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秋雨落。世事一場大夢。把盞話凄涼。
紗簾被吹得漫屋上下翻飛,好像一個個無處發(fā)泄發(fā)了瘋的鬼魂,一片片的紙箋在地板上像被擱淺了的魚,極盡撲騰著掙扎著。
外面的雨,也下的這么急,是誰在落淚嗎。
晏小七再一次閉上了眼。
是他太無恥了嗎,就連夢,都不能長久一些。
自從那日后,他日日酒酣大醉,不知今夕何夕。
他自囚于這望江樓,回憶更像是摻了砒霜的蜜糖。
也許,老天爺也是如愛說書的那個老潘先生一樣是個喜歡逗趣善于制造氛圍的——要不怎么就遇到這種事兒就必定是大雨滂沱呢。
晏公子那頹廢又病憐的臉上勾出一抹苦笑來。
平常去聽說書時,那故事里每每遇到讓人揪心,凄涼,難過,不平時,都是這樣的——陰暗的天,漫天的雨,他一向不以為意。
可現(xiàn)實如此真實,那雨實在太大。
順著她的頭頂,像一條條冰涼順滑的小蛇一樣的劃過她的身體,在讓她渾身顫抖戰(zhàn)栗中又流到了地上。
不過幾步的距離,雨霧就大的看不清了她的臉。
但是,他卻又那么清楚的看到了她的失落,難過,決絕。
晏小七眼前總是她那張讓他無顏面對的嬌顏。
“阿暖——”,他太想她了。又怕。
他踉踉蹌蹌的起來,想把那女孩兒擁進懷里。
可他一朝她走近,她便消失了。
他頹廢的又躺倒在地。
……
那日,京郊溫瓊苑。
伴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身紅裝騎著棗紅色大馬的陳曦,如同一團烈焰一般由遠及近而來。
看著近在眼前的終點,她扭頭對后面喊,
“玉姐姐,快來追我呀!”
落在她幾丈之外的曹玉疏,聞言揚了揚眉毛,她用力揮了下手里的鞭子,身下的馬兒發(fā)出一聲嘶鳴后便像一張繃緊的弓一樣,猛的竄了出去……
兩個人只錯了半個肩膀便沖過了紅色的綢帶。
陳曦從馬上滑下來,松開韁繩,往前跑了兩步便撲在了厚厚的草地上。
她氣喘吁吁,還一邊笑聲如鈴。
“玉姐姐,玉姐姐,今日真是暢快呀,你說是不是呀!”
曹玉疏在馬上深呼了兩口氣,才下了地。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繡著藍色水云紋的男子騎裝,梳著高高的發(fā)髻,白凈的臉上未施粉黛,一雙清亮的眸子帶著幾分不可忽視的英氣——她明明是個纖細白嫩的姑娘,卻像個讓人不容忽視的威嚴的男子。
她逆著光站在那兒,陳曦看不清她的表情,卻感覺她是在笑,那么美。
曹玉疏看著她瞇著眼睛的樣子,便一下坐在了她身旁,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兩個人玩鬧間,曹玉疏突然說,“阿暖,不日我就要入主東宮了,以后這樣玩鬧可能不會再有了……”
阿暖立馬驚坐了起來,“安世子不是回王府了嗎?你,你們……”
曹玉疏頓時淚流滿面。
她也坐起來,這個名字,這個人早已經(jīng)融入了她的骨血。
她這十幾年都追逐的夢,碎了。
她多年期盼,從此,無望。從此,她卻要走到另一個男人身邊。
這個結(jié)果如同抽筋扒骨,疼的她幾番昏厥。
她邊哭邊說,
“阿暖,他回了王府,可我,依舊是要嫁進東宮的。
十幾年啊,我等了這么多年。大婚在即,他卻被送出東宮,東宮另換主人,我好像要被撕裂了,可我沒得選……”
陳曦震驚,又帶著心疼。
曹玉疏也冷冷的自嘲道,
“呵,我從小被宮中嬤嬤教養(yǎng),也被譽為京中貴女典范八年來我不曾出過一點點的錯,從我記事起,一舉一動都是按著禮儀規(guī)矩來做,我不曾像你們那樣撒嬌,我也不曾像你們一樣玩鬧,一次,連一次都沒有過——可是我卻心甘情愿,陳曦你是知道的,我,我是那么相信我們可以并肩天下,可是,如今——如今確是這般的光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該這樣走下去,”
她的眼睛閃著淺淺的水光,“他就這樣放棄了,我卻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陳曦覺得心口好悶。
其實她好希望玉疏姐姐和安世子一道,他們是那么般配,那么默契。
玉疏姐姐那么喜歡安世子。
安世子對玉姐姐的情誼大家也有目共睹。
可是,他們兩個卻背負著不同的家族使命,榮譽。
兒女情長終究比不過社稷江山。
曹玉疏是有些怨氣的。那個長于山野寺廟的小和尚,他何德何能!
這大宋的江山,這萬事的太平是他每天念一念經(jīng)文就可以坐穩(wěn)的嗎。
阿允他,他多年來早起晚歸,不但能把朝堂大事處理的井井有條,他幾番游歷民間,治患除匪,除暴安良,為百姓社稷做了多少貢獻。
那個小和尚,他,憑什么!
那日若是他心狠一些,……
曹玉疏想到這里,又慟哭起來。
他放棄了東宮,也放棄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