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鄉(xiāng)下少年第一次逛大唐京都的成衣店,當(dāng)他踏進(jìn)這扇門的時候才終于明白了京都人的花銷和他印象中的花銷完全是兩個概念,他在潼城生死之間搏殺換來的豐厚銀兩在這里可能也就只能買得起兩身當(dāng)季時興的成衣,用料、款式、做工的精細(xì)是他聞所未聞的,那匪夷所思的價格也讓他覺得聞所未聞。
葉蕓兒走得急,交待的也含糊,并沒跟他說明白,以這位的眼光挑選的成衣店,又怎么能是一般平民來得起的地方,可是李玄并不知道這些,在他看來長安城這樣一家連牌匾都小的可憐的興隆齋賣成衣都要這么貴,其他大些的店面,他可真是不敢想象了。
如果此刻小陳公子在旁可能就不會讓李玄如此誤會了,要知道興隆齋的成衣就算是他這個銀青光祿大夫之子,一年也只做得一套,若再做第二套便太過奢侈了。
李玄不知者無畏,或者說是無謂,他看著小米這丫頭一臉專業(yè)的樣子,隨口說出的那些詞匯自己好多聽都沒聽過,只覺得她挑選的衣服,無論面料做工樣式那都是沒的說,價格嘛,也沒的說,貴的他的心都在滴血。
不過這時候不是應(yīng)該小氣的時候,還沒入天下樓門下,當(dāng)然不能無端支用人家的銀兩,所以就算是再貴,打落牙齒和血吞他也得自己埋單??粗笱绢^小米似乎對成衣有些許不滿,李玄是真的怕她把自己帶到一個賣的更貴的鋪子里去,不等她多說,便將先前選好的一身青色長衫定了下來。
大丫頭小米十分認(rèn)真地對他道:“李公子,我覺得這身還不夠好,我們不再看看嗎?”
一想到那個價格,李玄都覺得后脖頸發(fā)涼,連忙道:“這身便不錯,我十分喜歡,我看不用再挑了吧?!毙∶资桥闼麃碣I,既然他都定下了,自然也不再多言,輕車熟路地辦了手續(xù),這邊李玄趕忙付了銀錢,待他換好一身青衫走出來時,還真別說,新衣新氣象,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
小米見他一身青衫,身材瘦削,面龐清秀,不由紅了臉蛋,贊道:“公子你這身好??!”
李玄抬抬胳膊蹬蹬腿,感覺并無繃架之處,這衣服不但合身更十分舒適,心中也自滿意,卻并沒在意小姑娘的情緒。
興隆齋的店員將李玄的舊衣裝整齊疊放裝袋,他正說要帶上,小米卻隨意對店員道:“那些舊衣不要了,帶著累贅?!背梢碌甑牡陠T應(yīng)聲將一袋舊衣提走了,李玄再想叫住,卻又不好意思,伸了一半的手只得尷尬地摸了摸下巴。
他心中不由得想到:“這長安人都是買一身扔一身的嗎?可真是浪費?!币浪阡悄菚r,自己的衣服都破成布條了,每天穿著一身混搭的敵軍服飾滿街晃悠,也多虧了他還能殺敵取用對方的衣服,不然真就與街邊流浪的乞丐也沒什么分別。
這時門簾一挑,一個劍眉虎目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女眷,三人衣著考究,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
當(dāng)先的男子穿一身墨綠色的綢衫,衣服款式修身,襯托出他衣服下極為健碩的身材,他步伐沉穩(wěn)有度,一身肅然氣息,進(jìn)到店里來先是環(huán)顧了一周,看到剛換上新衣的李玄,目光頓了一頓,隨即挪開,口中低聲道:“好俊的小哥?!?p> 男子轉(zhuǎn)身扶住了身后貴婦人模樣的女子,兩人相攜往里面走來。
興隆齋的店員似乎熟識這對男女,立刻熱情招呼,把兩人迎到了里間。最后那名女眷看起來似乎是前邊男女的侍從,手中提著一只香噴噴地手帕,路過李玄時,斜眼看著他,用手帕捂著嘴輕笑了一聲匆匆而過,人過去了卻有一股極其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李玄不由皺起了眉輕輕咳嗽了一下。
大丫頭小米見這個侍女這般輕佻,眉頭一挑道:“這是哪家的丫頭,好沒規(guī)矩。”
李玄想制止小米,但她嘴又快,聲音又尖細(xì),一下沒攔住,被她脫口說了這么一句。那衣著華貴的侍女扭著腰肢走了兩步,回過頭來,仍是用帕子遮著嘴,媚聲媚氣地道:“小妹妹,姐姐就是笑了一聲,可又沒將你心尖兒上的人魂兒勾了去,干嘛這般小氣?”
