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表過,書接前文。且說魏文帝天使至于北海,見到管寧,頒賜征召赦文,任為太中大夫。管寧堅辭不受,并致書文帝及華歆謝絕。文帝惱怒,欲問罪管寧,華歆極力諫阻,這才作罷。書中暗表,那華歆雖然功名之心極重,但歷來為官倒是清廉,每將個人祿米及皇帝賞賜都賑濟親戚友人,家中沒有百斤之錢,更無十斗以上存糧。朝廷每將罰沒為奴少女賞賜大臣,惟華歆不留,而是將其擇婿嫁人。曹丕常為此贊嘆不已,并下詔書道:“華司徒乃國之長者,其所作為,暗合天地之道,深得民眾之心。今眾官皆豐盛佳肴,惟其簡蔬佐飯,甚不計較?!奔刺匾约阂沦p賜華歆,并為其妻子家人制衣而賜,華歆不得不受。
管寧不肯出仕,國內儒士皆為仿效,獨善己身,不肯應朝廷招引賢士之征。由是三府官員不喜儒生,共同聯(lián)名上奏文帝:“進行取仕應以品德為準推舉孝廉,不需以儒家經典為考。”華歆則諫道:“自喪亂以來,六經無人再讀,道德亦隨之淪喪。當務之急宜提倡儒學,推崇以仁為本之王道。選官標準決定國運盛衰,今只舉孝廉不考六經,臣恐讀書之風從此衰亡。如有特別優(yōu)長而六經短缺者,可殊加任用。所慮者無此特殊人才,何慮有而不選?”文帝曹丕即從其諫,于是復立太學于洛陽,置《春秋》、《谷梁》博士,制五經課試之法。
三府官員乃奉天子之詔,制定五經課試之法,頒行天下。規(guī)定滿二年考試可通一經者,可稱儒家弟子;弟子滿二年再試,能通二經者補文學掌故;滿三年再試,能通三經者擢其高弟為太子舍人;舍人滿二年再試,可通四經者擢其高弟為郎中;郎中滿二年再試,能通五經者擢其高弟隨才敘用。凡至弟子以上,不通一經者均需隨后輩復試,復試不通,則予以罷黜。經試詔令頒行期年,則魏國儒學之風大盛,人才濟濟,聚于朝野。魏黃初五年十二月,文帝曹丕復又下詔,除郊社宗廟,三辰五行,名山大川外,其余不在朝廷祀典之列。若朝中百官及士大夫敢在家中及封國設立非祀之祭,聽信巫祝之言者,皆以執(zhí)左首論罪。
魏文帝親征東吳敗歸之后,魏、蜀、吳三國之間兵戈不興,各自休養(yǎng)生息,暗蓄國力,以待時變。蜀建興二年,后主劉禪賜軍師中郎將、丞相諸葛亮領益州牧??酌饔髌付盼橹鞑?,杜微以耳聾為借口固辭??酌魉煸诟姓僖姸盼?,見其果然耳聾,便于座上筆談,極力相勸入仕,杜微但請以德行輔政,不責以軍國大事。孔明于是拜杜微為諫議大夫,以從其志。杜微字國輔,梓潼涪城人,少受學于廣漢任安,在蜀中頗負盛名,孔明故征聘之。此時乃是吳國黃武二年,吳王孫權以金印紫綬賜安國將軍朱治,徙封故鄣,鎮(zhèn)撫山越之民。經歲余,朱治因病還歸吳郡而卒,壽終七十八歲。黃武三年,天竺僧維祗難和竺將炎攜《曇缽偈經》胡文本至武昌,譯為漢文。譯后,由吳國博士支謙修訂補增并作序。支謙認為竺將炎雖善天竺語,但未備曉漢語,其所傳言或得胡語,或義出道家,近于質直,故說其詞不雅。而維祗難則引用佛、老子、孔子之語辯解,稱“今傳胡義,實宜經達”。
