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但愿人長久
秋高氣爽,外頭天氣十分的好。竹廬院里卷著的秋風(fēng)涼爽卻不蕭瑟,將那枝頭的枯葉吹的到處飛舞,仿佛落了一院子的蝴蝶。
傅瀲瀲將丹青物件都搬到了院中,手里研著墨,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沈棠說話。
“師父,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什么日子?”
沈棠也在院子里乘涼,手邊放著一碗傅瀲瀲從云羨城帶回來的藕粉,剛盛好的藕粉有些燙,他一邊愜意的搖著他那柄折扇一邊品嘗藕粉。偶爾有一片頑皮的落葉要跌進他的碗里,那他便揮出扇子輕輕將之拂去。
鴻源界的民俗節(jié)日與傅瀲瀲的故鄉(xiāng)有相似之處,也有些許差別。譬如鴻源界的人民也會在新年伊始的時候大肆進行慶祝,卻沒有正月十五鬧元宵一說。
昨夜傅瀲瀲觀了會兒天象,曉得今天會是月圓。
“今兒個是中秋呀。”她小聲道。
沈棠沒聽明白這個詞:“中秋是什么日子?”
“是凡人的祭月節(jié)?!备禐嚍嚶洱X一笑。
有些地方的凡人確實有崇拜月神的習(xí)俗,沈棠便也就沒有起疑,只當是個傅瀲瀲家鄉(xiāng)的特殊節(jié)日。
“倒是沒聽說過?!?p> 沈棠有時覺得他這個小徒弟太懂事,懂事的完全不像個孩子,心底反而希望她不要太過拘著自己的天性,更任性一些才好。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嘛。
徒弟可能是想家了,于是沈棠真君從善如流地問道:“這個中秋節(jié)可有什么習(xí)俗?說給師父聽聽?!?p> 傅瀲瀲心不在焉地回答:“倒也沒什么特殊的,就是大家都會吃一種小點心?!?p> 她隨手在紙上畫了一張,拿起來給沈棠看。
“這么個圓圓的模樣,寓意闔家團圓。面皮里包裹著各種餡料,名字喚作月餅?!?p> 沈棠瞇著眼睛端詳著那張畫,“團圓么?!?p> 這個詞對他來說有些陌生。凡人壽命不過短短數(shù)十載,所以他們十分珍惜與親人在一起的時光。而修士不同,煉氣修士壽命可達一百五十年,筑基三百年,心動五百年,金丹更是可以達到一千年之久。對許多修士而言,感情是修道途上不必要的部分,求仙之路漫長無盡,往往孤身而來孤身而去。任何羈絆都是命中過客,不值得為之傾注情感。
沈棠自幼入道,當年似乎比傅瀲瀲還要小一些,百年來都與他的師尊簡拂衣二人在聞心樓生活,師尊性格清冷,師徒二人從不多話。
在他心中沒有“家人”這個概念。
自從傅瀲瀲來了聞心樓之后,生活有了極大的改變。
她活潑跳脫,像一株旺盛的梔子,香的痛痛快快,令人心生喜悅。她走到哪都能帶上幾分蓬勃生氣,讓這清寂的竹廬多了許多歡聲笑語。
沈棠不禁想到,這些年,其實瀲瀲給予他的,比他教給瀲瀲的要更加珍貴。
……
墨色暈染了天幕,頭頂?shù)脑铝凉嫒绺禐嚍囶A(yù)料那般又大又亮。
她懷中揣了壺酒,盤腿坐在摘星崖頂,對著月亮自斟自飲。
“你不能喝酒。”傅云樓在身后突兀的開口。
傅瀲瀲一臉黑線:“我每年的今日都要來喝酒……你跟著就算了,能不能不要破壞氣氛?!?p> “大不了少喝點就是了?!彼÷曕止?,又取出第二個酒盞,給傅云樓也斟上一杯。
傅云樓坐在了她身邊,二人對飲,氣氛總算沒了先前那般清冷孤寂。
“我最后一次見到媽媽的時候,還和她吵了一架?!备禐嚍嚧寡鄣溃皨寢?,就是娘親?!?p> “媽媽讓我跟她回老家去,不要再畫畫了,她和爸爸想早些看我結(jié)婚生子?!?p> 她仰頭飲下一杯,補充道:“哦,爸爸就是父親的意思,也是我們那里的俗稱?!?p> 傅瀲瀲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里,她給杯中斟滿酒,自嘲道:“也許是因為修了仙,我的記憶比過去好了許多,連一些以前淡忘的片段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有些事想忘都忘不掉?!?p> 傅云樓是一位永遠不會插話的聽眾,她也不用擔(dān)心他會追究自己的秘密。
“這五年來,我經(jīng)常會夢到那天和父母吵架的場景,有時候在夢中取得了他們的原諒,滿心喜悅的醒來,卻發(fā)現(xiàn)不過是大夢一場?!?p> “滴答”,一滴水珠從她垂著的眼睫上墜入茶盞中,她低頭飲下,仿佛要將這濃烈的鄉(xiāng)愁混著烈酒在腹中發(fā)酵。
“但愿人長久?!备禐嚍囙?p> 她喝的乏了,背靠著傅云樓的肩膀,這個姿勢讓她能夠更輕松地仰頭看見月亮。
“千里共嬋娟。”
……
傅瀲瀲還是醉了。
傅云樓背著她從山上慢慢向下走,山腳下的竹廬處仍然亮著點點燭火。
快回到竹廬時,傅瀲瀲總算清醒了些,她迷迷瞪瞪地問道:“云樓……咱們這是在哪,有水喝嗎?”
竹廬院里頭,此時本該已經(jīng)歇下的四位卻一個不少,全都圍坐在桌邊等她。
沈棠見傅云樓背著瀲瀲從外頭進來,連忙起身去迎接:“臭丫頭你去哪兒野了?身上這么大的酒味……唱月,快給她熬一碗醒酒湯?!?p> “不礙事……嗝?!备禐嚍囑s緊擺手,一邊打嗝一邊搖搖晃晃地從傅云樓背上爬下來。
她坐到桌邊,慕摧寒給她倒了杯茶,樂正離將個碟子推到了她面前。碟子里碼放著幾塊樣式新鮮的點心,看著是唱月以前未曾做過的。
“這是……”一口咬下去,面皮里包裹著香甜的豆餡,樣子雖然陌生,可她卻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唱月道:“公子說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瀲瀲的家鄉(xiāng)會吃一種叫‘月餅’的點心?!彼f完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照著他給我的說法研究著做了一份,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p> 傅瀲瀲呆了一瞬間,心中不知是感動還是溫暖,亦或兩者都有。
“好吃,我很喜歡?!?p> 樂正離在一邊不滿道:“誰讓你這么晚才回來,本來大家還能吃上熱的,師父說這個點心寓意‘團圓’,一定要等你回來一起吃?!?p> “下次不會了?!彼捉乐鹛鸬亩桂W,鼻子有些發(fā)酸。
“明年我一定和大家一起吃熱乎的月餅?!?p> “以后每一年,都要一起吃?!?p> 院中眾人都看著她,他們的眼里有溫柔有慈祥。
“嗯?!?p>
何倦
推歌《剎那芳華曲》。 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