小米還是個姑娘家,哪見過說話這樣奔放的,一時有心辯解,又想喝罵,卻不知道怎么開口,一張臉騰一下掙得通紅。
輕輕拍了下小米的肩,李玄不欲在此糾纏,道:“該回去了?!敝皇切∶走€在氣頭上,聞言瞪了他一眼,心說:“我明明替你說話被人家給擠兌了,怎么你也不幫腔,還叫我走?”
看到小米的神色李玄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不過自從那男子進(jìn)店之后,他便全身汗毛豎起,一股極為強烈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那張劍眉虎目的面孔,那個雄偉健碩的身影,他見過,而且時常在夢中一遍又一遍地看見,沒有人比自己對這張面孔的印象更加深刻,包括曾經(jīng)和這張面孔一同出現(xiàn)的其他幾個人,他都記得,深刻到仿佛刻印進(jìn)了血脈。
女孩子間的爭斗一旦開始,就會沒完沒了,李玄不想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既然小米他拉不走,那就只好讓那個輕佻地侍女知難而退,所以他回頭看了那侍女一眼。
這一眼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但也死寂地仿佛在看一具尸體,饒是那侍女一身媚勁兒,在這一眼中也不禁收斂了一下。
沒有情緒的眼神,卻明明散發(fā)出了十分嚴(yán)厲地警告,被這么瞧了一眼,那侍女用帕子遮著嘴笑了一聲道:“哎呦,這位小郎君瞧著可不樂意了,罷了,姐姐不與你們逗趣了。”腰肢扭動,轉(zhuǎn)身跟著往里間去了。
拉了拉小米,李玄與她趕快出了興隆齋,小米此刻還是老大地不愿意,怨道:“李公子,你在怕些什么?”
李玄沒法跟她解釋,抬眼看到那幾個男女來時的馬車還停在門前,車轅上印著一柄小巧地斧頭圖案,中間一個“陸”字,他指了指這個徽記問道:“小米,你認(rèn)不認(rèn)得這個徽記?”
聞言小米仔細(xì)看去,腦中回憶了一下才道:“我知道,這是住在城北的陸左參家的徽記,原來他們是左參家的人?!彪S即又看向李玄道:“你不是怕了這陸左參了吧?我們可是國朝圣宗,還用得著怕他一個小小左參?”
嘆了口氣,李玄道:“糾正一下,你是天下樓的人,我可不是,再說了你就是個丫頭,我是個無依無靠的外人,你怎覺得在這里起了沖突,咱們兩個能討得到好處?”
小米眉頭豎起,怪道:“公子你真是空有一副皮囊,里面卻沒半根骨頭,我跟著蕓小姐,何曾吃過這樣的虧?”
