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流民本質(zhì)上漢人的流民沒有任何區(qū)別。
同樣衣衫襤褸,同樣瘦骨嶙峋……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骨子里的那種野蠻性子依舊存在,看到李庭岳等人從身前經(jīng)過會忍不住打量。
從他們的眼神中,李庭岳明白,如果自己這些人弱一些,他們不介意搶劫。
游牧民族更加信奉弱肉強食。
強者搶了弱者的婆娘,弱者可能心里會有怨恨,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通過不斷變強把婆娘搶回來。
從車簾縫隙里看著外面眾多的難民,白翎羽的神色多了一絲憐憫。
“他們其實可以活下去?!?p> 這是她沉默良久之后才說出的一句話。
“只要找對了路,他們的確可以活下去,可你能指望他們?nèi)プ鍪裁?,除了放牧,他們唯一會的就是打仗?!?p> 李庭岳指了指外面那些流民,繼續(xù)說道:“如果現(xiàn)在有一個強勢的流民揭竿而起,把這些流民聚集起來,不管是攻打慶陽,還是南下去安定郡掠奪,都會比在這里餓死強,可你看到有這樣的人嗎!
沒有,說直白一些,現(xiàn)在受災(zāi)的都是一些小部族或是零散的牧民。
他們?nèi)藬?shù)不少,可卻不能為大族所用,所以那些大族就趁著這次雪災(zāi)順便把這些人除掉,還能為明年的牧場騰出一大片地方。”
聽完李庭岳的話,白翎羽皺起好看的秀眉,美眸中的光彩也暗淡了些許。
李庭岳伸手想要撫平她皺起的眉頭。
白翎羽側(cè)頭躲開,眼神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反正再有不到一個月就成親了,至于這么防范我嗎!”
李庭岳小聲嘟囔,眼神肆無忌憚的在白翎羽的嬌軀上打轉(zhuǎn)。
白翎羽側(cè)頭不去看他,白皙的脖子上逐漸蒙上了一層胭脂色。
……
慶陽郡,羌人領(lǐng)地中不多的幾個郡縣之一。
按照雷戈地圖的描述,過了慶陽就距離雷氏部族藏身之處不遠了。
慶陽是白馬羌人的領(lǐng)地,部族中的貴族幾乎都居住在這里。
在城門口處,守城的羌人士兵隨意檢查了一下就放他們進去了。
李庭岳他們這次的身份是商賈,既然是商賈,錢財自然不缺,羌人也是人,同樣有貿(mào)易,金銀同樣能買到東西。
只是羌人還處在以物易物中,也只有在大城中才會出現(xiàn)金銀交易,平時他們的錢除了牛羊,就是鹽巴和毛皮。
一支小型的商隊除了有護衛(wèi),還有貨物和隨從。
很可惜,李庭岳這里只有護衛(wèi),沒有貨物,更沒有隨從。
不過這沒關(guān)系,他又不是真的來做生意的。
這樣一支商隊自然不會引起盤剝,否則報稅的官吏會很難做。
收稅的胥吏竟然還是漢人,看著李庭岳自稱商人,卻沒有帶貨物,語氣非常不善。
“這位公子,沒有貨物,您這是要去哪里?”
胥吏眼神凌厲,帶著審視的目光打量李庭岳一行人。
雖說大晉和羌人邊界處沒有駐軍,只有大晉方面有幾座處于要地的城池,但要進入羌人領(lǐng)地商賈還是需要向最近的部族報備。
只有得到部族的許可,商賈才能深入羌人領(lǐng)地。
“大人有所不知,今年秋天鄙人已經(jīng)給天風部留下了大批布匹和鹽巴,天風部的頭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年之后把宰殺的牛羊皮都送給我,此次就是去天風部收購皮毛的?!?p> 李庭岳如同是一個頭次外出見世面的公子哥,滿臉天真無邪的表情,還帶著一股少年人的沖動。
胥吏仔細的看了看李庭岳,突然很同情面前這位公子哥的父母。
今年災(zāi)情如此嚴重,商賈從入冬以后就沒有來過羌人領(lǐng)地,大批的羌人已經(jīng)淪為流民,多少部族早已消失。
這時候,竟然還會有傻乎乎的公子哥來此交易。
也不知他父母是如何想的!
