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零分

　　就在陳宇沉浸在暗戀中時，他的作文已經(jīng)開始引發(fā)地震。

　　在筠州市區(qū)一處老舊居民區(qū)里，五十多歲的語文老師李燕已經(jīng)洗漱完畢，打算在睡前批改一下帶回來的月考作文。

　　李燕是筠州中學數(shù)一數(shù)二的老牌語文教師，現(xiàn)在教的是一個文科創(chuàng)新班和一個對比班，地位很高。因為文理科語數(shù)英試卷相同，所以批改是混合進行的，并沒有按文理科區(qū)分。

　　李燕看自己拿的試卷是1考場的，知道是理科班，而且是成績最好的那一批。

　　她雖然是文科班的老師，但對好學生的喜愛還是一視同仁的，當下饒有興趣地翻著試卷，欣賞著理科創(chuàng)新班學生的作文。

　　不得不說，尖子生就是尖子生，雖然理科多以邏輯思維見長，但這第1考場的學生卻能文理兼顧，作文寫得一個賽一個的瀟灑流暢。

　　李燕一路判下來，給的分基本上都在50分以上，甚至有1個給了滿分，因為文筆、結構、遣詞造句都無可挑剔，可以當成范文來讀了。

　　李燕露出笑容：這屆學生的素質，真的非常不錯！

　　她繼續(xù)翻下去，呈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篇字跡工整的文章：

　　古語有云：矩不正，不可為方；規(guī)不正，不可為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規(guī)矩的制定，為人們的生活厘定了邊界，只要人人都守規(guī)矩、知分寸、明邊界，那么小家可安穩(wěn)，大國能太平。

　　李燕眼前一亮：好，非常好，開篇以俗語點題，后面言簡意賅說明規(guī)矩與邊界的作用及重要性，文筆精煉、恰到好處。

　　就算前面被很多篇好作文養(yǎng)刁了眼，可看到這篇文章，她還是忍不住心里贊嘆，甚至隱隱覺得這將又是一篇滿分作文。

　　她看下去：

　　可話又說回來，規(guī)矩由誰來制定，邊界的衡量是否準確無誤，這些本身就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要是規(guī)矩本身就是錯的，界限不明或者直接就越界了，那么被約束的人，還要不要遵守規(guī)矩呢？

　　這個反轉，讓李燕始料未及又頗為深思，對這篇作文的贊賞更高了一層。畢竟這篇作文，所有人都在寫規(guī)矩如何重要，邊界如何重要。

　　手上這篇還是頭一個對這個主題提出質疑的，這不禁讓這個老牌教師十分詫異，沒想到這個作文題目還能有這樣的切入點。

　　她的興致更濃了，繼續(xù)看下去……臉色卻變了！

　　后面的七八百字，作者洋洋灑灑文筆流暢，可內(nèi)容卻是圍繞前段時間學校收手機事件，把校方的“越矩行為”批了個體無完膚！

　　啪！

　　李燕猛地把筆一拍，方才的欣賞的興奮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憤怒！

　　“怎么了，改個卷子怎么還生氣了！”李燕的愛人姓賈，也是名老師。

　　“你看看這作文寫的，這都什么學生！還第一考場，還創(chuàng)新班的呢，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學校收手機那是為了他們好，他卻在這兒強詞奪理，說什么手機對學生來說利大于弊，還說沒收手機只會倒逼學生出去上網(wǎng)，這是什么歪理？”李燕是個暴脾氣，當下發(fā)作起來。

　　她說這番話的工夫，賈老師已經(jīng)一目十行地把作文掃完了，臉上神色有些古怪。

　　“我倒是覺得，這孩子寫的挺有道理！”

　　“什么？”李燕騰的一下站起來，像個要發(fā)射的火箭。

　　“你別急，先聽我說。這篇作文的論點雖然有點強詞奪理，但我看完反思了一下，學校的做法也的確有不當之處。允不允許學生帶手機入校先不說，不打招呼進寢室收手機，甚至還撬開了學生的柜門，這顯然不對。況且，手機是私人物品，不管校方出于何種目的，都是無權沒收的。就算暫時收繳，也應該定期歸還，可我記得，學校這些年收的手機，可從沒有在學生高考后還給他們吧？”

　　這番話一出，倒是讓怒氣騰騰的李燕一時無話。

　　“那照你這意思，這篇作文不但不能給零分，還得給滿分咯？”

　　“這……作文怎么判，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教語文！”賈老師嘿嘿一笑，很聰明地不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到時候自己給的意見和妻子心里的不符，又得挨一頓數(shù)落，他可不傻！

　　李燕“哼”了一聲，繼續(xù)坐在書桌前，把這篇作文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不得不說，行文還是非常流暢的，也緊扣“規(guī)矩與邊界”這個主題，但內(nèi)容卻過多聚集在學校收手機這個事件上，主題論證并沒有完全展開。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篇作文也拿不了高分。更何況，文章內(nèi)容還那么……叛逆！

　　李燕作為一個老牌教師，想法傳統(tǒng)，所思所想都站在學校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無法茍同文章里傳達的觀點。她越看越氣憤，最終在試卷上標下了一個大大的圈。

　　零分！

　　兩天后，返校！

　　學生們回到學校，一個個蔫頭耷腦像打了霜的茄子，完全不像放假休息過。

　　老師們卻個個精神抖擻，畢竟試卷批改完畢，只要拆封分卷子，就能知道自己任課班級的成績了，怎么能不緊張。

　　李燕一到辦公室，就有另一個語文老師迎上來問：“怎么樣，李老師，這回拿的是理科班最優(yōu)秀一批學生的試卷，作文寫得不比文科班差吧？”

　　過了兩天，李燕余怒未消，冷道：“大部分都還不錯的，可是有一個學生的作文可把我氣個半死，給判了零分?！?p>　　“零分？”那人十分詫異，畢竟只要不是空著沒寫，再差勁的作文老師也會給個同情分，基本上沒有零分的。

　　況且，這還是第1考場的試卷。

　　這位老師非常好奇，這篇作文到底寫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內(nèi)容，竟然讓李燕老師給了零分。

　　因為馬上要召開語文組的會議，所以李燕說開會的時候看，畢竟零分作文和滿分作文，都是需要經(jīng)過組長審閱后才能同意批改的，并不是閱卷人說了算。

　　二十分鐘后，高三語文組會議，十幾個語文老師都看過了那篇作文，臉色各異。

　　組長劉向東讓大家發(fā)表看法，但看著劉組長一臉怒容，即使有人覺得這篇文章說得挺有道理，也不敢說話。

　　最終，劉向東在李燕判下的圓圈下面，狠狠畫了兩道紅線！

　　這個零分算是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