李玄心說:“這丫頭可真是被葉蕓兒慣壞了?!痹陂L安城敢惹她葉蕓兒的人只怕連一手之?dāng)?shù)都數(shù)不出來,但是敢踩一踩一個丫頭還有他這個外鄉(xiāng)人的,可就比地上的螞蟻還多了。
最主要的是,他認(rèn)得那人的臉,他不確定對方是否還能認(rèn)得自己,這才是他不愿久留的原因,要真說怕事,昨日當(dāng)街掌摑陳宴曦的小廝時,他可真沒怕過什么。
但是很多事都沒法當(dāng)著小米的面說出來,就算是面對葉蕓兒,他也不會說,所以只能安撫道:“你今天的虧不會白吃的,我從來說到做到,況且今天人家沖的是我不是你,何至于把你氣成這樣。”
翻了他一眼,小米這才作罷,終究她只是個丫頭,就算對李玄沒有太多尊重但還是知道這位是自家小姐的貴客,放肆也就是放肆一下,不至于毫沒分寸。
好容易平息了這位小辣椒般的大丫頭心中怒火,李玄同她一邊走一邊交代道:“這件事還望你別去跟蕓姑娘說,我自有計較,只要你能保密,我便送你一套當(dāng)下最時興的胭脂水粉?!?p> 小米用猶疑的眼神看了看李玄,心中不太相信他一個男子也懂得這些女商之物,不過卻抵不過心中的心動,只道:“那你可記得了今天說的話,你要是敢食言,看我去小姐面前怎么說?!?p> 心中暗嘆了一口氣,李玄道:“不需你等,現(xiàn)在就去買,只盼你也能信守諾言?!?p> 聽到當(dāng)下就給自己買胭脂水粉,小米大喜,不再糾結(jié)那件事,甚至幾乎要發(fā)個毒誓以表明自己絕對會保守秘密的誠意,李玄連忙阻止了她。
一路小米帶路,兩人又到了長安最地道的那幾家女商鋪子之一,好歹一路來長安時,李玄有陪同葉蕓兒采購這些物事的經(jīng)驗,哪些是最新的款式,哪些看起來不起眼但用起來效果奇好他都爛熟于胸,便照著葉蕓兒當(dāng)初采買的標(biāo)準(zhǔn),選了一套時興的送給這位大丫頭。
要知道葉蕓兒的吃穿用度那是何等標(biāo)準(zhǔn),這位大丫頭就算是跟在葉蕓兒身邊的,許多東西也都只見過沒用過,這回得了李玄相贈的這么一套,簡直心花怒放,臉頰上涌起兩抹紅暈,瞧著李玄一身青衫,少年俊秀,那是說不出的順眼,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回去了可要多在小姐耳邊說說這位公子的好處。
回去時,有了這么一套胭脂水粉的鋪墊,小米對李玄的態(tài)度可以說是有了極大的轉(zhuǎn)變,不僅是嘰嘰咯咯聊個沒完,言語中也對他恭謹(jǐn)了不少,渾不似來時那般冷淡。
李玄摸了摸自己光溜溜地下巴,心想:“購物,果然是讓女人開心最簡單的辦法!”
既然小米知道這位陸左參的事情,李玄路上便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問,大丫頭小米還以為李玄是記恨剛才在興隆齋的事,心中不禁將他引為知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連坊間的八卦都學(xué)給他聽。
他一路默默聽著,間或插話,也是撿些看起來不大起眼的角度補充著問問,小米毫沒意識到李玄打問的仔細(xì),只是一個勁兒地說著,言語中對那個妖媚的侍女意見老大。
在這位大丫頭的口中,他了解到這位家住城北的陸左參,名叫陸道夫,乃是兵部下議左參,官職不大不小,卻不是實職,不過俸祿不少,算是長安官場中為數(shù)不多的富貴閑人一個。
這位陸左參在長安素來風(fēng)評不錯,不愛惹事,待人也是個慣能忍讓的,唯獨與自家夫人長久不合,不知道為什么雙方又不合離,而這位則迷戀著長安花叢中那朵嬌貴的鮮花——春滿樓的兩大頭牌之一,白姑娘。
剛才雙方相遇,看他身邊那女子衣著華貴,眉眼間媚而不妖,處處透著一股子高級地風(fēng)塵氣,李玄猜測,可能就是那位白姑娘了。
說起長安的風(fēng)月行業(yè),小米所知就不甚多了,甚至這位白姑娘她也只不過是風(fēng)聞過一個名頭,并不認(rèn)得其本人,不然剛才一定就會認(rèn)出來了。
記住了這位陸左參有限的信息,尤其是問明了他家的所在還有那春滿樓的具體方位,李玄便不再多談這個話題,兩人一路往回去,一路扯些不怎么緊要的閑話,聊得多了,才發(fā)現(xiàn),這位大丫頭小米也就是被葉蕓兒慣得有些脾氣罷了,實則還是個天真地小姑娘,并沒什么深沉地心機。
喬治豌豆
今日兩更,第一更送上,喜歡的朋友記得收藏投票轉(zhuǎn)發(fā)分享,你的支持對我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