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漁村的時候,空氣慢慢就變得不太好了。
風中濕濕黏黏的,像是一圈圈蒸發(fā)的膠水直接糊在了身上,令人十分難受。
海浪永遠不停止地撲向沙灘,再激流勇退,一去一回,那般勢如劈竹,仿佛用盡全身的力量,然后垂頭喪氣地退回,再猛烈地奔向,二者卻無法相融擁抱,這就像是一個永恒的詛咒。
白如雪是在第二天的中午醒來的,與其說是吃了藥退燒了才醒來,倒不如說是太久沒進食加上身子耗力太多需要能量才醒的,簡而言之就是餓醒的。
她整個人都是黏黏的很不舒服。
這是一個簡單到極點的房子,像是病房,因為屋內(nèi)裝修都是白色,還有她能隱約聞到一股不太好聞的消毒水味兒。
這里所有的裝飾都很簡約隨便,一張大約只有一米五只能算是兒童床的病床,她躺著腳都伸出去半截,空氣中滿是油腥味,白色的窗簾布上斑斑點點的黑色污漬,一張放著一次性水杯的木桌子,漆的黃色漆,桌子腿像是什么啃過一塊,漆塊也已經(jīng)模糊得慘不忍睹。
白如雪靠著枕頭無力地撐著頭。
假發(fā)還緊貼著她的頭皮,實在算得上難以忍受的折磨。
這假發(fā)五十塊錢花的可真值,這樣都沒有掉。她埋怨地伸手去夠假發(fā),想取下來,可誰知之前在海里激烈的掙扎中那假發(fā)已經(jīng)纏住了真發(fā),大約還在里頭打了個結(jié),怎么都扯不下來。
“沒個鏡子還真不好使。”
她緩緩下床,病房里并沒有鏡子,她不得不走出病房去找,走廊里并沒有任何人,明明外頭日光很足,但狹小逼仄的小診所里卻陰涼地很。
“這里的人都不看醫(yī)生的嗎,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走廊盡頭,不到十步的距離,有個玻璃門,里面若隱若現(xiàn)的有個洗手臺。
可這里也太安靜了,連個走動的醫(yī)生都看不到。
她走了過去,她太疼了,顧不上別的了,在鏡子的幫助下,她才看清自己的真假發(fā)此時此刻是何等的糾結(jié),她那個假發(fā)是挑的最便宜的,最原始的,要在內(nèi)部安裝幾個夾子,戴的時候會麻煩一些,但是不得不說也確實十分牢固。
對準卡住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將假發(fā)取了下來,白如雪這才感覺頭皮的解放,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毫無發(fā)型可言,軟趴趴的一大堆雜草一樣堆在頭上。
“你好。”隨著玻璃門被推開,一個女孩走了進來。
白如雪瞥了她一眼,并不在意,繼續(xù)撥弄頭發(fā)。
“我叫高琳琳,你還記得我吧,我昨天......救了你,你們?!彼囂降卮钤?,眼睛緊緊盯著白如雪的表情。
救?呵呵。
她不說這字還好,一說白如雪就更厭煩她了。這個叫高琳琳的根本就沒有救他們,她是把自己當傻子嗎?
還是以為她白如雪燒壞了腦子失憶了?
想起昨天的事情,她還是忿忿不已。
昨天晚上,她被一股重力擊中,跟衛(wèi)顯一樣沉入海里,本來她已經(jīng)昏迷,但卻又被這洶涌的海浪打醒了,她看到衛(wèi)顯一直在沉下,黑暗中只有那微許的光,她看到毫無力氣的衛(wèi)顯,她怕他會死,于是那一刻她突然就清醒了,四肢也變得靈活,仿佛一下領悟了水性,她拂開阻攔的海水,去救他。
在那一刻,她的力氣驚人的大。
可就在她拖著衛(wèi)顯浮出水面的時候,她看到一艘漁船,幾乎有他們小船的兩個半那么大,晃悠的漁燈在她眼前仿佛是上帝派來的救世主。她完全沒想過之前的碰撞,并借此來責怪漁船上的人,她只是想到自己得救了,她和衛(wèi)顯終于遇到了奇跡!
可那船上的女孩只是驚慌失措地看著她的方向,居然開始倒轉(zhuǎn)船頭,就要逃離......
白如雪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沒看到我們嗎?
可她們四眼相對的那一刻,那女孩明明有看到自己的。
白如雪不再遲疑,她此刻的力氣出奇地大,她狠狠攀住船體,不由分說地就喊道:“停下!快給我停下!”
那人仿佛是個聾子,或者說她根本就想讓他們死在這空蕩的海域。
白如雪被船拖著一段路,實在是力氣支撐不住,但仍沒放開衛(wèi)顯,她忍無可忍,惡向膽邊生:“我警告你最好停船,如果你不救我們,我們死了也會變成厲鬼,讓你日夜恐慌不得好覺!但如果你停下來,我就當你剛剛的見死不救全部沒有發(fā)生,還會好好感謝你!但此刻你頭也不回,你就最好祈禱我們要死也死的徹徹底底,我們的小船上也沒有留下你的任何證據(jù),否則不是我的鬼魂對你不死不休,就是我們二人背后的勢力對你趕盡殺絕,你膽子大就可以試試看!”
