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試探（下）
“許凌，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回到行宮的路程上，姜瀾與許凌坐在馬車內(nèi)，車廂中的空間較小，但兩人還是使勁渾身解數(shù)盡量力彼此遠(yuǎn)一些。
姜瀾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算得上是一個純度極高的鐵直男，與女孩聊天經(jīng)常幾句話就把天給聊沒了。即使此次在路上思考了許久，憋出來的這句話也顯得毫無技術(shù)含量。
“皇子殿下在我眼中就是皇子殿下，我不敢有任何的看法?！痹S凌的回答很得體，但也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姜瀾喟然說道：“那么，如果是墜馬失憶前的我問出，你依然還會是這樣的答案嗎？”
許凌沉默不言。
姜瀾輕輕地把整個脊柱都靠在了車廂的邊緣上：“我能感覺到，失憶前的我與如今的我，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如果我想辦法刻意去模仿那個人的話，不只是你們，連我都會覺得，有點滑稽……”
姜瀾終于還是決定開誠布公地說著，對于他姜瀾并不是“姜瀾”這個事實，許凌也許是感知最為敏銳的。
許凌咬了咬牙，再次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皇子殿下就是皇子殿下，不是什么兩個人！”
“何以見得呢？”
姜瀾追問道。
仿佛是思慮了良久，許凌才再度開口。
“姜瀾哥哥你雖然失憶，性情大變，但還是如原來一樣，喜歡主動做些很容易丟了性命的冒險事情......”
“那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姜瀾臉色一正，心中卻暗暗嘆息。
自己與這副身體的原主人的區(qū)別何止是性情大變可以解釋，但許凌理智上雖然接受了這件事，但潛意識里似乎還在尋找他與這副身體的原主人是同一個人的證據(jù)。
好像是在希望，原來的那個“姜瀾”，并沒有離她遠(yuǎn)去。
但情感上想要否認(rèn)，理智卻很誠實地給了她答案，這樣割裂的感覺無疑也讓許凌非常痛苦。
“之前的我做些冒險之事，不過是自暴自棄的尋死罷了?！苯獮懓炎约旱乃伎己捅P托出，這是他對這副身體原主人的所作所為最為合理的推測。
許凌的臉色變了變，她拼命搖著頭像是在乞求姜瀾就此停下。
“這個帝國的繼承法很殘酷，我且不論這套制度是否能篩選出最賢明的君主，但他確實很殘酷。
“而原來的我并沒有能染指這個皇位的能力，自然在我那雄才偉略的父皇百年之后，有很大概率會被我的成功奪位的兄弟們弒殺?！?p> 說到這里，他看著許凌，低低地笑道：“而我那父皇，如今已經(jīng)55歲了！那么我還能安然活在世上的時間，是不會太多了。
“既然這樣，游戲人間，甚至主動的去尋死，也不失為一個很壞的選擇?！?p> 姜瀾的分析許凌這樣聰慧的女孩之前也許就思考過，但她所想的，絕沒有如今的姜瀾這么露骨。
“但現(xiàn)在的我不同，我之前跟那霍云去尋找大煉金術(shù)士，是試圖在那冒險中獲得一些足夠的回報，而事實證明，我冒著些許危險獲得的回報，極為豐厚?！?p> 許凌這時卻不再作出任何的微動作想要制止姜瀾了。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今的我，若是想要爭一爭那個皇位，勝算幾何？”
姜瀾心中清楚，對一個女仆從問這些東西，顯然是不妥當(dāng)?shù)?，但他知道，在如今這方世界，許凌也許是最了解這副身體原主人與他本人的區(qū)別的。也許，她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回答這個問題的人。
許凌本想拒絕回答這種很像是送命題的題目，但鬼使神差下，她睫毛低垂思考了一會，認(rèn)真地給了一個答復(fù)。
“至少比原來的皇子殿下，要強(qiáng)得多?！?p> 姜瀾對這個回答還是較為滿意，但他依然繼續(xù)追問。
“再回到原來的問題上，你覺得現(xiàn)在的我是個怎樣的人？原來的我又是個怎樣的人？”
姜瀾從太多人口中聽到過一些人對這副身體原主人的評價，不外乎就是“紈绔子弟”、“沉迷酒色”之類的負(fù)面評價。
但他還是很好奇，這副身體的原主人真實的樣子。
“原來的姜瀾哥哥……”許凌在姜瀾的引導(dǎo)下，也終于將這個概念消化吸收了。
“貪婪、好色、易怒，遇到些挫折就不敢再做嘗試、一旦獲得些成功便得意忘形，有時又很情緒化喜歡得罪人……”
一連串的貶義詞從許凌口中說出，讓姜瀾不禁搖頭，沒想到即使是在自己貼身女仆眼中，這副身體原主人的形象都如此不堪嗎？
“但是他對我很好?！?p> 許凌露出了追思的神情，即使是名義上的大夏帝國第二十二皇子還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中似乎折射了些簾外街道的風(fēng)景，倒映出了些細(xì)碎的光。
姜瀾眨了眨眼，許凌現(xiàn)在這副模樣總讓他移不開自己的目光，一時間竟忘了君子非禮勿視的道理。
“那你覺得，現(xiàn)在的我，是怎樣的？”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姜瀾感到自己的心臟都在砰砰直跳，他自穿越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許凌并沒有回答，只是突然笑了起來，不知為何，姜瀾在她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絲絕望。
“我明白了，是我唐突了，以后，我不會再不論何時都跟隨在殿下左右了?！?p> 這么說著，她的身體卻沒有了之前戒備的狀態(tài)，只是很自然地端坐著，并沒有像之前一般的刻意遠(yuǎn)離。
但姜瀾卻有種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因為沒有了原來的“姜瀾”這根線牽著，而分開地越來越遠(yuǎn)。
姜瀾默然，他與許凌說這么大段的話，就是因為察覺到，許凌似乎仍舊一廂情愿地把自己看作是她所認(rèn)識的原來的“姜瀾”，也因此她在自己這次平安歸來后，形影不離地跟著他，好像在拼命尋找自己與那個“姜瀾”的相同點。
現(xiàn)在，許凌終于意識到，如今的姜瀾與這副身體的原主人，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雖然目的達(dá)成了，但看著許凌那讓人心碎的面容，他的心中卻還是有股莫名的情緒流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