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聞心樓
“丫頭，我都知曉了?！?p> 劉瑾站在門口，他跑的急了些，面色潮紅尚在微微喘著粗氣。那雙眼睛卻亮的驚人，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悅，顯然是真心實意地為傅瀲瀲感到高興。
聽說傅瀲瀲今日便要動身，他張了張嘴也只能干巴巴的冒出一句：“山高路遠(yuǎn)，自己當(dāng)心?！闭f罷，這個七尺男兒竟然紅了眼眶，偏他嘴角還扯得老高，也不知究竟是高興多一些，還是不舍多一些。
“劉叔……”傅瀲瀲也覺得鼻子發(fā)酸喉頭發(fā)哽，有一肚子話要說，到了嘴邊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深深的對兩位長輩鞠了一躬：“今日丫頭要擅自做主，將藺老認(rèn)作我的爺爺，劉叔認(rèn)作我的叔叔，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哎！乖孩子。”藺翁也偷偷抹了把眼淚，“以后記得?；貋砜纯?”
“回不來也要稍些書信?！眲㈣谝慌匝a充道。
“嗯！”傅瀲瀲拼命點著頭。
從今以后，她也有家人了。她的家人就住在臨溪鎮(zhèn)，不管在外漂泊多久，永遠(yuǎn)有人在這兒等著她回來。
“劉叔，這是我這兩天自己畫的一些圖，時間緊湊，只來得及在上面標(biāo)注了一些要點……都留給你了。”
厚厚一卷畫紙交到劉瑾手上，他只覺得手里是握著的是這女孩的一片真心，沉重的很。
末了她又輕聲道：“爺爺也要多保重身體，丫頭不孝，不能陪伴爺爺，做了仙人以后丫頭會經(jīng)常稍些銀錢回來，面館的生意就放了罷，爺爺該頤養(yǎng)天年了?！?p> 藺翁笑罵：“你這姑娘……小小年紀(jì)就這么愛操心?！?p> 三人只覺這日頭落的太快，恨不得它慢一些，再慢一些。
沈仙師出聲道：“徒兒，該走了?！彼嗣禐嚍嚨念^，“莫怪為師心硬，夜里風(fēng)涼，咱們需得早些趕路?！?p> 藺翁也跟著勸：“仙師說的有理，丫頭趕緊上路吧。”
劉瑾對沈棠拱了拱手，朗聲問道：“不知仙師名諱？往后好為仙師修建廟宇，香火供奉。”
沈仙師笑道：“說了怕你也不認(rèn)得！本君是聞心樓玄扇真君，姓沈，單名一個棠字。我自會照顧好這丫頭，建廟就不必了，我怕翠微齋那幫子小氣鬼找我麻煩?！?p> 語畢，他將那柄從不離手的折扇隨意拋出，扇子在半空中見風(fēng)就漲，眨眼間便成了兩丈大小，沈棠托住傅瀲瀲一只胳膊，輕輕一躍兩人便落到了扇面上。
傅瀲瀲悄悄跺了跺腳，傳來金玉之聲，也不知這扇面是何奇妙質(zhì)地。
“爺爺，劉叔！丫頭走了，你們千萬保重啊！”折扇徐徐升空，眼見屋門口猶在張望的兩人越來越小，傅瀲瀲將手?jǐn)n在嘴邊做喇叭狀，與他們做最后的辭別。
下方兩人不斷揮手，卻再也聽不清聲音了。
這時，她身側(cè)的沈棠從衣袖間伸出手來，指尖夾著一枚白色子棋子，微一施力，棋子便在空中拋出了一道弧度，準(zhǔn)確無誤地下落在藺翁家的屋頂上。
傅瀲瀲確信，棋子落下之后，藺翁的屋子如呼吸一般散逸出了一道淺淺的光華，雖然短暫的像是幻覺，但還是被她敏銳的捕捉到了。
“師父，方才那是什么？”
沈棠回過頭一臉神秘道：“保密?！?p> 傅瀲瀲無言地看了他半晌：“原來你不是吃白飯的啊。”
沈真君：“……”
感覺有被冒犯到。
……
