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常故人平添了一大堆的事，覺得一天天的有點過于熱鬧，之前急于尋找的答案，沉淀了幾日，覺得還是順其自然放慢腳步，急于求成的未必是自己想要的，現(xiàn)在他還能每晚都去榕樹上看那屋子的燈光，明了暗，暗了明，他再沒去打擾她，好在方三向雖不拘小節(jié)，但和啞娘子還算講體統(tǒng)，從未讓他見過不該見的。
白天，他就呆在玉簫里，精研法術(shù)，修習(xí)書中之道，自那日鳳弗說他變了之后，他開始注意起自己的思維，之前每每捉妖，心狠手辣趕盡殺絕，這些時日他心中竟出現(xiàn)一絲意念——不忍。
一開始他懊惱，這意念會給自己平添無數(shù)麻煩，但想了幾日，便也釋然，那情愫或許是啞娘子帶給他的，人間七情六欲，活一世總會有的吧。
“主人，樹妖他應(yīng)我們了?！兵P弗還沒奔近，便大喊起來，聲音透著欣喜。
“去看看。”常故人從軟榻上躍起，幾個飛步便到了。
“常公子，您快來聽，樹哥你說話，快說話，公子來了?！睙釡I盈眶的瓶妖已激動的無所適從。
“常公子，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身魂歸一了，魂氣散盡前我都記得，中間像睡了一覺，做了個長夢，現(xiàn)在醒了?！睒涿绨l(fā)出人聲，細(xì)嫩的枝葉還微微的顫動著。
常故人點了點頭，迅速雙手似握圓，閉目凝神：“萬相自神，萬神自念，念落相滅，念起形聚，取本源之地四兩黃土，灑爍爍明月六點溫光，長燈聽令！念相神凝力，啟程！”念畢，雙手結(jié)印，點點星火自掌心越聚越多，竟從遠(yuǎn)處竄過來一團棕色氣團，又從天上射下一道銀光，氣團銀光相交織，環(huán)繞于樹苗之上，越聚越濃，緩慢上升，漸漸幻化出一個人形，正是那書生，懸在空中。
“樹哥?！逼垦诵未蠛?，激動的揮著手。鳳弗也抓著瓶妖的肩膀，陪她激動。
那人形微仰頭，閉目吸收著光和氣，好一會兒，漸漸落下，站在了幾人面前，他微睜開眼，看清眼前一切后，沖著常故人便拜了下去。
“常公子，無知晚輩曾經(jīng)口無遮攔，多有得罪，您海涵，并謝公子再造之恩?！闭f著便拜了下去。
“你身子可還適應(yīng)，若乏了便歇著，明日再敘?！背９嗜颂Я颂?。
“小可拜公子所賜重獲新生，此時精力充沛，不累不乏，我知公子何意，您稍等?！逼鹕淼臉溲萃瓿９嗜耍瑢χ垦钌畹目戳艘谎?，抿嘴笑了笑，便回身來到樹下，用手挖了幾下，捏著一個沾了泥的銀圈在自己身上蹭的干凈了，遞到常故人手上。
”這便是那人留下之物？”常故人翻過來倒過去看了看。
“正是?！睒溲⒁磺飞?。
“你再將那日遇見他之事說與我聽一遍?！?p> “那日過午，我剛修行完畢，正吸取午間光照，匆匆跑來一人，看那身形我以為是個少年，近前才看出竟是個中年漢子，穿的粗布衣服，就像個普通農(nóng)家人，頭戴斗笠，滿臉胡茬還臟兮兮，但我仍看出這人超乎常人的俊美，只是隔的時間久了，已模模糊糊不大記得清，他竟一臉欣喜，那表情就像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和我說：樹啊，我要借你存?zhèn)€東西，以后有人來找你，你便給他。說完就運起功法念念有詞，說的什么燈，結(jié)印之類，我被那印震的暈乎乎的，也聽不清。好一會他才起身走了。緩過神來天已黑了，我檢查自己周身，尋尋覓覓，才發(fā)現(xiàn)他把那物存在了我的種子里，我當(dāng)時嘆他好狠的心腸，笑嘻嘻的就將我的命根預(yù)支了出去，更加緊修行，要在大限到來之前，找到瓶兒。這之后的事料想公子已然明了了。”
“你們敘敘吧?！绷滔乱痪浔愠葑幼呷?。
常故人捏著這枚銀圈兒拿手搓了搓，仔細(xì)看看，有個開口，竟是枚耳環(huán)。他伸手捏向自己的左耳垂，那里不就有個耳洞么，至于什么時候有的他自是不記得，也從未戴過耳環(huán)，鬼使神差他把那耳環(huán)穿進自己的耳洞，竟心電感應(yīng)般的耳畔傳來一句話：“此時，我可以不再做你的兄弟了么？”心念一動，那句話便又出現(xiàn)一次，這話語聲和語調(diào)竟說不出的熟悉，還是個少年的聲音。可那人不是個中年人么？這句話又是什么意思？這就是那人留給他的東西么？是吧。他有個兄弟，要和他決裂么？無數(shù)個問號在常故人腦子里炸開，他皺眉思索，想理出一絲頭緒，怎么想?yún)s也想不出。
此時，我可以不再做你的兄弟了么？此時，我可以不再做你的兄弟了么？
難道是方三向？難道是他，他又反復(fù)的聽著那句話，不，不是他，即使是幾年前他還是個少年，年紀(jì)對不上，而那聲音語調(diào)明顯不是他。
常故人本不想激進，但他太渴望知道自己是誰，從何而來，最重要的，他想知道一切，尋回啞娘子，他迫切的想知道他們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發(f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