魏黃初年間,河西鮮卑族逐漸強盛,軻比能、彌加、素利等割地統(tǒng)御,各有分界。因恨當年夏侯淵平滅河西諸羌,此時不愿歸服魏帝統(tǒng)轄,各部酋長乃相與集會,共同約誓,皆不得賣馬與魏國,以免使其增益騎兵。軻比能誘殺鮮卑大人步度根中兄扶羅韓,吞并扶羅韓部眾,由此與步度根結怨。步度根部眾稍弱,以其眾萬余退保太原、雁門郡,并遣使獻馬于曹魏求和,其后與軻比能互相攻擊。鮮卑東部大人素利亦違前盟,賣馬千匹與魏國,被軻比能攻擊。素利求救于魏主,曹丕便令護烏桓校尉田豫,率輕騎乘虛襲擊軻比能軍之后。軻比能使別小帥瑣奴拒戰(zhàn),被田豫破之。軻比能由是對魏國不滿,屢發(fā)兵襲擾幽、并二州。
黃初五年,魏尚書仆射杜畿受天子詔制作御樓船,試船時遇風沉沒,被溺水而死,年六十二歲。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建安年間被荀彧薦于曹操,為司空司直,遷護羌校尉,使持節(jié),領西平太守,平定冀州后又拜為河東太守。曹操與韓遂、馬超戰(zhàn)于潼關之時,軍糧大部仰仗河東郡提供,戰(zhàn)后尚余二十余萬斛。征漢中張魯之時,杜畿又使五千人運糧,故曹操謂河東為“股肱之都,充實之所,足以制天下”。魏國初建,便以杜畿為尚書,甚見重用。曹丕即位后進封豐樂亭侯,守司隸校尉,尚書仆射。杜畿卒后,曹丕為之流淚,追贈太仆,謚曰戴侯。因為杜畿治喪之事,魏帝忽由河東想起漢中,于是下旨,令新城太守孟達進京來見。孟達奉詔,便至洛陽面圣述職,并備咨詢蜀國軍政。因久聞孟達文武雙全,頗有才名,魏帝曹丕嘗問左右:“孟達何許人也?”左右皆受孟達之賄,于是奏曰:“文武雙全,且有樂毅之量?!辈茇Т笙?,即將上庸三郡合成新城郡,讓孟達做新城太守,掌管魏蜀吳三國交界重地。孟達棄蜀降魏之后,與曹魏宗室夏侯尚、名臣桓階關系交厚,便為朝中靠山。
孟達奉詔入都,多帶重金,暗地給散朝中重臣,使其在天子面前為己美言。由此君臣相會,曹丕厚待孟達,十分親熱,以致賜其與己同車而出,為文武朝臣側目。側目而視為何?因皆不恥其為人也。天下士宦皆知,孟達兩度叛國背主,其父又有交結宦官家風,故此側目鄙視。孟達本人且喜玩弄權術,但易為人識破,故司馬懿、劉曄等大臣皆頗有差評,謂之佞幸之臣,單憑借曹丕寵幸立足于朝。劉曄并且直說與賓客:“此人日后必復為叛!”后為魏帝聞之,心中不樂。君臣同車而行之際,曹丕就問孟達平定益州兩川之策,孟達奏道:“蜀漢兩個托孤大臣,李嚴乃臣之莫逆,孔明亦為某之摯友。若他日孔明侵魏,必誘臣降。臣即可將計就計,佯為內應,令孔明兵出上庸,某暗伏甲兵擒之??酌髟馇?,則蜀國滅矣?!?p> 曹丕哈哈大笑,連稱妙計。不料卻被隨行車后之司馬懿悉數(shù)聽去,半字不落。孟達在洛陽停留十余日,辭別魏帝回至新城。曹丕又思伐吳,即詔令司馬懿鎮(zhèn)守許昌,改封向鄉(xiāng)侯,轉撫軍、假節(jié),加給事中、錄尚書事。司馬懿見魏帝忽然如此重用,怕內中有甚玄機,便力辭不受。曹丕說道:“朕夜以繼日處理國家大事,無須臾片刻休息之時。今冊封于卿,非是加以優(yōu)榮,而是要卿為朕分憂也?!彼抉R懿拜謝,領五千兵到許昌上任去了。
