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都知道咱們院就咱兩個,既然東西多為什么不差人送來!我不管,大小姐這離不開人,要去你自己去!”
院里,夕照朝朝云發(fā)了一通火,甩下朝云回了房里,留下朝云自己對前來通傳的嬤嬤陪笑:“抱歉,夕照就這性子……”
嬤嬤滿臉不愿意:“朝云你知道我們那邊為了準備圣祭都忙到腳打后腦勺了,各房各院的都知道體諒,偏偏您這,”小廝搖了搖頭:“知道的,明白老婆子我是來通知去領福禮,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要謀害你們呢……”
夕照耳朵聽著門口二人的聲音,也沒回頭,徑直推門進了屋,關荊兒正在樂呵呵地低頭扒飯,滿眼仿佛都只有桌上的飯菜,絲毫沒注意到外邊的爭吵一般。
夕照一看到關荊兒,表情立刻柔軟下來,坐過來摸了摸關荊兒頭頂:“慢點吃,喜歡吃哪個告訴我,下頓咱們還要這個?!?p> “唔!”關荊兒腮幫子鼓鼓的,笑瞇著眼睛點頭。
夕照心里軟成一灘水。
關家面上風光,實際上就是一個會吃女人肉的魔窟。男人們享受著獻祭女人得來的富貴,然后繼續(xù)磋磨算計女人們的命運。
夕照當時也是差點就成了關嚴養(yǎng)女的,她母親是關家較遠的一個旁支,早前分出去換姓“文”,因血脈微薄,且她母親有不檢點的黑歷史,再加上當時關荊兒和關晚兒相繼出生,這個養(yǎng)女計劃才沒有實行。
但已經被叫來了煜煜山本家,便也沒有把人放回去,給了她那個不檢點的母親百兩銀子,將夕照留下來做了個丫頭,照顧關荊兒。
關荊兒那時候已經來到關大夫人膝下兩年,剛被發(fā)現(xiàn)是個傻子。
夕照早熟,知道自己能逃過一劫,基本是因為關荊兒這個更“稱職”的替死鬼存在,若沒有她,那少不了要自己當這個替死鬼了。
于是夕照非常用心地照顧關荊兒,小小的夕照只覺得,只要關荊兒好了,自己也能一直安全下去。
這樣一年年下來,夕照也漸漸地把心放了進去,真將她當妹妹看起來。
這個仿佛昭示著自己另一條命運的女孩,多希望她的未來能是光明的啊。
朝云推門進來,夕照臉頓時冷了下來。
朝云一臉為難:“姐姐,我答應趙嬤嬤巳時前去領福禮的,趙嬤嬤這才黑著臉走了?!?p> 夕照:“那你去唄,到大夫人那去找?guī)讉€好使喚的,大夫人還能不給么?咱當時不往荊院放人是因為大小姐怕生人刺激,又不是真的被冷落到無人可用。”
“再說了,實在不行你多跑兩次就是了,反正我不離開大小姐。”
朝云苦笑:“說到底趙嬤嬤也是大夫人那的人,既然趙嬤嬤說人手緊,那想必大夫人那里也好不到哪去,我怎好意思……”
看夕照油鹽不進,朝云嘆氣:“好吧好吧,我去大夫人那叫人,你先去趙嬤嬤那露個臉好不好?過了點就沒咱們荊院的份了,畢竟圣祭是大事,大小姐總得體體面面的,而且就算過了圣祭,大小姐日子總也要過的呀,都得罪了哪成……”
這話戳中了夕照痛點——對啊,就算她豁出去拼命在圣祭前保住大小姐,等過了圣祭呢……沒了利用價值的大小姐,要如何在失去愛女關晚兒的關嚴和關大夫人膝下討生活呢?
回頭大小姐年紀過了,沒了當替死鬼這個護身符,關家人真要大小姐的命,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夕照抓緊拳頭:確實,不能得罪太死……
正相反,還得多打通點人……夕照苦笑,她每天精力全用在看顧關荊兒身上,為了護著關荊兒不被他人欺負沒少得罪人,根本沒時間也沒心力去經營這些東西。
夕照嘆了口氣,站起身:“好了我知道,我過去就是,但去點上名馬上就回,搬東西還得靠你?!?p> 朝云喜道:“這樣就行!”
關荊兒眨著懵懂的大眼睛看著二人,夕照疼愛地摸了摸關荊兒的頭:“我先有事走開一會,你先吃著,等你吃飽的時候,我差不多就能回來了,乖乖等著哦~”
關荊兒用力點頭:“嗯!”
朝云也關切地囑咐道:“吃飽了別動桌子,跟文鳥玩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回。”
夕照:“不能出門哦,記住,我沒回來不能出門!”
關荊兒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心道:可惜啊夕照,按原來的展開,你在外邊被絆住,并沒能及時回來,關荊兒被關晚兒找由頭叫了出去,在湖邊遇到了欺負自己的人,然后“失足落水”,又被關晚兒“舍命”救了上來。
夕照看起來對自己是真的很好,不如找機會跟她說了實話?
