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是要將自己架在這里了。
李忻看了幾眼站在佛龕前面的王氏,歲月在這婦人的臉上到底是留下了痕跡。
無論是哪一世,二嬸王氏在李忻的記憶里都用著她那一雙犯著陰翳的雙眸,死死地盯著自己。
小時如此,長大后亦是如此。
李忻小時候不懂事,但也感受得到身邊人給予自己的好壞。
她曾私下問過母親,母親支支吾吾總是不言語,問到最后也總說一句:這是大人之間的事,與你無關,不是你的錯。
因為二嬸眼神里面的陰翳,李忻很難同二房的姑娘親近。當然,王氏從來不許二房的人同自己親近,特別是她親生的幾個。
因此,除了人情往來上在隨意不過的幾句言語,二房的姑娘幾個從不跟自己說話,也就這六姑娘每日像是炮仗一樣,總是喜歡跟自己爭東西。
因為是姐姐,加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李忻從來也都是讓著的。
“五姑娘是特意過來燒香的?”
王氏突然言語一句,李忻先是一愣,然后應承道,“昨個剛到,想著四年未歸家,便先過來見見伯父堂兄們?!?p> “你也配見他們?”王氏搖了搖手上的香,那環(huán)云霧繞裊裊上空。到底是詩書世家有底蘊家小姐的作派,即使嘴里說著最誅心的話,這渾身依舊擺弄著氏族的最貴樣。
李忻沒言語,只是通過面具看著王氏的臉。
王氏的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厭惡,赤裸裸的厭惡。
“怎么不說話?五姑娘不是挺能耐的嘛,算計好一切,踩著家人的尸骨爬上這女侯之位,成為歷朝歷代響當當的存在。怎么?還膽怯不成?”
李忻看著王氏眼睛里的怨毒,跟四年前在靈堂上一模一樣。
那時,那個簪子,離自己脖子只有不到指甲蓋的距離。
那刺過來的力道,李忻知道,王氏確實是想置自己于死地。
“敢做就要敢認,五姑娘!你欺騙了天下人,踩著你伯父弟兄的血肉成為這炙手可熱的超一品的冠軍侯,如今你還要這聲名,居然假惺惺地到此地,做給天下人看?!?p> “妾身倒是覺得這第一樓戲園子的名角都不比上五姑娘的這場大戲!”
李忻站在原地,身體和眼神都不閃躲,看著一步一步踩著自己傷口往前走,拿著紅色蔻丹指甲不同戳著自己心口的婦人。
“五姑娘,每每午夜輪回,你都不怕嗎?這些英烈之魂終有一天要將你拉下地府的深淵,還有那阿鼻地獄!”
李忻被上前的王氏戳得生疼,逼得自己退后一截。
突然一聲言語,一道青色淡雅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里。
“二嫂這是說什么???”
王氏收了手,從袖子里拿出手絹擦拭指尖,余光瞟向炸毛的柳氏,輕哼一聲。
也不過是太傅之女,少了幾分底蘊,終究是小家子氣,這才哪到哪呀,居然就坐不住了,忘了該有的儀態(tài)。
葉嬤嬤跟著柳氏后面差點小跑起來。
“忻姐兒,疼不疼?”
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關心,李忻微微一愣,搖頭道,“無礙的母親?!?p> “怎么能無礙!”柳氏急的不行,她哪里不知道這內宅婦人之間的勾當,這看著只是戳了幾下,可是那長長的指甲,要是掌握技巧,可不得給你心窩子戳出血來。
據柳氏自己知道,當年二房有幾個小丫鬟不安生,起了心思勾心房中的哥兒,王氏知道了橫一頓收拾。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面人下手太重,還是王氏自己吩咐的,結果弄死了一個丫頭。
最后那爛攤子是大嫂收拾的,柳氏也被拉去幫忙。
沒曾想那抬尸體的小廝手滑,將人給掉了下來,正好看到那身上露出來那一截蒼白的皮膚上全是又青又紫的掐痕。
后面打聽到,二房不少丫頭都被這般折磨過。
“弟妹這是幾個意思?”王氏瞧過來道。
柳氏打量自己四年未見的女兒,眼里面再也裝不下其它,聽到王氏這般說話,這壓了二十幾年的氣性一下子就像一樣爆出來了。
“是什么意思,二嫂難道自己不清楚?!?p> 王氏一愣,她知道這個柳氏平日里裝做個溫吐的性子,但她如何也沒想到,這柳氏居然有膽子跟自己嗆聲。
“當真是女兒回來了,便有恃無恐了?!蓖跏限D過身看向柳氏,柳氏將明顯比她高一個腦袋的閨女護在身后。王氏又看向柳氏身后的李忻,這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怎么看著怎么礙眼!
“厲害!真是厲害!你們三房如今有了侯爵的身份就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了不是?!”
柳氏轉過身看向王氏,“二嫂說的哪里話,我們怎么欺負你,從進來到現(xiàn)在,我所見都是你在欺負我家忻姐兒?!?p> “弟妹這規(guī)矩也不知道是誰教的,這要是出門,丟了你們柳太傅的門楣也就算了,可別拉低了咱們魏國公府的尊貴。這做長輩的言語上教訓幾句那就是欺負小輩?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規(guī)矩,說還說不得了!”
李忻蹙眉,剛要站出來,就被自己母親推回去。
后面的葉嬤嬤也拉住自己五姑娘,小聲囑咐道,“姑娘可別參與,您小上一輩,無論說什么到了外面都不占理。王氏就是看準這點才有恃無恐。您要是忍了,她嘴上痛快;要是不忍,這滿長安明日便能傳到大街小巷,您頂撞長輩的事。”
“可是母親……”
葉嬤嬤搖頭,“姑娘如今在朝為官,官聲最為重要,動輒傾覆的道理相比姑娘比老奴懂得多。夫人本來就見不得有人欺負姑娘您,這心中存著氣,近日若是不撒出來,恐怕后面好幾日都不帶笑顏。”
“倒是苦了母親。”想著這些年母親因為自己所受的委屈,李忻心底有些難受。
看著同王氏爭執(zhí)起來的母親,雖然沒了以往的端莊的模樣,可是這樣的母親自在沒有拘束,這才是李忻最愛樣子。
搖搖頭,自己同王氏低了輩份,越不過去。母親與王氏妯娌的關系依舊討不到好,更何況王氏又慣是一個陰陽怪氣說話的家伙,就連大伯母仗著公主的身份也時常被氣個半死。
正所謂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二伯母王氏那時兵與秀才最完美的結合。
這些年母親也不知道在王氏手底下受了多少欺負,看給氣得。
算了,母親愿意同王氏掰叱便再掰叱幾句,之前是自己不再這帝都長安,如今來了,還得讓著王氏母女二人左右不成?
吵吧,母親,這捅破了天,不還有女兒撐著。
不為家里人撐腰,這冠軍侯掙來做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