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大約十一二歲,長得瘦骨嶙峋,一看就知道是吃不好睡不好還過得很不好。
他面色臘簧,病弱怏怏道,“求求你們,別帶走我姐,她是為了我才這么做,她只是想去藥鋪里抓藥,沒想到會碰到小公子?!彼钢菘〉纳倌?。
鐘禹看向惹事精,“你看見人家偷東西了?”
少年點頭,“我路過一家藥鋪,里面的掌柜跑出來喊,鬼啊,我好奇就跑過去看了,然后和她打了一架,本來想發(fā)揮我神駿的武功,誰知她滿臉血淚對著我,加上燭火明滅,甚至還滅掉了,我嚇得也跑了,一時分不清她是人是鬼,就想回去找鐘哥哥求助。”
說到哥哥兩個字,少年假裝怕怕的樣子,聲音嬌起來,聽得鐘禹渾身一震,他驚恐萬丈的望著高貴矜尊冷冽如刀的公子,真怕他變成一把刀砍過來,為此抬起腳,后退。
他求害人不淺的家伙別叫鐘哥哥,聽著好奇怪,說時瞟向主子,一副我什么都沒干,不是我的錯,是這小麻煩想要弄死我,殿下你不能怨我。
少年事不關(guān)己道,“現(xiàn)在怎么辦?這種嚇人的鬼,她犯了偷盜罪,此事只能讓衙門處理。”
男孩跪下請求,“求你們,別把姐姐送去官府,我們真的不能去,一去就被抓去燒死的?!?p> 少年皺眉,他看向公子,“什么情況?”
顧鴻崢無視嚇唬人的少年,他問,“為何要去偷藥?”
男孩解釋,“我和妹妹生病,姐姐迫不得已去偷藥?!?p> “這就你們不對了,偷東西本來就不對,是不是說生病了就可以殺人放火?”少年插嘴。
男孩解釋,“大家說我們被鬼纏身不能留在這里,可我家就在這里,還能去哪兒?我們只能裝病假死,再變成鬼,就為茍且偷生?!?p> 少年:“官府不管嗎?生病就吃藥,既然有家,總不能沒有銀子買藥?!?p> 男孩搖頭,“我們有銀子買藥,但大夫說無藥可救,還跟那些惡人說我們?nèi)玖宋烈?,我們實在沒辦法了。”
顧鴻崢和小麻煩互相看一眼,這事好像不簡單,都把活生生的人逼成鬼了,世道得有多黑暗???
“公子,要不跟著去看看?”喜歡找麻煩的少年又蠢蠢欲動,為了求得主子同意,他眨巴眨巴眼睛賣萌,那粉色的小嘴巴抿得可愛,一副我很聽話,很乖,絕不搗亂。
顧鴻崢無視賣萌的少年,他點頭,應(yīng)允。
鐘禹為自己叫屈,他想,這是偏心,殿下,你往常對我只有頤指氣使,怎的對一惹事精這么溫柔?
顧鴻崢不想理會怨念深重的護衛(wèi),他跟著特別能來事的少年,幾人往姐弟倆家里走。
這兒是關(guān)陽城南街,女鬼姐姐就是在不遠處的藥鋪子拿藥,剛才少年路過看見,出于好奇就過去看了,然后發(fā)生了那一幕,女鬼追人。
男孩道,“小哥哥你拿走我姐手中的藥單,她才急了,那藥單是姐姐求人給配出來,拿到不容易,所以你不要怪我姐,她是為了我。”
少年擺擺手,一副大人有大量,“放心吧,我不是愛記仇的人,說起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以為你姐偷藥去害人,才搶走藥單,希望姐姐不要怨怪才好?!?p> 女鬼姐姐搖頭,就當這事過去了。
幾人走了很遠的路,到一處偏僻的地方,那兒坐著孤零零的宅子,看過去冷清陰森,晚上霧氣重,提著燈籠照耀,也驅(qū)不散那飄浮著的云霧,氣氛有些詭異。
少年跟在高俊的公子身邊,她好像害怕了,鐘禹問,“你怕鬼?。俊?p> 少年否認,“不是,我怕黑,這兒太黑了,四周陰森森的,讓人不舒服。”
“就不能承認是怕鬼嗎?”
