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月色如霜。
穹頂之上星光寂寥，沛城四下燈火依稀。
似乎察覺一場血與火之歌即將奏響，方圓五里內(nèi)的鳥獸盡皆躲入巢穴。
曠野異常寂靜，唯有呼嘯的寒風(fēng)和卷舒的旌旗在肆意交談，議論這場即將到來的死亡盛宴會如何收場。
曹營大帳，借著搖曳燭火，身披大氅御寒的曹操坐在案前處理政事。
一份文書伏于案上許久，直到筆頭墨汁干透，依然不見一字批復(fù)。
顯然，阿瞞的內(nèi)心不像面上表現(xiàn)的那樣鎮(zhèn)定如常。
“仲康，傳令三門，命夏侯淵、徐晃、于禁等多派探馬巡視，一有敵軍訊息，立馬前來匯報！”
多時未有消息傳來，曹操感到有些不對勁，把筆擱到筆架上，對守衛(wèi)帳外的許褚吩咐道。
今晚，高進必來襲營。
雖然不知高進哪來的憑仗，敢以少擊多，但曹操堅信自己的判斷不會出錯。
然而，臨近半夜，卻不見高進有絲毫動靜，曹操心下有些不安。
“回稟主公，諸將皆言未有探馬回復(fù)，正緊急加派人手出去巡視?！辈欢鄷r，許褚進帳回報。
“三門探馬盡皆未回？”曹操眼中寒芒一閃。
“正是。”
“傳令史渙，嚴(yán)加戒備，不得有誤！”
敵軍將至！
日落之前，曹操已經(jīng)下令，命諸將今夜皆需多派斥候，不得放過方圓十五里內(nèi)任何異常動靜。如今，半個時辰未得探馬回報，顯然是高進已經(jīng)前來襲營。
“此戰(zhàn)之后，必須令子和盡快組建精騎，人手實在不夠，便從各營擇優(yōu)選?。〈送庑璐罅訌娞今R能力，數(shù)波人馬撒將出去，一個活著回來的都沒有，簡直都是窩囊廢！”
精心訓(xùn)練的探馬被高進一網(wǎng)打盡，導(dǎo)致此時兩眼一抹黑，完全不曉得來襲敵軍狀況，曹操對此非常惱火。
“主公！哨兵發(fā)現(xiàn)東南方火光沖天，似有大隊人馬朝我營寨方向行來！”正當(dāng)曹操思索該如何組建特別騎兵和斥候部隊時，許褚再次進入帳中。
“什么？東南方向火光沖天？速令探馬前往偵察！”情況出乎曹操預(yù)料，派出探馬的同時，亦令許褚趕緊叫掌管細(xì)作情報的郭嘉前來。
“無需勞煩仲康。”曹操話音剛落，郭嘉掀開帳門走了進來。
“奉孝，呂布是否遣使結(jié)盟袁術(shù)？”不等郭嘉行禮，曹操便開口問道。
“未曾。自與主公聯(lián)合討伐袁術(shù)之后，呂布并未遣使前往淮南。”
“怪哉，那東南火光緣何而來？”
小沛往南有彭城、蕭縣數(shù)城，曹操擊退呂布之后，只留少量兵馬駐守，再往南邊過去，便是袁術(shù)勢力范圍。
一聽哨兵說到東南方火光沖天，聯(lián)想高進不惜敲響神龍鼓也要出城與呂布一會，曹操懷疑乃是袁術(shù)派兵前來支援。
高進敢于襲營，必有所恃，其人所依仗者，非止呂布三千精騎，還有淮南援兵！
“主公稍坐片刻，自有探馬回來稟報?！笨吹桨⒉m在帳中來回踱步，郭嘉眉頭微皺，沒想高進會給曹操帶來這么大壓力。