有了同為人類的伙伴,她靈力的練習也能方便些。
正想著,關晚兒大大咧咧地推門闖了進來,晨光下,關晚兒的笑容明媚又張揚,沒有一絲陰影:“荊兒姐姐,我在湖里看到了你上次想找的鳳頭魚,一起去看吧~”
看,這就來了。
“真的嗎?”關荊兒放下勺子抹了抹嘴:“好~~我要去我要去~~~”
關家這方湖水距離荊院不太遠,是引的煜煜山上的泉水匯聚而成,自帶靈氣,夏天沒有蚊蟲,冬天不結冰,偶爾還會有山間才有的罕見的魚鳥過來,捕捉這些珍惜的客人,是關家孩子們的一大樂趣。
“看到沒看到沒?就在那里!”
關荊兒順著關晚兒的手指,配合著探頭看:“沒有哇,我進去看看清楚!”說著就要往湖里跳。
關晚兒嚇得趕緊拉住關荊兒:“哎哎別進去!”
開玩笑,真淹個好歹的怎么辦!?
“鳳頭魚最怕人的氣味了,你進去水里會把魚嚇走的,絕對不能進去聽到沒?”
關荊兒癟嘴要哭:“那怎么辦!我要鳳頭魚!我要鳳頭魚!”
“哎真拿你沒辦法,我去拿漁網,你在這等著?。 标P晚兒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走開,給暗處的手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看好人。
關晚兒前腳剛走,后腳就有幾個女孩兒過來了。
關荊兒扭頭看過去,按上一次經歷過的反應問道:“你們是誰?也是來看鳳頭魚的么?”
對方是誰,她當然是知道的。
打頭的一個臉上一片黑斑,仿佛是胎記,糊住了整整小半張臉,黑斑部分有些斑駁的凸起,讓人看了不自覺地皺眉。
她是二房關正的妾生女兒,名叫妙奴,今年十五,因為這個天生的胎記,雖然適齡,卻并未在適格者之列,因此連關姓都沒給。
然而諷刺的是,這妙奴有個雙生姐妹,一樣的相貌,偏人家就沒有胎記,三四歲的時候便能窺見絕色,被關正過繼到了正室膝下,排行第二,取名關媚兒。
妙奴和關媚兒便如同鏡子的表里兩面,一個胎記,兩樣人生。一個雖身為適格者,但排名靠后,輕易沒有獻舍之虞,還能放肆享受小姐的優(yōu)待,另一個卻由于天生瑕疵和身份低微,在這美女如云的關家堡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妙奴旁邊兩個大概是院里的丫頭,穿著都是規(guī)制的衣裙,甚至比妙奴看上去還要干凈圓潤些。
關荊兒仔細看妙奴,心道可憐,其實她胎記下,倒是能看出美人的模樣,只不過就算被關正過繼到嫡支,又能如何呢,不過是換了個悲劇的路子。
見關荊兒滿面同情地盯著自己看,妙奴不禁怒上心頭:“你問我是誰?”
“她當然要問,我們這種人哪能入得人家眼,”旁邊丫頭拱火似的冷笑:“妙奴,好歹你還是姐姐呢。”
喲,還姐姐呢,可真敢說,關荊兒腹誹著,聽兩個丫頭繼續(xù)說道:
“可不是,不愧是長房的嫡出大小姐,派頭自然是庶出女比不上的。”
“哎還得是命好,說起來大小姐不也是一個舞姬生的,如今既占了嫡出大小姐的實惠,還不用當圣女獻舍?!?p> “就是,人還是個傻子,照樣榮華富貴讓人送到手里,所以這人哪,還得看命~”
“還得看臉呢,怎樣都不如長一張好臉哪!”
妙奴被二人激得臉上更掛不住,陰沉道:“再榮華富貴又怎樣,她又活不過這場圣祭!”
關荊兒懵懂地歪頭:“姐姐,什么叫圣祭,我會死么?”
旁邊的兩個丫頭頓時臉色一變,急忙捅了捅妙奴,妙奴卻一膀子甩開二人,獰笑著上前:“你一個傻子,讓人養(yǎng)著做替死鬼的東西,也有資格和我相提并論,你若不是運氣好點,別說賜姓,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一個舞妓生的腌臜玩意,是誰的種都未可知,也敢占著嫡長女的位子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關荊兒一副被罵懵了的模樣,訥訥道:“你別生氣……嫡長女什么的……你想要的話給你好不好?你不要生氣……”
妙奴一愣,頓時勃然大怒:“你胡說八道什么!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想要!你一個活了今天沒明天的,哪個稀罕……”說著幾步沖到關荊兒身邊。
關荊兒呆楞著地看著走近的妙奴,突然聽得一個聲音:“你們要干什么!”便見關晚兒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擋在了關荊兒跟前:
“我倒不知道二伯家這么大面子,一個庶女都能欺負到我家堂堂嫡長的大小姐頭上!姐姐你沒事吧!”
關荊兒怯生生扒住關晚兒胳膊:“我怕……我不看鳳頭魚了,我想回去找夕照……她要什么都給她好了,我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