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玉佩
蘇溶月頷首著緩步入院里,入門便是曲折游廊介下石子漫成甬道,假山小池,粉色水蓮,一片旖旎秀美,偶有小婢經(jīng)過,停下向她施禮。
“祖母,月姐兒來啦”
蘇老夫人秦氏,在屋內(nèi)聽到了自家孫女嬌俏的聲音,蒼老的臉龐浮起幾分笑意。
她端坐在老檀木貴妃榻上,鴉青色福紋軟緞對襟,手捻一串佛珠,略黃的臉色稍顯病態(tài)。
“月姐兒快坐下讓祖母好好瞧瞧,張媽媽給你備下了桂花糖蒸栗粉糕,還熱乎呢?!?p> 蘇溶月挽住秦氏的胳膊,輕晃著撒嬌。
“還是祖母疼我?!?p> “傻孩子,祖母不疼你疼誰呀?!鼻厥宵c了下她的眉心,“阿張,讓他們擺膳吧。”
“別餓了咱們大小姐?!贝葠蹖櫮绲恼Z氣,仿佛對方是她的稀世珍寶。
蘇溶月嬌嗔的笑,扶著她來到外廳的膳桌坐下,又體貼的幫祖母理好衣袖和裙擺,自己才坐下。
忽然聞到一股沁脾的香氣,是木樨湯。
自從母親去世后,來松鶴堂用膳常有這道湯,祖母說此湯駐顏養(yǎng)肺,尤其對女子極好。
也是她喜歡喝的味道,每次都讓張媽媽盛滿滿的一碗。
在她的心里,那碗湯是祖母對她這個孫女僅有的偏愛。
“月姐兒?”
蘇溶月愣神間對上了祖母關切的眼神。
“祖母,月兒就是突然想娘親了”
“我可憐的月姐兒,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p> “好孩子,還有祖母和父親兄長疼你。”
她眼有些發(fā)酸,乖巧的點點頭,“祖母,月兒會聽祖母的話,一直乖乖的?!?p> 秦氏拿起帕子擦擦她的眼角,欣慰的點點頭,“好孩子?!?p> 二人才默默吃飯。
祖母規(guī)矩大,向來食不言寢不語。
直到用罷晚膳她才試探的開口,“祖母,今兒二夫人去了我的院子···”
看老人家沒開口的意思又接著道,“她說哥哥就要去戰(zhàn)場了,是真的嗎?”
秦氏似乎有些驚詫,“此事當真?我竟一點不知?!?p> 她臉上的敷衍顯而易見,蘇溶月想裝看不見都難,“孫女不知真假,許是她渾說的吧?!?p> 她話中的厭惡讓秦氏皺了眉頭,“我知你不喜她,可這都是為了你們兄妹好,月姐兒得懂祖母的苦心吶?!?p> “府里的中饋總得有人打理,你還小,我這把老骨頭也動彈不了幾日了···”
“祖母,我都明白,您放心吧?!?p> 氣氛有些尷尬,祖孫倆不咸不淡的又聊幾句,秦氏便讓她回去休息。
蘇溶月壓下心頭的苦澀,聽話的福身退下。
回到伴月齋,已戌時。
云錦華帳內(nèi),她背倚浣花軟枕回想著許六的話。
“大小姐,您要小心府里的人,除了大少爺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二夫人明日會在晚膳的鮮魚湯里下啞藥,被奴才偷聽到了?!?p> “您千萬別喝那湯,她就是個毒婦!”
“奴才再多句嘴,您外祖家不妨多走動,總不至于害您和大少爺?!?p> 一句一句細細琢磨著,總覺得許六還有未說完的話。
也許有別的顧慮,可惜他已經(jīng)回老家耕田去了。
蘇溶月輕嘆口氣,撫摸著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玉佩,上面的紋路很奇怪,看不出來究竟是花還是文字,卻有一番古樸貴氣。
母親為何讓自己及笄之夜一定要帶著玉佩住在外祖母家?想去見外祖母,又怕她老人家見到自己觸景生情,哎!
她忽然想到那湯便對祈雨道:“你找機會打探下木樨湯的做法,此事不急,不要引起別人注意?!?p> “小姐!您是說?”碧靈和正在整理衣櫥的祈雨嚇了一跳。
蘇溶月眸光微冷,“今兒突然覺得那湯似乎太香了些?!?p> 朱媽媽急忙上前道:“那您剛才沒喝吧?”
