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片片鵝毛
待到蘇翊的背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褚潯眉梢輕揚,看向裴南秧,笑得一片恣意:“今日若不是你,蘇翊絕不會這般輕易地答應與我合作,看來我得敬你一杯,聊表感謝才是。”
看著褚潯志得意滿的樣子,裴南秧卻是半分也笑不出來,她冷冷看向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剛剛說大寧政局動蕩、內耗不斷是什么意思?”
褚潯聞言,笑容淡斂,他沒有立刻回答裴南秧的問題,而是徑直走到廂房內的案幾邊坐下,為自己斟滿了酒杯。
見裴南秧蹙著眉坐到了自己的對面,褚潯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那句話不過就是字面意思,倒是裴小姐,你眼下如此心急,究竟是想知道你父親和兄長的近況,還是想知道姜昀的近況?”
裴南秧被褚潯問得一滯,她面色幽冷,沉聲問道:“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你的兄長盡管被撤去了官職,但性命無憂、樂得清閑;你的父親前幾日也已回到陳掖,除了因你的‘離世’悲痛萬分外,其余并無大礙,”褚潯仰首飲盡了杯中的瓊漿,斜眼瞧著裴南秧不安的模樣,言語里盡是嘲諷的意味:“至于姜昀,先是贏了長平之戰(zhàn)、后是解了南疆之危,現在又徹底擊垮了害死自己哥哥的仇敵,正是風頭大盛的時候,又怎會過得不好?”
“那你為何要說大寧政局動蕩、內耗不斷?”裴南秧冷眼看著褚潯,揚聲問道:“你是在誆騙蘇翊?”
“我為何要誆騙他?寧國的政局你應該比我清楚,”褚潯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最后贏得無論是姜昀還是姜忱,都免不了損耗國力、波動政局,這本就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裴南秧盯著對面神定氣閑的男人,終是敗下陣來,無奈地說道:“褚潯,我對你當真是嘆為觀止。”
“過獎了,”褚潯執(zhí)著酒杯,笑吟吟地說道:“虛實奇正,擇人任勢,避實擊虛,士卒有所恃,敵人聞而畏,裴小姐當年夸獎我的話,我可是牢牢記在心中,片刻也不敢忘?!?p> 裴南秧冷笑一聲,懶得與他扯皮,皺眉問道:“你前日在掬月閣中引舞陽郡主與我動手,就是為了讓蘇翊看見我頭上的發(fā)簪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根發(fā)簪應當是我娘親留下的遺物,你用它來引蘇翊探查我的身份,從而趁機提出與他合作。只是為何,我娘親的發(fā)簪會出現在你的手里?”
“裴姑娘猜得半分不錯,”褚潯眸中浮光一亮,淺笑說道:“我掌管暗衛(wèi)這么多年,拿到一根你母親舊時的發(fā)簪,也不足為奇吧?!?p> “可是,就算安排好了一切,你又如何能讓蘇翊在當日去往掬月閣呢?以你們之間的關系,他應當不會聽你半句言語?!?p> “裴小姐有所不知,你這位小舅舅,酷愛書畫音律,閑來無事便會去找如音探討曲藝歌賦。所以,若是如音寫信相邀,說掬月閣中將有曠世之曲,他又怎會不來?”
“你這拿人心做戰(zhàn)場的本事,可謂是爐火純青、舉世無雙?!迸崮涎砗攘艘豢诖杀械木埔?,不無嘲諷地說道。
褚潯不置可否,眼波流動,突然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今日素云帶你去買成衣,可挑到幾件中意的?”
“嗯,挑了不少?!?p> “我給的銀子可都用完了?”
聽褚潯這般問,裴南秧不由想起了素云路上說的話,她眼眸一抬,剛想開口,就見褚潯朝挪開視線,朝門外喚道:“郭然!”
“侯爺有何事吩咐?”郭然幾乎是立刻出現在了廂房門口,翹首期待著褚潯的命令。
“我昨日不是跟你說過,讓素云務必將我給的銀子全部用完嗎?”褚潯面色清冷,淡淡說道:“你現在立刻帶著素云,去成衣店里把所有款式的衣服都給我買回來,再去挑些首飾,能買到多少就買多少。”
“我昨天特意叮囑了她好幾遍,這丫頭真是……”郭然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道:“侯爺放心,我這就去辦?!?p> “為何要這般鋪張?”裴南秧見郭然匆匆離開后,眼角一挑,皺眉說道:“你既說我是你的侍衛(wèi),若我成日費心打扮,豈非引人懷疑?”
褚潯意味深長地一笑,眼神閃動:“我猜過不了幾日,就會有人來宣你進宮,到時候自是要為你尋一件最為合適的衣服,不能讓他們對我們戎陵侯府失望不是?!?p> 裴南秧看著褚潯眉間的清貴灑然,驀地想起素云先前對她說過褚潯年少時最喜張揚跋扈、紈绔胡鬧的話來,也便不再說些什么,垂下眼睫,默默地喝起案幾上的桑落酒來。
門內,溫煦如春,圍爐煮酒,兩相無言;
門外,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