曹操聞言腳下一頓，看了郭嘉一眼，隨即自嘲笑道，“想不到我曹操征戰(zhàn)多年，竟被一小兒亂了分寸?！?p> “高行之有勇有謀，詭計多端，呂奉先能征善戰(zhàn)，所率三千精騎來去如風(fēng)，二者結(jié)合起來，卻是主公平生大敵?！惫握f完頓了下，輕聲笑道，“主公所憂者，非是今夜襲營，乃是呂布得高進相助之后如虎添翼，徐州短期內(nèi)平定不得?！?p> 如果在徐州跟呂布陷入苦戰(zhàn)，等到袁紹消滅公孫瓚，統(tǒng)一河北后揮軍南下，彼時內(nèi)憂外患，將無力進行抵擋。
“奉孝所言是極！”被郭嘉一語說破，曹操一拍額頭，醒悟為何聽聞呂布率軍前來便一直心神不寧，“知我心者，唯奉孝一人也！”
得了吧你，現(xiàn)在說得好聽，趕明兒就忘了今晚的甜言蜜語，開口閉口就是那高行之了。
心中有些幽怨，郭嘉口氣難免帶點酸，“依我看，主公大可不必憂慮，那呂布看似占據(jù)徐州，實則于此地不過無根浮萍，即便有高行之相助，亦不足為慮?！?p> “哦？奉孝此言何解？”右手抓起大氅邊沿，替郭嘉擋住帳外不時吹來的寒風(fēng)，曹操細(xì)聲問道。
“高行之曾以詩言志，只是主公收服其人心切，不曾細(xì)思罷了?！?p> “奉孝是說……‘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曹操一怔，“高行之志在北疆？”
“正是?！逼沉税⒉m一眼，郭嘉繼續(xù)道，“主公曾經(jīng)戲言，稱欲表呂奉先為征北將軍，令其率軍北上征討烏桓鮮卑，彼時郭嘉曾見高行之臉上現(xiàn)出欣喜之色。并揚言公孫瓚為袁紹所滅后，北疆再無壓制蠻夷大將，正好適合呂布前往馳騁?！?p> “這……”曹操愣住了，想了一會，好像確實有這回事，“高行之不是說笑？我以為他在說反話。”
郭嘉語氣肯定的說道，“情真意切，不似作偽?！?p> “……”曹操有些懵，這么說來，如果高進能說服呂布北上，那這場戰(zhàn)爭其實是不用打的？
“高進所言非虛，只是今日之戰(zhàn)終究無法避免?！?p> 似乎能感受到阿瞞內(nèi)心想法，郭嘉接著道，“高進人言輕微，呂布眷戀中原繁華，若能在徐州立住跟腳，定然不會去那天寒地凍的北疆受苦?！?p> “奉孝的意思是，要我把呂布逼得走投無路，他才會聽從高進勸諫，舍棄徐州前往幽并邊郡之地？”見郭嘉點頭，曹操嗤笑一聲，“小兒異想天開，若我能把呂布逼入死地，為何還要放虎歸山？”
“高進所思，我已了然。其人欲阻主公于小沛，立下數(shù)次大功，贏得呂布青睞后再行勸諫之事?！惫握f完，笑著搖搖頭道，“高進目光非常人所能及，徐州世家林立，并處四戰(zhàn)之地，呂布確實難以在此立足。只是北上的話……呵，值此亂世，不進則退，棄了徐州，呂布又能退往何方？難不成去與那蠻夷之人為伍？”
“高進小兒跟那呂布不是一條心的話……”郭嘉后面說的話，曹操卻沒注意了，心思都放在高進與呂布的矛盾上，想著能否加以利用。
“主公，這些都是后話，眼下要緊的，還是如何擊退來犯之?dāng)??！币姲⒉m心思飄蕩，郭嘉趕緊提醒道。
“是極，若不大敗高進小兒一次，怎能消減呂布對他的信任?！?p> 曹操心里隱約有了主意，只待今晚擊退敵軍，讓全力以赴的高進和呂布無功而返，到時損兵折將的呂布必然對高進心生間隙，再趁機使用離間計，不愁兩人不離心離德。
“主公，探馬回報，東南方有一條燈火長龍直奔小沛而來！遠(yuǎn)遠(yuǎn)觀之，火龍蜿蜒十余里，其勢甚是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