蘇溶月擺擺手,“沒喝,你們先不要想那么多。”莫非劉氏這么快又出幺蛾子了?
這幾年,她早已看透了祖母和父親的秉性,自從兄長投身軍營,祖母越發(fā)不理事。
劉氏對她這個大小姐的打壓,老夫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劉氏娘家越發(fā)富庶,她貌美如花本就得父親喜歡,出手闊綽又十分會為人處世,祖母多寶閣的藏品至少有一半來自她的饋贈,首飾布匹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為了扶正,可沒少給祖母她老人家花銀子。
真是莫大的諷刺。
朱媽媽稍安下心,端了涼茶給小姐。
蘇溶月看著茶盞里面的半杯涼茶心里卻暖融融的。
朱媽媽是母親的陪嫁大丫頭,年紀比母親還大了五歲,她從小習武,十二歲被外祖父給了母親,貼身保護他老人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自她五歲搬到自己的院子后,母親就把朱媽媽給了她做伴月齋的管事媽媽,順便教她習武強身。
朱媽媽認為天氣越熱的時候越不能貪涼的,尤其是女孩子,每個時辰最多半杯,溫水不拘。
從小就這樣教導她,夏天晨練的時候即便滿身汗透了也從來都是半杯涼茶,小孩子都是叛逆的,她那時候總鬧,甚至跑去找母親,母親卻十分贊同朱媽媽的做法,不理會自己的小性子。
一晃這些年,母親去世哥哥去了軍營,朱媽媽依然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保護她。
這讓內(nèi)心孤寂的她多了很多溫暖。
她有時想,若自己也拿奇珍異玩去孝敬祖母她會不會多疼自己一點?
可一想到哥哥當年走的那樣屈辱,她就止不住心底的寒意和恨!
松鶴堂
張媽媽小心翼翼的給主子梳發(fā),斟酌著開口,“大小姐今兒···”
“你覺得有異常?”
“奴婢看大小姐一直看那湯,總覺得她···”
“那湯又沒毒,我不也經(jīng)常喝么,她和她娘一樣,也就看著有幾分機靈勁兒罷了?!?p> “那方氏當年要真是個厲害且有手段的,我倒是真省心了?!?p> 張媽媽略帶遺憾的說:“您安排許六偷聽到二夫人的話,大小姐應該沒有察覺?!?p> “大少爺快要去邊關了,若是立下戰(zhàn)功?他到時候若是因為大小姐和您有了嫌隙反倒不美?!?p> 秦氏挑起眉毛,笑的輕蔑涼薄。
“塵兒哥倒是無需顧慮?!彼龗咭谎凼覂?nèi)的擺設嗤笑道:“至于月姐兒還是早些嫁人的好,這些年要不是朱婆子和許六暗中護著,那丫頭早吃大虧了,還由得她在府里蹦跶。”
“虧得她自幼習武,打劉氏竟往臉上招呼,白長一副聰明相?!?p> “那許六不用留了,你明兒找個人去趟他老家送五十兩銀子,告訴他們許六為了救主子人沒了?!?p> 她似乎想起什么,又糾正道:“是為了救大小姐?!?p> 張媽媽了然的附和主子,“是啊,為救大小姐死是他的榮幸。”
主仆二人目光在銅鏡里相遇一笑,不言而喻。
幾十年的相處,再沒有人比她們更了解彼此。
“···老奴明兒一早就叫我家那口子去一趟?!?p> 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你早些回去吧,我這兒不用守著了?!?p> 張媽媽福身應諾,悄悄回家去了。
屋內(nèi)靜悄悄的,只剩下老夫人一人。
她輕輕翹起蘭花指似是在比劃什么,左右翻轉(zhuǎn),興味十足。
那雙盯著多寶閣的眼睛直勾勾的,慢慢瞇成了一條縫。
刻滿皺紋的臉上布滿笑意,笑的森寒詭異···
蘇溶月次日醒的很早,睜開眼后下了雕芙蓉的黃花梨床榻,還有些乏力,又伸了下懶腰。
碧靈服侍著她洗漱穿衣,換了百花曳地裙,頭上戴一對金鑲珠寶半翅蝶簪。
“小姐今日先去給老爺請安嗎?”
“好幾日沒見到父親了,先去吧。”看她又拿出了一對紫玉芙蓉耳墜,蹙了下眉:“墜子就不用了?!?p> 碧靈忙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