漸漸的，下面的人已經(jīng)看不見了，房子也變得越來越小，再到后面，整個臨溪鎮(zhèn)都成了小小一塊。從傅瀲瀲這個角度看去，還可以瞧到臨溪鎮(zhèn)周邊大大小小的村落，眾星捧月一般將臨溪鎮(zhèn)圍在當(dāng)間，而龍背山綿延的山脈，也當(dāng)真如一條沉睡的神龍，銜著尾巴將這片世外桃源圈在腹中。
日頭漸漸西沉，這柄折扇迎著余暉而去，將龍背山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身后。
上次出門坐的還是驢車呢，這次就換飛機(jī)啦，還是專機(jī)！
傅瀲瀲忍不住驚嘆：“師父，上次我看見翠微齋的仙人也是這般踩在劍上飛行，只是瞧著沒你這扇子氣派！修仙界人人都會使這樣的神通么？”
聽到小徒弟拍自己馬屁，沈棠十分受用，臭屁地回答：“那是！為師自然是比他們厲害許多，踏上修仙之途后，這等御物飛行都是再平常不過的術(shù)法，你以后就知道了?！?p> 得知自己不久之后也能這般御風(fēng)弄影，恣意遨游，傅瀲瀲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的跳動。
那也太得勁啦！
她忍不住張開了手臂，提前享受著像鳥兒一樣飛翔的快樂。
“丫頭可有名字？”沈棠突然問道。
鴻源界多少有些重男輕女，很多女孩從生到死都是沒有一個正經(jīng)名字的，嫁到了夫家以后便用夫家的姓加上自己的姓，被喚作某某氏。沈棠之前只知她姓傅，丫頭丫頭的叫了半天，現(xiàn)在兩人有了師徒名分，若她沒有大名，沈棠必定會正式地幫她取一個。
感覺到長輩的關(guān)心，傅瀲瀲心中暖的很，語氣也十分輕快：“徒兒是有的，名叫瀲瀲，水光瀲滟的瀲。”
沈棠看了一眼她那雙像露珠一樣明澈的眼睛，不由得夸了一句，“確是個好名字。”
接下來便半晌無話。
傅瀲瀲看著站在夜風(fēng)中身姿如松，衣袂翻飛的沈棠，有滿肚子的疑問要弄清楚，卻又覺得與他認(rèn)識不久，問題太多他會不會嫌自己聒噪呢？
就這樣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直到沈棠出聲問她：“瀲兒身體不舒服？”
“并無?！?p> “那面色作何這般痛苦？”
傅瀲瀲只好尷尬的同他解釋了一番。
沈棠啼笑皆非：“為師看起來就這么兇嗎？瀲兒想問什么就趕緊問吧，有求知欲對你這個年紀(jì)的孩子來說是好事?！?p> 傅瀲瀲就不客氣地掰著小指頭拋出了第一個問題：“為何之前洛之秋說我沒有資質(zhì)？”
“其中可能有千萬種原因，為師當(dāng)時并未在場，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然天道輪回自有命數(shù)，說到底不過是四個字，”沈棠又露出了那副神神秘秘的表情，“緣分不夠罷了?！?p> 看來這個世界的人很信命哩！傅瀲瀲默默地記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
她接著問道：“洛仙子當(dāng)時伸手搭在我們手腕上才能得知我們的資質(zhì)，為何師父一眼就能看出來？”
沈棠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解釋道：“修仙者因著年齡與資質(zhì)的不同，自然有強(qiáng)弱之分。鴻源界的修士按實力從低到高籠統(tǒng)分為煉氣，筑基，心動，金丹，元嬰，分神，洞虛七個大境界，每個大境界內(nèi)又有初入，初期，中期，后期，圓滿五個小境界的劃分。這么說瀲兒可懂了？”
傅瀲瀲點頭：“懂了！那洞虛往上的修士叫什么？”
沈棠對她活躍的思維感到十分滿意：“洞虛再往上便是飛升成神，修的大道的大羅金仙，可惜鴻源界已逾五千多年沒有人飛升了?！?p> “師父現(xiàn)在是什么境界呢？”
