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出來了,它終于走出來了。
它穿過了狹隘黑暗的曾經(jīng),它走向了危險的未來。
會死嗎?
不知道。
會有光明嗎?
不知道。
后悔嗎?
不知道。
走出曾經(jīng)那被黑暗籠罩的峽谷到達(dá)遼闊的曠野后,秋日的暖陽第一次完整的照在了它的身上,那是種特別的感覺。
一種說不出來的特別。
是欣喜嗎?
并不是。
是悲傷嗎?
也不是。
那是什么?
是——生命的味道,是脫離束縛得到自由后的惆悵,是經(jīng)歷了艱難困苦終于達(dá)成目標(biāo)的茫然,是......失去了什么的感覺。
失去了什么?
不知道。
此刻的苦竹徹底放空了。
它在看,他在聞,他在細(xì)細(xì)的品味那從未有過的自由。
這就是自由嗎?
嗯,這就是了。
秋日驕陽的大手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掀開了天地的薄紗,將這天地的一切豪爽的展現(xiàn)在了苦竹眼前。
在那溫柔似水的晨風(fēng)中,苦竹看見了。
它看見了山頂懸崖上的松柏,它真是那樣驕傲,它真的沒有屈服于天生的命運!它的枝條直指蒼天,似要發(fā)起決斗。
只是......
它好像生病了,長得好小好小,似乎只要風(fēng)大一點就會把它連根拔起。
松柏,是這樣啊。
溫柔的晨風(fēng)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天空開始下雨了。
那是朦朦的細(xì)雨,那是充滿生命氣息的細(xì)雨,細(xì)雨模糊了苦竹的眼,卻也是給它帶來了另外一副畫面。
它看見了,看見了在被雨水浸濕的泥土中,一只金色的蟬破土而出,在艱難的蛻皮后,一飛沖天,直上云霄。
那就是在地底等待了十七年的夏蟬嗎?真的很有毅力?。?p> 只是......它的存在似乎不被這片天地所歡迎,它剛沖上云霄沒一會兒,都還沒來得及長嘯這些年來的苦楚就被一直路過的飛鳥給吃了。
雖然你蟄伏努力了十七年,但蟬始終是蟬,不管是十七年還是一百七十年,在飛鳥面前,始終都是食物。
物種的天塹,又豈是單純的努力能夠突破的?
你要說這個世界公平吧,它確實公平。
可你要說這個世界不公平吧,它也確實不公平。
世界的模樣太多了,沒誰能夠真正看清,也不可能真正看清。
沒等苦竹為夏蟬的死去開始哀傷,在逐漸清晰的蛐蛐聲中,眼前的景色忽然又換了一個。
那是臨近夏日的夜,那是春天的尾聲,是少年刻骨銘心的曾經(jīng)。
那個夜晚天空沒有星辰,那個夜晚的環(huán)境并不優(yōu)美,那個夜晚的少年,留下了積存了十七年的眼淚。
女生宿舍下,昏黃的路燈旁,滿懷欣喜的少年與心生厭倦的少女第一次坦白了彼此的感情,坦白了那動人心弦的青春。
“今晚月色真美?!?p> “......”
“我好像放不下你了?!?p> “.......”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
看著在晚風(fēng)中身影單薄的她,少年終是壓下來心中的沖動,沒有不顧一切的沖上去抱住她。
少年從未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到底如何,更不知道那樣做后的后果如何,理由真的太多了,可不管有再多的理由,都無法掩飾少年已經(jīng)失去她的事實。
聽說那天晚上回去后她好像哭了。
聽說她并不是真的滿心厭惡。
聽說她......
夢,我真的好后悔那天晚上沒有不顧一切的沖上去,真的好后悔就那么呆呆傻傻的望著你離開,真的好后悔年紀(jì)輕輕就沒了少年的熱血。
然而事已至此,不管再怎么后悔,也無法改變那結(jié)局。
最近見你還是那么喜歡玩游戲,還是喜歡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還是做一切都小心翼翼的,還是——不愿意主動聯(lián)系我哪怕一次。
明明你知道,我這個人外表的平靜與淡然都是裝的。明明你知道,我的心中還是放不下你。明明你知道,只要你愿意,我絕對會不顧一切的奔向你,可你......還是選擇了沉默。
說實話,我已經(jīng)記不清現(xiàn)在距離那天夜晚已經(jīng)過去多久了。
說實話,我已經(jīng)有點記不清你的模樣了。
說實話,我已經(jīng)放下你了。
說實話,我想你余生幸福安康,我想你能遇見一個很溫柔很優(yōu)秀的人,我想你能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曾經(jīng)的陰影,走出封閉的世界。
我想你能看見這世界山海的雄偉壯闊,我想你能不再孤單一人,我想你能面帶真誠的笑容,而不是強(qiáng)擠出來的假笑。
我想——你了。
到最后我們也沒正式的道別啊。
嗯,有點小小的遺憾。
可遺憾也就遺憾吧,沒有遺憾的青春,那還叫青春嗎?
我準(zhǔn)備將已經(jīng)及肩的長發(fā)剪了,我準(zhǔn)備面帶微笑走向新的生活了,我準(zhǔn)備放下曾經(jīng)稚嫩走向成熟了。
那么,再見,曾經(jīng)。
再見,那個填滿了我整個青春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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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恍惚的波動后,苦竹從朦朧的幻境中醒了過來。
它還在清晨的朝陽中,它還在那悠長的曠野上,只是視野中沒了松柏,沒了夏蟬,沒了少年,沒了記憶中的一切。
原來世界是這樣的......
略作感嘆后,苦竹將目光投向了天邊,那里有兩只青色的鳥兒在風(fēng)中自由的嬉戲。
風(fēng)回來了,她也回來了,只是她再也不需要我了。
沒有悲傷也沒有喜悅,在一種出奇的平靜中,苦竹轉(zhuǎn)身離開,踏著不慌不忙的腳步走向了遠(yuǎn)方滾滾的雷霆。
苦竹怎么能長出腳來呢?
怎么不能!
怎么能?
天邊,一只正在嬉戲的青鳥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疑惑的目光向遠(yuǎn)方的滾滾雷云望去。
“嘩啦~”
一道銀白色的閃電從天而降,天地都為之一顫。
好像又有生物逾越了天地的規(guī)則?
嗯,也不知是哪個蠢貨,天地的規(guī)則怎么能夠逾越呢?
搖了搖頭,那只青鳥并沒想太多,在另一只青鳥的輕吟中,彼此結(jié)伴一起飛向了遙遠(yuǎn)的天邊。
與此同時,峽谷中的那池露水——干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