“我不怕鬼,人比鬼可怕多了。”他說著挺直腰板,繼續(xù)走,不過盡力挨著公子。
走在前頭的姐弟兩,一人回頭道,“這是我家,因死人太多,陰氣重,希望你們不要被嚇到。”
少年哦一聲,他站在公子身邊,伸手,想拿走公子手上的燈籠。
但碰到公子美如玉的手,又驚慌的縮回來了。
顧鴻崢正想說什么,忽見一縷白絲飄蕩在眼前,是蜘蛛絲,它從屋檐上垂下,險些打中人。
顧鴻崢抬頭看,宅邸上掛著匾額,上面落了灰,蜘蛛絲布滿,匾中提著字,隱約還能認出何府兩個字。
關(guān)陽城的何府,官居太守,曾剿匪有功,大受嘉賞,然剿匪不久,何大人犧牲,此事在前幾年鬧得沸沸揚揚,彼時還是皇子的顧鴻崢從宗門回來與家人慶祝佳節(jié),他無意中聽到議論,眾臣都說何大人忘乎所以,最終晚節(jié)不保。
“公子?”少年不由的貼近主子身邊,挨得緊緊的,打擾他。
顧鴻崢回神,看著很不安的小麻煩,他把燈籠遞過去。
少年受寵若驚,歡喜的拿過來道,“謝謝公子?!?p> 顧鴻崢無話,他抬腳踏上布滿青苔的踏跺。
少年提著燈籠,低頭細看地上的磚石,滿地落葉塵土,綠油油的青苔從磚縫里冒出來,很是茂盛。
當舉起燈籠照耀門面,紅漆褪色,只剩斑駁,隨處可見的滄桑痕跡,那是歲月的痕,長著摧枯拉朽的爪,在門面上攀爬著,要把世間物毀得體無完膚。
“唉。”少年嘆息。
顧鴻崢聽得聲音,頓下來,當伸出手,他抓住了走路不看路的人,少年驚醒過來,他道,“公子,你說這宅子有鬼嗎?”
顧鴻崢鳳眼微瞇,他盯著故意找事的人回答,“沒有?!?p> 少年笑,他終于不害怕似的,挺直了瘦板問,“姐姐,你不是會武功嗎,有沒有想過遠走高飛?”
走在前的女鬼姐姐道,“我一個人可以,但我弟弟不能,還有那兩個妹妹,我總不能扔下他們?!?p> “這是你家嗎,還是你們偷偷住進來?”
“是我家,正因家在這里,才不舍得走,想著等哪天弟弟長大了,他重新把個家扶起來?!?p> 少年有所了解,也不好再問,跟隨姐弟兩繼續(xù)往前走,走過院子里,看到滿目蒼涼,雜草叢生。
顧鴻崢伸手拂開高過人頭的雜草,那草條兒差點勾住少年的頭發(fā),他伸手撥開了。
鐘禹走在一邊,偷偷瞄著主子貼心的舉動,臉上笑得賤兮兮。
少年問,“你們既然住在這里,為何不把這些雜草清理干凈?”
女鬼姐姐解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p> “為何?”
“因為將之清除干凈,就有人堂而皇之住進來,他們一來,我們就無處可去,而放任它茂盛生長,反而能成為我們的護身符?!?p> 少年恍然。
他們走進一個房間里,房內(nèi)燈光昏暗,一進門就聞到濃重的霉味,那味道沉悶,地方很潮濕,身入此中,如置冰窟,這兒不適合人居住。
少年四處看看,房間內(nèi)沒什么珍貴的東西,多是空置著的架子,大多被蟲子啃咬得千倉百孔,看著要散架,這值錢的東西都被拿去變賣了。
女鬼姐姐道,“我們四人在此熬了三年,在想著要不要堅持下去,一旦離開就沒有家了,守在這兒還有個避風的地方。”
少年不解,“就因為被懷疑染重病而不敢去求醫(yī)問藥嗎?”
女鬼姐姐搖頭,“不是不敢,而是很多人提防。”
“哦。”少年走到床前,看到床上躺著兩個女孩,她們很虛弱,也很瘦,似乎只剩一口氣在了,感覺呼吸都是疼。
他伸手想把脈,顧鴻崢抓住那細手。
少年道,“不是傳染病,是的話這姐弟不可能沒反應(yīng)?!?p> 顧鴻崢抓著對方的手不放,轉(zhuǎn)頭吩咐鐘禹去請大夫。
“是。”鐘禹閃身離去,少年只好收手,他略通醫(yī)理,探脈是想試試這人的活力。
然謹慎小心的公子不同意,少年也不好逞能。
鐘禹去請來大夫,讓人作檢查。
那大夫不敢不從,劍橫在他脖子下,只能聽命。
經(jīng)過一番檢查后得知,“不是傳染病,中毒倒是真,具體是什么毒,一時半會查不出?!?p> 鐘禹轉(zhuǎn)頭找主子,問男孩,“我家公子呢?”
“去別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