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這一幕很熟悉
一大鍋肉根本就不夠這群餓瘋了的鄉(xiāng)民吃的。
李庭岳真正見識到了什么狼吞虎咽……
兵士把一塊煮好的肉用胡餅卷了送到他手里，打開一個布袋，里面是精鹽，這是用來沾胡餅的。
破敗的村子口，一群衣衫襤褸的鄉(xiāng)民圍著一口大鍋在爭搶里面的肉，根本就不管剛煮好的肉有多么燙，拿起來就往嘴里塞。
“公子，他們這樣吃會死人的。”
一個兵士湊到李庭岳身邊，指著爭搶食物的鄉(xiāng)民，語氣中充滿了同情。
曾經(jīng)，他們和這群鄉(xiāng)民何其的相似。
也是為了一口吃的互相廝打，甚至為了多吃一口，可以把對方打死。
看到他們，就像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能痛痛快快吃一頓做個飽死鬼，也比做個餓死鬼強，咱們能讓他們吃一頓的飽飯，卻不能讓他們吃一世的飽飯，隨他們?nèi)グ?！?p> 李庭岳的語氣很無奈。
如果金銀能解決問題，他不介意給這些鄉(xiāng)民一些金銀。
可在這里，即使是金銀也換不到糧食了，最近的鄭縣遠(yuǎn)在百里之外，騎快馬都要走一天，步行過去，他們會餓死在半路上。
“要不……讓他們?nèi)ヱT家鎮(zhèn)？”
那兵士猶豫著向李庭岳提出一個建議。
李庭岳感慨著拍了拍兵士的肩膀，嘆道：“小七，你知道咱們馮家鎮(zhèn)的糧食是怎么來的嗎？”
他一句話把叫小七的兵士問愣了，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咱們馮家鎮(zhèn)有五成的糧食是關(guān)云德拿貨物換來的，有兩成的糧食是從洛平府拿燒酒和玻璃換來的，還有三成是你們上山打獵，以及上次官兵攻打咱們馮家鎮(zhèn)留下的馬做成的肉干。
小七，咱們?yōu)槭裁匆择R，難道不知道這是大牲口嗎，知道，可人命總比馬的命值錢吧！
即使是這樣，咱們的糧食也要省著吃，要不然熬不到來年。
要是這些人再去了馮家鎮(zhèn)，小七，你說我們拿什么養(yǎng)活他們？
他們?nèi)ヱT家鎮(zhèn)是要吃飯的，如果吃不飽飯，你說他們會做什么？
咱們馮家鎮(zhèn)好不容易有現(xiàn)在的局面，這些人去了不會有任何好處，說不定還會從咱們手里搶糧食吃。
到時是殺了他們，還是把他們趕走，讓他們餓死在荒野？”
李庭岳一番話不僅讓小七額頭上冷汗直流，其他幾個同情鄉(xiāng)民的兵士也全都變了臉色。
“咱們不是善人，救不了那么多人，等我們有能力了，就不止要救眼前的人了，一定讓全天下的人都吃上飯。”
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李庭岳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光是糧食就讓他操碎了心，如果不是有關(guān)云德的商隊外出運糧食回來。
馮家鎮(zhèn)早就斷糧了……
就這樣，糧食依舊不夠吃，再加上盤蛇嶺的人，現(xiàn)在有幾千人向李庭岳要飯吃。
有的他也覺得自己很失敗，明明是個強盜，偏偏一次都沒有搶劫過。
“媽的，過完年，老子一定帶著人做一回真正的強盜，先去羌人的地盤搶劫一把再說！”
李庭岳暗自咬牙，覺得自己這個強盜做得極為失敗。
有點不務(wù)正業(yè)，自己的老本行都干不好。
“公子，我……”
小七羞愧的低下了頭。
李庭岳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不是圣人，是俗人，等我們的糧食多的吃不完的時候，會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小七是個好孩子，善良、誠實、除了飯量大一點，沒其他的不良嗜好。
給人一個希望，總比給人絕望要好的多。
李庭岳見鄉(xiāng)民們都吃飽了，就招呼幾個人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
一大鍋肉根本就不夠這群鄉(xiāng)民吃的，見李庭岳等人要離開，一個老農(nóng)上前拉住了李庭岳馬車的韁繩。
“公子！你這一走，過幾天我們還要餓死，求求公子發(fā)發(fā)善心救救我們吧！”
老漢說完，跪在了馬車前，其他鄉(xiāng)民見此，也紛紛過來跪倒在馬車前。
李庭岳蹙眉，他不是不想救這些鄉(xiāng)民，而是確實沒辦法。
但此時顯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老丈，我們此次外出所在的糧食也不多，這樣，我把所有的糧食留下。
你們帶著這些糧食去洛平府找一個叫張北和的人，他會幫你們。”
說完，他讓大猛等人把背囊里的糧食全都給了這群鄉(xiāng)民。
一群鄉(xiāng)民趴伏在地上，不停的磕頭，直到馬車走了很遠(yuǎn)，他們才起身。
“驢子，只有這點糧食他們真的能走到洛平府嗎？”
大猛騎著馬向馬車?yán)锏睦钔ピ赖吐曉儐枴?p> 他們這次外出所帶的糧食實在不多，而這群鄉(xiāng)民足有二三十人，根本不夠吃的。
“給他們一個希望，總比讓他們在這里等死就好?！?p> 李庭岳說完，默默的閉上眼睛，馬車?yán)锖芾洌词逛伭撕窈竦奶鹤?，他身上也蓋著獸皮，依然擋不住寒氣的侵襲。
馬車?yán)锷星胰绱?，更不要說外面了。
一路行來，李庭岳掀開車簾，入眼是滿目荒涼。
