德的名義指責(zé)她。

　　“丫頭，你一定要記住，有些東西，你不爭，就讓別人搶去了。不要妄想會有一生甜蜜的愛情，不可能的?！饼R夫人自嘲地笑笑，她發(fā)現(xiàn)慕寒月眼神有些失落，便繼續(xù)說道。

　　“你以為他讓我知道這些秘密是因為他信任我嗎？他只是一個人良心不安，想找人陪他一起罷了。我們曾經(jīng)也有過美好的時光，那時候他心里眼里只有我一個人。結(jié)果呢，你也看到了。”

　　“人都是會變得。我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我被困在這個家里再也出不去了。你還有機會，你還可以拼一拼。丫頭，別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跟我離開這。你還有一次機會?！?p>　　齊夫人一聽這話突然開始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卻已流了滿臉。

　　“丫頭，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就當(dāng)是幫我的忙，走吧?！?p>　　“求你了，走吧。”

　　慕寒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齊府的，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該怎么向沈長樂交代。

　　總之，還是要把重要的協(xié)議書交給他才是。她一拽韁繩想翻身上馬，右手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讓她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一股深深地?zé)o力感包圍了慕寒月，她突然很想在江南的兩位哥哥，很想撲進蘇無災(zāi)懷里放肆地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