天風部的名字胥吏倒是聽說過,一個人口不足千人的小部族,在這樣的大災(zāi)下,恐怕很難存活下來。
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心情,胥吏竟然沒有再說什么,放李庭岳他們進了城。
“公子,這就進來了!”
剛才胥吏刁難的時候,小七已經(jīng)都已經(jīng)準備動手了。
為了應(yīng)對入城的檢查,唐刀都放進了后面一輛馬車的夾層里,他們有的也只是背包里的弓弩和首環(huán)刀。
小七的手都已經(jīng)摸到了弓弩的把手,隨時準備動手。
不僅他緊張,其他人也同樣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開始還疾言厲色的官吏態(tài)度陡然變了,竟然會放他們進城,還沒有索要賄賂。
幾個人稀里糊涂的進了城,小七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有不懂的地方自然要問。
“嗯,那個官吏是想看笑話,估計這個天風部現(xiàn)在別說領(lǐng)地,連人可能都死光了,不過沒關(guān)系,天風部沒有了,還有雷氏部族,回去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p> 李庭岳自說自話,也沒有給小七解釋的意思。
小七聽的一頭霧水,卻沒有再問。
他們這些保護李庭岳去過洛陽的人,在回到盤蛇嶺后并沒有被解散,而是成立了護衛(wèi)隊,人員也從十個增加到三十個。
對于劍戈兵士來說,加入護衛(wèi)隊是對自身的認可。
因為護衛(wèi)隊的人選都是白翎羽親自挑選的。
有的時候,教練的認可比李庭岳的認可還要讓人羨慕。
慶陽的繁別說比長安洛陽,就是洛平府都比不上,這里連一棟像樣的建筑都沒有。
那些看起來奢華的深宅大院寒酸的讓人直掉眼淚。
而這樣的院子就是屬于那些羌人貴族的,而且還是羌人中最頂尖的一類貴族。
不得不說,羌人真的沒見過什么世面。
要是他們?nèi)ミ^長安和洛陽,就會明白什么是享受,什么是奢侈,也就不會住在這么簡陋的房子里了。
李庭岳現(xiàn)在很懷疑這些宅子都是大晉的商賈給他們蓋的。
這樣一棟宅子花不了多少錢,卻能夠讓商賈在羌人的地盤上賺取幾十,上百倍的財富。
自古剝削階級才是最有錢的。
而被剝削的人卻還蒙在鼓里,不知如何被剝削了,這樣的人是不會富有的。
車輪滾滾,在詢問了一個路人后,他們停在了一家客棧門前。
李庭岳很懷疑剛才問的那個人是托兒。
因為這家客棧太破了,門楣上的牌匾歪歪扭扭,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門窗焦黑,有種被火燒過的感覺,地面上還有厚厚的污漬,聞起來一股發(fā)霉的味道。
“客官不要小看我們這家客棧,小店可是慶陽最好的客棧了,幾位如果不住這里,只能去館驛,或是向大戶人家借宿,客官,您看……”
每一家客棧的店小二都是人才,見多識廣,伶牙俐齒。
……
慶陽城,太守府。
王盛月能在慶陽坐上太守的位置不是因為他有多大的背景。
一個漢人,能在羌人的大城中做到太守,不是簡單的一句“才能”可以概括的。
治理慶陽這么多年,王盛月早就知道該如何平衡羌人和漢人之間的矛盾。
作為一個重要的商隊中轉(zhuǎn)之地,王盛月這些年為白馬羌搜羅到的財富足以打一場大仗了。
今晚的王盛月非常高興,他在接待來自幽州前線戰(zhàn)場的一位特使。
太守府的宴客廳燈火通明,正在上演歌舞,坐在上手位的羌人慵懶的半躺在厚厚的獸皮墊子上,雙手各摟著一名漢族女子。
王盛月滿臉堆笑的坐在下首位相陪,不停的頻頻敬酒。
“大人一路辛苦,今日暫且在府中住下,有事明日再說?!?p> 老狐貍眼珠子轉(zhuǎn)動,已經(jīng)看出羌人特使對談?wù)乱呀?jīng)沒有興趣了。
兩只大手伸進兩個女子薄薄的衣裙內(nèi),肆意揉捏,一雙眼睛卻看著正在看著舞蹈的歌姬流口水。
這樣一個人竟然會被派來和自己商議什么大事,羌人中的貴族果然靠不住呀!
