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仵作,云淡風(fēng)輕,寵辱不驚,和小僧都有得一拼,多好一個孩子啊,越看越討喜。
換成是某個小侍女見到自己回來,保準(zhǔn)第一時間尖叫起來。
再加上陳池和自己的淵源,本是人間仲裁的第一人選,可惜了他的出身……
不過方子期這家伙,為人也很不錯,本性純良,晚上還會給人蓋輩子,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周逸正想著,卻見陳池突然怔了怔,猛然抬起頭,驚訝地看著自己。
“師父?你回來了?”
“呃……是啊,小僧不是回來有一會兒了嗎?”
小仵作古井無波面容上,緩緩綻放出驚喜,陡然間大聲尖叫:“師父回來啦……
……啦……啊……
……??!”
“啪!”
從廚房里傳來瓦盆跌落的聲音。
香珠風(fēng)一般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端著用來盛放畢羅和馕餅的籮筐,又驚又喜地看著周逸,卻遲遲沒有開口。
“臥……我佛在上,陳池,你別喊了,左鄰右舍都要被你吵醒了。”
周逸叫住仍在興奮大喊的陳池,微微尷尬。
難不成這整日迷迷糊糊的小仵作,并不是真正的淡定,只是……反應(yīng)比常人慢一拍?
還好還好,幸虧敖四王子加了那么一個條件。
否則萬一真的選了陳池當(dāng)仲裁,比斗到一半,他突然一聲尖叫,兩方大佬不論誰手一抖,那可都是生靈涂炭,橫尸百里?。?p> 相比欣喜若狂的陳池,反倒是香珠出乎意料的鎮(zhèn)定。
她盯著周逸看了良久,舉起手中空空的扁筐,微笑道:“先生,明早可以吃我的畢……羅了?!?p> 周逸回以微笑:“好好說話別瞎喘氣。今晚不可以嗎?”
“這個……那個……奴想準(zhǔn)備新鮮一些的?!?p> “善哉……也行吧。”
香珠歪著腦袋:“先生最近還會出遠(yuǎn)門嗎?”
周逸低喧佛號:“遠(yuǎn)門?這次小僧走得并不算遠(yuǎn)吧?!?p> 香珠怔了怔,臉上浮著欣然笑意,擦去額上的汗珠,捧著扁筐一搖一擺走進(jìn)廚房。
“故意擺成這樣的畫風(fēng),真的就不會露出馬腳嗎?”
周逸嘆了口氣。
要不是黑色小字中明確告知,自己走后沒幾天,憊懶的小侍女就已放棄了學(xué)做畢羅,然而每天清晨都會去市坊攤鋪購買現(xiàn)成的畢羅以防自己突然回來……他還真以為香珠從此進(jìn)化成小廚娘了。
驀然間,周逸想起了書坊里讀到的那個故事。
再看向廚房中那道熟悉的倩影,他眼中泛起一絲淺淺的悲憫,低喧了聲佛號。
“無量壽佛……”
……
時間悄然流逝。
長夜耗盡,白晝將臨。
周逸猛然睜開雙眼,眸中充滿期待之色。
“也不知這一次,是否會誕生青煙?”
周逸內(nèi)心之中,其實并不是很確信。
畢竟前幾次青煙的產(chǎn)生,都是在自己斬殺了妖鬼之后。
可他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總覺得自己對那位飛天女尸崔鶯兒也做了某種不同尋常的事。
那浸染佛光的一道劍氣,隔空斬斷隱門長老的拘魂索時,同樣也斬落去了其它的什么。
此番,雖不是斬鬼斬妖,卻斬去了崔氏兄妹的“業(yè)”啊。
所以,該來的還是會來,對嗎?
小院中,周逸獨坐藤椅,仰面朝天。
俄爾,第一縷晨光穿透云霾,灑降世間。
晝夜分判,陰陽交替。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周逸眼里浮起一絲失望。
“沒有嗎?”
青煙并未如他猜想的那樣,準(zhǔn)時降臨。
然而就在下一瞬,周逸身體輕顫,那玄而又玄的熟悉感覺,從心底蔓延而生。
九個纏繞金光的小字,如約而至。
‘?dāng)貝菏?,?zhèn)女魃,定無常。’
緊接著,空氣微微搖晃。
一縷青煙從中鉆出。
迅速涌入周逸的指尖。
“來了!該來的小寶貝還是會來,只不過會延遲了?所以,我到底還是斬了妖怪?!?p> 周逸凝視著金光燦燦的黑色小字,目光停留在后六個字上。
心湖之上,仿佛吹拂過微風(fēng),掀起漣漪。
“鎮(zhèn)女魃,定無常?無?!?p> 周逸腦中飄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隨即閉上雙眼,沉浸在青煙帶來造化之中。
體內(nèi)氣息開始提升。
養(yǎng)生之力也再度壯大。
可這一次,它似乎并非單純的縱向發(fā)展,而是開始橫向擴張。
并且變得更加渾厚,玄妙莫測。
“難不成,是因為我參悟了術(shù)道,所以養(yǎng)生之力,也需分出點造化,來滋養(yǎng)我的術(shù)道之炁?”