話雖說完,但白如雪心里卻是更加忐忑,剛才那一眼的對視,她認定這個獨自駕著漁船的女孩涉世不深,或許說看著沒什么見識,那代表著她居住的地方封建或者封閉,那樣環(huán)境長大的人大多迷信,就算這點不通,但是人就會恐懼未知的事物,她后來說的那些就是為了震住她!
果然船漸漸慢了下來,可仍然沒完全停下來,可見那女孩還在思考。
這個人還真狠心!年紀看著跟自己一般大,但卻如此殘忍。
白如雪可不管那么多,費盡力氣先把衛(wèi)顯推了上去,然后快狠準地也爬了上去,想起若是在平時,她也不見得會有這么大的力氣,果然絕境會激發(fā)人的力量,這話不假。
“開船。”白如雪狠狠瞪著她,想營造出一種自己很精神的假象。
高琳琳果然被震住,乖乖地開船。
白如雪將衛(wèi)顯和自己都帶進小船艙里,等船游了很遠,她也觀察了好一會,直到似乎有看到遠遠的地方有燈塔在亮,猜到應該是離靠岸不遠了,她想著:這個距離就算是被丟下,應該也能游到岸邊的,這個女孩不會冒險這么做的。
想到這里她才緩緩泄了氣,隨手拿過旁邊的破被子蓋上,她實在是太冷了,剛躺下,所有的疲憊和難受如數(shù)雙倍地回到她身體里。
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她軟軟地昏了過去,跟衛(wèi)顯挨在一起。
她卻不知道高琳琳也一直在偷偷關注他們,見白如雪已經(jīng)睡著了,她趕過來,還想拖著他們丟下海,只是在把衛(wèi)顯拖到甲板處的時候,就著燈光看到他英俊的臉,一下子愣住了,畢竟她可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男人,這不就耽誤了時間,然后衛(wèi)顯就醒了……
還好白如雪是不知道這一段的,不然哪是厭惡可以表達她此時此刻的情緒的。
“你自己說過既往不咎的,現(xiàn)在安全了就不認了嗎?”
白如雪見她一副緊張的樣子,不由得奇怪:“你為什么這么在乎這個問題,這不是你的地盤嗎?”
高琳琳有些閃爍其詞:“那你說過的話要算數(shù)啊,而且我告訴你我們高家村不歡迎外人的,沒有我,你們呆不了幾天的?!?p> “我們?yōu)槭裁匆谶@里待著?”
“你們也走不了啊?!?p> “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們村是不準外出的,也沒有交通工具可以走?!?p> “你們不是有船嗎?”
“小漁船能去哪?我爸說了我們只能到特定的海域捕魚,其他的地方有大家伙,海鯊,能掀翻大船呢,船不可以去?!?p> 白如雪一聽就不信:“怎么可能有那種地方,只要有船有指南針,怎么可能走不了?再說了有鯊魚,哪個鯊魚那么厲害能把整艘船頂翻了?你在開玩笑?”
高琳琳變了臉色,很不高興:“不行就是不行,說破天也是不行。你不是說自己很厲害嗎,到時候等你們自己人找過來不就得了。還有......”她囂張至極地重復:“總而言之我就是救了你們,不然你們早死了?!?p> 她還真說的出口!
“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行?!?p> 白如雪懶得跟這個人計較,翻著白眼:“以后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撞船事件和你冷眼旁觀的事情我都不想提,因為我們并不熟?!?p> “有些事我可避免不了?!?p> 她洋洋得意的表情讓白如雪有一絲奇怪,皺著眉頭問:“你什么意思?”
高琳琳得意一笑,卻沉默不語。
正奇怪,突然叮玲玲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接著從廁所里走出一個女人,大約三十歲的年紀,一個娃娃頭,格子襯衣和黑色短褲,踩著馬丁靴,一看就跟這個高家村格格不入。
高琳琳變了臉,幾乎是漆黑,不悅地看著從隔間走出來的女人,警惕的問:“你又是誰?”
娃娃頭女人有點尷尬地切斷電話:“我是一個團隊組團來旅游的,我叫余灣,你們好?!?p> 余灣禮貌地伸出手,高琳琳自是不理,倒是白如雪跟她點了點頭示意問好。
“不可能,外面的人是進不來的!”
若不是高琳琳此刻情緒太過激動,白如雪都想直接懟她:“我也是外面的不也進來了,雖然也就是歪打正著吧。
“我們是艘大輪船......”
“胡說,要是有外來船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當天是晚上到了,我們是做拓展訓練,需要待夠三周,船只會在半個月來接我們?!?p> “你胡說?!?p> “我就住在鎮(zhèn)上一個花店里,我們在那已經(jīng)住了一個星期了,主人叫芳姐,你,可能認識嗎?”她一直笑著,莫名有些不真實。
“芳姐?我當然認識?!备吡樟杖耘f狐疑地看著她:“那你現(xiàn)在在醫(yī)院干嘛?”
“漁村蚊子多,我來醫(yī)院開點藥。”
高琳琳聽她這樣說也沒深究,倒是聽了大概的白如雪興奮地接話:“你們有船啊,能不能到時候多帶兩個人出去?”
“當然可以了,是你要出去嗎?”
“對,我去天城?!?p> “正好同路,我們就是回天城的?!?p> 同路,這可就太巧了吧!
“太好了,我要跟衛(wèi)顯說?!睂α?,說到這里,她問:“我朋友呢?”
聽到白如雪問自己,高琳琳的臉色難看極了,哼了哼鼻子:“不就在外邊打漁嘍,自己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