且說吳蜀重修舊好,互通信使,往來不絕于途。吳國通蜀使者張溫薦引暨艷字子休,與己同郡人氏,奏請為選部尚書,吳王孫權從之。暨艷生性狷歷,好為清議,見當時郎署混濁淆雜,所用多非其人,便著手進行臧否區(qū)別,使賢愚異貫、善惡異流。于是彈射百僚,核奏三署,大多貶高就下,降損數(shù)等。百官經考核鑒別后,能保持原職等級者,竟不到十分之一。若發(fā)現(xiàn)貪鄙污卑者,皆使為軍吏,置于營府處之。暨艷為顯其詭譎才能,多揚人暗昧之失,作風之私。同郡陸遜、陸瑁及侍御史朱據(jù)善言勸止,暨艷皆不聽。于是滿朝大臣積怨至深,爭言暨艷及選曹郎徐彪專用私情,不由公理。至九月,暨艷、徐彪皆獲罪賜死,因張溫為推薦者,又素與艷、彪意見相同,遂牽連坐罪??蓢@一時名臣,因交友不慎,晚節(jié)不保。
黃武二年四月,東吳大都督陸遜和丞相孫邵率群臣上表,勸吳王即皇帝大位。孫權怕引起蜀相孔明反感,致使孫劉聯(lián)盟再度破裂,即再三謙讓,未曾答應。但此時孫權心中已有稱帝之意,只待時機成熟。吳蜀聯(lián)盟即復,凡兩國關系處理,孫權都令陸遜與諸葛亮通信自為,絕不干涉。為互通國書方便,孫權甚至復刻吳王璽一方,置于陸遜住所,以備隨時取用,不必另行上奏。孫權每次與劉禪、諸葛亮來往書信,或兩國互通文書,也先付陸遜查看,凡有不妥之處,即行修改后直接發(fā)出。君臣間相互信任如此,可謂自古罕見。
陸遜因駐守之地缺糧,即上表吳王孫權,欲效當年魏公曹操屯田之策,令諸將各家屬子女于屯營之地燒荒,廣開農田,以備軍用。孫權當即下詔回復道:“我江南乃是魚米之邦,土肥水豐,賢卿此計甚好!自即日起,凡孤父子及宗侄等輩,亦各自領受一份農田,以孤駕車之八牛分拉四犁,耕作可也。雖不比上古圣賢所作,亦可享與眾卿同等勞作之樂?!笔?,陸遜又上表,勸吳王孫權廣施恩德、減輕刑罰,寬田賦征收,停止戶稅收稽。孫權覽奏即準,嘆道:“方信世間之事,果有英雄所見略同者。孤亦正思此事,未及于行,伯言奏章已至,且無一字不與孤意相符,喜憂與共,思慮實同。真奇緣哉!”即命主管官吏撰寫法令,派郎中褚逢送予陸遜和諸葛瑾過目,讓其增削修改,即刻頒布全國各州郡縣官,令其執(zhí)行。
蜀建興三年,益州諸郡大收,由此國強兵壯,糧足庫豐,百姓樂業(yè)。這一日丞相孔明正坐府中理事,忽接云貴永昌郡飛馬來報:“前有建寧太守雍闿造反,殺死益州太守正昂;朝廷當時因逢先帝新喪,未及發(fā)兵平叛,遂重派太守上任,署理建寧政事。雍闿不思悔過報本,反而得寸進尺,以為蜀主年幼可欺,便又擒繼任太守張裔,遣送于東吳主孫權??珊迏侵?,又受其俘,鼓勵其叛反蜀漢。雍闿由是自封為王,率軍北攻我新道縣城。牂柯太守朱褒、越嶲太守高定受了雍闿蠱惑,與之俱反。因三郡之兵頗多南人,于是又勾結南王孟獲,使其來援,同反朝廷。若不征伐,恐其坐大也。”孔明聞報,尚不十分準信,因發(fā)丞相符節(jié)至白帝城,令李嚴細查雍闿反狀;再遣越嶲刺史龔祿,急引本部兵馬到南中邊界安上縣,與城中守兵積極防備;又令蜀郡太常頎行,直接兼道南行至牂柯郡署,查清反叛事件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