周逸心生明悟。
他能感覺到,這一次所獲得的青煙,將養(yǎng)生之力徹底劃分成了兩道。
武道之炁,與術(shù)道之炁。
雖說兩者本為一體,能隨意切換。
可周逸的武道終究領(lǐng)先一步,如今已至觀魂境。
此番青煙雖也相助武道提升,可更多的,卻是用來滋養(yǎng)剛剛收獲的術(shù)道之炁。
周逸閉目存思,手里依舊把玩著那兩片榆錢圓葉。
他的指縫間,隱隱有細(xì)密的光點瀉下,流入葉中。
身后左右兩邊的榆錢樹,在晨風(fēng)中輕輕搖曳。
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術(shù)法者,以法施術(shù),以術(shù)證法。
所謂一切有為法,皆悉無常。
或可謂之——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
接下來的日子里,周逸也就念念佛經(jīng),學(xué)學(xué)術(shù)法,逗逗夜馬和侍女,悠閑且充實。
縣里人的忘性似乎也很大,漸漸的,關(guān)于陳池的非議少了下去,連帶著對妙手銀僧的熱情,也降低了許多。
當(dāng)然,熱情減少的,僅限于男性縣民。
中元節(jié)的前一天,周逸前往徐府,為徐小郎君的幾位好友之子點天灸,一路上就收到了二十多戶婦人贈送的畢羅。
回來后直接裝滿了兩大籮筐,看得香珠咬牙切齒,追問小仵作是不是他走漏了和尚喜歡吃畢羅的風(fēng)聲。
事實上,但凡長著眼睛,見到銀僧家的侍女偷偷摸摸去買畢羅,都會猜到些什么。
雖說看到的人不多,可經(jīng)不住一傳十,十傳百啊。
小仵作老實巴交,從不說破。
周逸也懶得揭穿,倒不是為了某人的面子,而是不想這位閑不住的珠侍女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來。
每日一大早,香珠抹著汗,辛苦呈上熱氣騰騰的畢羅時,周逸總會簡單夸上兩句,小仵作悶頭就吃,從不說話,配合默契。
不需要奔波勞碌斬妖救人的日子,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逝。
轉(zhuǎn)眼,又是大半個月過去。
天師道那篇秘籍里的術(shù)法,周逸已掌握了幻術(shù)和隱身術(shù)。
這術(shù)法說到底,乃是修行之人所修煉出的術(shù)道之炁,操縱天地之間的五運六氣,所產(chǎn)生的威能與變化。
何為五運:木、火、土、金、水五行的運行規(guī)律。
何為六氣:太陽、少陽、陽明、太陰、少陰、厥陰六經(jīng)所對應(yīng)的風(fēng)、寒、暑、濕、燥、火六種氣候變化。
所謂神在天為風(fēng),在地為木,在天為熱,在地為火,在天為濕,在地為土,在天為燥,在地為金,在天為寒,在地為水……兩兩相輔相成,施術(shù)時再以術(shù)道之炁為君主,臣輔以咒語、手印、存思、觀神等法門。
有些術(shù)法甚至還需借助蘊藏靈氣的寶物,或是踏罡步斗之類秘法,或需暗合星辰斗宿等等。
并且環(huán)境不同,施術(shù)手法也會有細(xì)微差別。
總而言之,十分的繁瑣復(fù)雜。
對于術(shù)修的天賦、心性、耐心、悟性等,都有極高要求。
普通的天師道弟子,光修一門完善的隱身術(shù),沒有個五六七八年,很難有所小成。
期間,周逸還攻略了變物術(shù),如今也已小有心得。
直到前天晚上,他終于用榆錢樹葉偷偷摸摸變出了第一個人形生物。
那是一個面露微笑的中年大叔,和善,淳樸,溫柔,如沐春風(fēng)。
遺憾的是,表情似乎不會變,始終在笑。
畢竟這變物術(shù)已算是中高難度的術(shù)法,何況是將葉子變成活人。
可還沒等周逸用另一片葉子變出衣服,就被開水喝多起來噓噓的小侍女給撞破。
結(jié)果自然是……
某侍女又罵又吐,吐完又罵,大罵文和縣民風(fēng)不淳,百姓不樸,官府無能,某神捕沒了胡子后就是個擺設(shè),竟然坐視登徒子夜晚果奔到別人家的院子里,對著和尚yin笑……居然連和尚都不放過!
……
小院中,天朗氣清,秋風(fēng)正好。
周逸看向掃地時還在罵個不停的小侍女,以及捂起耳朵皺眉讀書的陳池。
臉上浮起純良的淺笑,隨后悄悄將葉兒往袖里深處塞了塞。
“也不知我這變物之術(shù),與天師道高足們比起來,還有多少差距呢?”
空氣中,又是一行黑色小字升騰而起。
周逸挑了挑眉毛。
“哦?終于到達(dá)徐府了……”
寒武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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