“為師乃是元嬰期的真君，翠微齋的洛之秋大概才初入筑基，我比她高了整整四個大境界?！?p> “哇！”傅瀲瀲十分配合地捧著臉作星星眼崇拜狀。
這輩子沒有接觸過軟糯小女孩的沈棠只覺得這小徒弟如棉襖般熨帖，心道回到聞心樓一定要讓那兩個小兔崽子好好照顧她。
“瀲兒只是個沒有真氣護(hù)體的凡人，以為師的修為不必觸碰，一眼就可以看出你的資質(zhì)?！?p> “唔……對了師父，寶物有可能生出自己想法嗎？”傅瀲瀲悄悄地在對話中插入了一個畫風(fēng)不太一致的問題。
沈棠用眼角余光掃了眼她頭頂?shù)陌l(fā)旋，輕輕一笑，只當(dāng)自己對她的小聰明一無所知，自然地回答道：“天地萬物皆在這輪回之中，莫說是寶物，就算一塊石頭，一束野草，得了機(jī)緣都有開啟靈智的可能?！?p> “瀲兒懂了。”
她摸了摸自己右側(cè)的小口袋，喜滋滋地笑了。
“還有還有，靈體是什么呀師父？”
“這個問題關(guān)乎到陰陽五行金木水火土，眾所周知五行之間相生相克，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五行屬性。身體內(nèi)容易吸納某種屬性靈氣愈多，天資便愈好，愈適合修煉，這樣的身體便被稱作靈體。不過吾輩修道之人練的都是心性，切不可因為自身資質(zhì)過人就疏于修煉。鴻源界內(nèi)叱咤風(fēng)云的大能天資平常的不在少數(shù)，卻沒有一個不是心性堅韌之輩……”
……
二人你問我答，倏忽之間，已行出不知幾千萬里。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從未如此酣暢地汲取過這么多知識。
待傅瀲瀲回過神來，頭頂已懸上了一道璀璨的星河。
而正前方是一道月牙形狀的奇異山崖，在霧蒙蒙的山巒簇?fù)硐?，翹起的崖尖正巧勾著那一道銀河，此般奇景渾然天成，亦夢亦幻，叫人忍不住嘆一聲鬼斧神工。
待二人行近，傅瀲瀲看見那崖尖還墜著一條銀白色的飛瀑，瀑布上游置有一座朱紅色的樓宇。那樓遠(yuǎn)看極盡奢華，頂上鋪著彩色的琉璃瓦片，巍峨的屋檐雕有各色珍禽異獸，內(nèi)里燈火通明，仔細(xì)聆聽還有裊裊仙樂之聲傳來。
“我們到了?！鄙蛱某雎曁嵝芽创袅说母禐嚍?，“瀲兒抓緊我，咱們要下去啦?！?p> 傅瀲瀲聞言趕緊伸出小手抓住師父的衣袖，剛剛抓緊，腳下的扇子就加速朝下俯沖了起來。風(fēng)中傳來傅瀲瀲的一陣驚叫，和沈棠惡作劇得逞般的大笑聲。
二人靠近了那座極其華美仿佛天上宮殿的樓宇，卻沒有停留，而是繼續(xù)往下。
傅瀲瀲疑惑道：“師父，這座漂亮的房子不是咱們門派的嗎？”
沈棠便又哈哈大笑起來：“傻徒兒，咱們聞心樓有一件關(guān)乎門派基業(yè)的仙器，便是這座與聞心樓同名的樓宇，內(nèi)里藏著的是歷代祖師和門徒嘔心瀝血留下的修行法門和奇珍異寶，還有各式練功房和靜室，卻不是給你用來住的?！?p> “哦……”傅瀲瀲心想原來這就是門派藏寶閣。
這么大的房子居然是一件寶貝，那這個門派應(yīng)該很厲害吧。
抱著對聞心樓的美好憧憬，傅瀲瀲就看見沈棠帶著她一路往下，穿過了一片茂密的樹冠，來到了那道飛瀑之下——的三四間小竹舍之前。
其中三間屋內(nèi)均亮著燭火，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倚著門框翹首盼望著，見到空中落下的折扇，她對來人展顏笑了。
這一笑恍若云拂雨霽，新曇初綻。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