經(jīng)過幾個村莊，大都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了，只有零星的幾個老人和婦孺。
官道兩側(cè)，不時能看到一具具趴伏在地上的尸體。
有些尸體已經(jīng)被野獸啃咬的不成樣子。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如果是炎炎夏日，恐怕真的能看到滿地的骨頭?！?p> 李庭岳暗自感嘆，想象著高高在上的司馬衷坐在皇帝寶座上，問下面的大臣：“百姓竟然沒有糧食吃，為什么不吃肉粥呢？”
一個在宮廷里長大的傻子如何能了解民間的疾苦？
當(dāng)然，現(xiàn)在這個皇帝也能體會到疾苦，不過卻是皇后帶給他的。
正在李庭岳想著事情，迷迷糊糊的將要睡著的時候，一陣敲鑼的聲音突然傳進了耳朵。
“遇到打劫的了？”
李庭岳睜開眼睛，立刻來了興致。
這可是同行啊……
掀開車簾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被一大群人包圍了。
這些人衣衫破舊的如同乞丐，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
菜刀、鋤頭、扁擔(dān)……，有的人連家里的搟面杖都拿的出來。
這一幕……很熟悉呀！
記得第一次被劉一斧和栓子他們打劫的也是如此。
鄉(xiāng)兵們看著這群像難民多過于像強盜的人，全都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驢子、驢子，他們是強盜！”
大猛興奮的對著李庭岳喊了一句，好像面對的不是一群強盜，而是老鄉(xiāng)。
“小子，趕緊把糧食和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免得老子動手?！?p> 強盜首領(lǐng)手里拿著明晃晃的大刀，嘴里說著硬氣的話，眼珠子卻得四處亂轉(zhuǎn)。
面對搶劫，他見過求饒的，見過冷漠的，卻沒見過對著一群強盜露出微笑的。
而且這笑容還如此親切……
“這位好漢尊姓大名？”
李庭岳也來了興致，好容易遇到同行，總要問問對方的姓名。
“老子劉大刀，乃是這天伏山的寨主，想要活命的留下錢財來?！?p> 劉大刀一邊說，手里的大刀一邊還虛空劈了幾下，虎虎生風(fēng)，很是威風(fēng)。
興許是力氣用的大了，腰上系的麻繩松了，褲子差點掉下來。
他急忙放下手里的刀，把麻繩重新系好。
兵士們哈哈大笑，連強盜群中都有人發(fā)出了笑聲。
“有何好笑的？”
劉大刀惡狠狠的瞪著李庭岳，揮手就讓強盜們一擁而上，準(zhǔn)備搶劫李庭岳等人。
還沒等強盜們動手，小七已經(jīng)跳下的馬，一個縱身跳到了劉大刀面前，一腳把他踢翻在地，手中的首環(huán)刀已經(jīng)架在了他脖子上。
這一幕發(fā)生的太快，強盜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家首領(lǐng)已經(jīng)被擒了。
強盜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
李庭岳踱步來到劉大道面前，笑道：“你們真的是強盜？”
“要殺就殺，哪來那么多廢話，老子就是強盜。”
劉大刀被小七踩著頭，拼命想對李庭岳做出兇狠的表情。
無奈，臉上有一只腳，無論如何也兇狠不起來。
“本來以為你們是難民，為生活所迫才出來搶劫，既然真是強盜，那就殺了吧。”
李庭岳拍了拍手，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
眼看踩著自己的那人舉起了手里的刀，劉大刀大叫：“我不是強盜，我們都是附近的村民……”
“這就對了嗎！”
李庭岳讓小七放開劉大刀，問起他們的情況。
一問之下，劉大刀差點哭了。
他們村子原來有三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了眼前這些人，以及一些老幼。
要不是沒辦法，他們也不會出來搶劫，做強盜。
李庭岳不是他們所搶的第一批人，但搶劫的那點糧食根本不夠他們吃的。
看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劉大刀不知多少個夜晚是哭醒的。
每天早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點人數(shù)。
每天都有人死……
每天都有新的墳頭出現(xiàn)在村外……
聽著劉大刀的講述，李庭岳沉默不語。
這就是大晉百姓的生活，他們沒有生活在太平盛世，也沒有遇到一個英明的君主。
權(quán)貴們在爭權(quán)奪勢，底層百姓卻是苦不堪言。
李庭岳給了劉大刀一些金銀，讓他去最近的縣城換取糧食。
如果這里實在堅持不住，可以去洛平府以北的馮家鎮(zhèn)，找一個叫老徐的人。
兩個不同的村莊，兩群不同的人，李庭岳的安排也完全不同。
第一群人老人居多，去了馮家鎮(zhèn)純粹就是去養(yǎng)老，兵士們未必會接納。
洛平府則不一樣，張北和定會把這群人安排妥當(dāng)，不至于讓他們餓死。
劉大刀這群人去洛平府太顯眼，不是被抓壯丁去修城墻，就是被當(dāng)做流寇給剿滅了。
還是去馮家鎮(zhèn)保險。
老徐會把他們安排進備用軍，不管是打獵還是蓋圍墻，都能出把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