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
七名嫁衣“新娘”，酷熱之下噤若寒蟬，悲愴之下寂然無聲。
巫婆跳完一段詭異的舞蹈，向天伸出干枯的雙臂，
似向天通白……
又似向天控訴……
更似向天乞求……
乞求——老天的慈悲！
然而老天沒有慈悲。
瀾滄江沒有慈悲。
巫婆沒有慈悲。賈縣令沒有慈悲。村民們也沒有慈悲。
高臺之下層層圍觀的村民，除了哭得凄慘的少女父母，更多的則是一臉麻木。
賈縣令端坐高臺，肥碩的屁股攤滿太師椅，欣賞著儀式，露出滿意的笑容。
能不滿意么？
十年前，自那河妖住進(jìn)瀾滄江，灃縣便開始了一年一度的“河神”娶親。
可算是托了這位“灃縣好女婿”的福，這十多年，任周邊州縣如何旱澇交替、饑荒不斷，獨獨灃縣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縣泰民安。
這能全是河神的功勞么？
不還有我賈縣令的功勞么？
沒我賈縣令的慨然赴約熱情懇談，能為咱灃縣撈到這么好的“女婿”？
什么？女孩們的命也是命？
愚昧！無知！這些女孩兒是嫁給河神享福去的！
啥，人在水里沒法呼吸活不成？
咳咳，全縣幾十萬口子會記住她們的。
什么？我的那十?dāng)?shù)套宅子莊子？
這個話題超綱了，來人，請這位發(fā)言人去縣衙喝茶……
姜利之身著嫁衣，跪在高臺之上，汗流浹背，生死一線之際，仍惦記著21世紀(jì)的空調(diào)。
還在21世紀(jì)時，姜利之也是刷著穿越劇、穿越漫、穿越小說過來的。
一般男女主穿到異界，不都是氣運加身，即便懟天懟地懟空氣，也能在好運的重重加持下，一路開掛，高歌猛進(jìn)，成為人生贏家的嗎？
為何終于自己穿了，卻運氣爆差，實力演繹了什么叫“地獄無門闖進(jìn)來”！
那晚她一身白T恤加牛仔，穿暈在縣衙門口。
未及醒轉(zhuǎn)，就被賈縣令當(dāng)寶撿進(jìn)了女囚室，安了個“奇裝異服，必是奸細(xì)”的罪名。
三日來，也沒盼到黃不易神兵天降，救自己于水火。
今日一早，更是被人點了穴道，蓋了喜帕，扭送至了這大型屠宰——啊呸——娶親現(xiàn)場。
即是給河神娶親，便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女子，都能往河神那兒塞的。
在最初驗明新娘正身環(huán)節(jié)，姜利之聽到衙人高聲向眾人念道：“王寶琴，城東王祖甲員外之女，年十七……”
姜利之：?(`Д’?)
敢情自己正是這王寶琴的——替死鬼！
現(xiàn)在的她蓋著喜帕，除了樹著耳朵，努力聽取些消息，卻是什么也見不著。
見不著煙波渺渺的瀾滄江。
見不著水波下若隱若現(xiàn)的巨獸身影。
更見不著一里開外，官道上，一隊衣胄華貴的騎兵正火速奔來……
————
時間倒回到姜利之穿越那晚。
星紀(jì)皇宮。
星稀，月不明。
子都上人，國教學(xué)院副院長，星紀(jì)國師晁元吉親傳首徒，急急入宮。
太監(jiān)總管、御前紅人康福來，親自守在午門，將其一路迎去了養(yǎng)心殿。
剛至殿外，只見太子姜陵、禁軍統(tǒng)領(lǐng)雷鳴等一干人等，早已分侍左右。
星紀(jì)皇姜敖，赤足散發(fā)，一身布衣，徑直向其撲來。
“仙師，救我！”
入得殿內(nèi)，屏退左右，細(xì)細(xì)講來，原是那十八年前的舊夢重現(xiàn)，驚了圣駕。
夢境并不復(fù)雜，不過是皇座上生出一朵紅蓮，金光耀眼，香彌百里。
須臾，蓮中跳出一小人兒，將姜敖殺死于劍下。
而那小孩兒的臉，正與已故儀德皇后一般模樣。
十八年前的夢境，子都聽得師尊多次講過，竟與今夜之夢，分厘不差。
這夢，十八年前，姜敖本是夜夜都做的，弄得他夜夜惶恐，不能成寐。
這夢，十八年前，師尊也曾是釋過的：
儀德皇后已故，自不能再傷姜敖分毫。
這生得與她一般模樣的小人兒，定是她那出生即失蹤的女兒，姜敖的親侄女兒——
安樂公主。
這是命。
命中，姜敖注定死在自己侄女兒劍下。
當(dāng)年，儀德皇后強行中止命運之輪，但命運之輪終究是要滾滾向前的，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左右的？
姜敖：“仙師，朕先一步殺她，可行？”
子都深深作了一揖：“除非神示，無人能準(zhǔn)確探知命運安排，又談何改命？
不過，不管能否改命，如果圣上決意要殺，子都自當(dāng)恪盡職守、盡忠效力！”
姜敖的眼神黯了下來，片刻又道：“還請仙師明示，如何能找到安樂公主。”
雖則修仙之人好打啞謎、故作高深，但畢竟御前回話，只得爽快利落奉承著。
只見子都廣袖一揮，左手突地多出一物。解開層層包裹的黑帛，一片紫光氤氳，閃爍不停。
子都單膝跪地，呈上寶物。
“此乃師尊云游前所留血石。取自永安宮那無人能解的機(jī)關(guān)壁上。
十八年來，一直無光，今夜突然亮起，定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
師尊曾經(jīng)留言，說那妖女欲尋之人，亦是夢中之人！”
姜敖目光沉了沉，當(dāng)即宣了太子、禁軍統(tǒng)領(lǐng)等一干人等入殿領(lǐng)命。
著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元石帶隊，帶著血石，按照子都上人指示，東行尋找安樂公主。
太子親自督查。
眾人領(lǐng)命，正要退下，姜敖復(fù)又開口：
“記住悄悄行事！”
眾人心領(lǐng)神會，“諾?！?p> “還是把她好好帶到朕面前來！”
“諾?！?p> “不要張揚”
“諾?！?p> ————
墻角有耳。
人影閃動，各奔向自己的主子去了。
————
靖王府。
后院書房。燈亮。
“咔……”
一只玉杯在靖王姜邑手里碎成粉。
密探身影已退，須臾，另一黑衣人顯身，密令兩句，干脆利落。
黑影一閃，屋內(nèi)又只剩姜邑一人。
南征北戰(zhàn)，軍功卓著又怎樣？
不及他御前侍奉殷勤？
再怎么驚才艷艷、修為過人何用？
再多的光環(huán)，也敵不過他“嫡長子”三個字。
他微微苦笑，自己也不是小氣之人。
不過是想加點料，讓老頭子多看看，他心愛的“嫡長子”的能耐罷了。
————
天機(jī)閣。
一站一跪兩道黑影。
站著的黑影吩咐道：“傳話給莫松年，就講申屠巖最適合當(dāng)此大任?！?p> “四天后的任務(wù)，少了申屠巖怕成不了事?！?p> “就算申屠巖在，也不一定成事。傳話即是！”
“諾?！?p> 能保一個是一個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