“王大人,族中兒郎在幽州血戰(zhàn),我們在這里大吃大喝,的確有些不妥呀!我也吃不下去了,就散了吧!”
安托摟著兩個女子站了起來,跟著太守府中的仆役向后院走去,一邊走,一雙大手還在兩個女子身上摸索。
“大人慢走?!?p> 王盛月目送羌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后,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變得陰沉起來。
“大人……”
管家走到王盛月身邊,見自家大人神色不對,對著還在舞蹈的歌姬揮了揮手,把她們趕了下去。
“這次那些羌人專程從幽州派來特使,恐怕在慶陽是真有大事發(fā)生呀!”
王盛月揉了揉眉心,不住搖頭,身為漢人,卻在羌人領(lǐng)地中做太守,他的身份可以說十分尷尬。
可就是這尷尬的身份,卻讓王盛月平安做了二十年太守。
其中的平衡之道,他拿捏的恰到好處。
“大人,羌人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團結(jié)了?”
管家偷偷向門口看了看,小聲在王盛月的耳邊嘀咕。
王盛月沉吟片刻,突然笑了,手指在案幾上敲了敲,笑道:“如今能讓他聯(lián)手的恐怕只有一件事?!?p> 管家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是不是老爺之前說過的,關(guān)于雷氏部族……”
見管家的聲音有些大。王盛月擺了擺手,讓他噤聲。
“如果真是這件事,就好辦了,聽說雷戈失蹤后,雷氏一族搬來了慶陽境內(nèi),看來還真有可能?!?p> “那我們……?”
王盛月手指捏起案幾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傳令下去,誰能提供關(guān)于雷氏一族的消息,重重有賞?!?p> “是?!?p> 管家答應(yīng)一聲,快步走出。
王盛月瞇著眼睛,靜靜的考慮了一番,把空酒杯隨手扔在了地上。
……
李庭岳天不亮就起來了,簡單的洗漱完了就上街去了。
小七帶著幾個兄弟跟在他身邊。
“公子,這么早,咱們出來做什么?”
李庭岳慢悠悠的在街上轉(zhuǎn)悠,路兩旁的店鋪此時正到了開門的時刻。
城西的早市已經(jīng)早早的開市了,這里距離城門最近,也是最早打開的城門。
慶陽的早市并不是太熱鬧,在這里,買賣最多的是牲口和人。
沒錯,人和牲口是放在一起賣的,而且牲口的價格要遠超過人,在這里,最不值錢的貨物就是人。
因為災(zāi)荒的關(guān)系,慶陽城為了緩解城外流民帶來的壓力,特意發(fā)出了官府通告。
具體內(nèi)容很多,總結(jié)成一句話就是,每天早上西城門會提前打開,想要賣自己的可以提前進城。
自從有了這條政令,慶陽吸引了羌人和鮮卑中的貴族前來購買自己鐘意的奴隸。
這也是為什么慶陽城在會聚集如此多羌人流民的原因。
每天能進城賣自己的人數(shù)有限,誰能進城全看自身有沒有價值,城門士兵也會監(jiān)督,不準那些看似無用的人混進城。
李庭岳昨天晚上已經(jīng)聽店小二說過這件事了。
帶著純粹的好奇心,李庭岳今天起了個大早,趕過來看看所謂的奴隸市場是什么樣的。
來到這里,他才發(fā)現(xiàn),人真的可以如牲口一般任人挑選。
能進城的都是四肢健全的,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進城,年輕的比年老的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
也就是說,年輕貌美的女子會優(yōu)先進城,即使是面黃肌瘦的年輕女子也比一個身高七尺的勇士容易賣出去。
這個世道,不缺勇猛的兵卒。
亂糟糟的市場上根本沒有把牲口和人分開,完全是混雜在一起出售。
一個鮮卑貴族挑選了幾個年幼的女子,帶著淫笑離開了。
一個管家打扮的人買了十幾個身強體壯的羌人,直接把他們帶出了城。
一個大漢買了兩個羌人女子,像遛馬一樣,把繩索套在她們脖子上,一路而去。
“要不要買一些女子給你們當媳婦?”
李庭岳知道這不正常,可面對城外成千上萬的流民,這也算一種解決辦法。
指望官府放糧根本不可能,大晉都不會這么干,何況是以野蠻著稱的羌人。
對羌人來說,父親死后,他的妻子可以變成自己的妻子。
親兄弟死后,兄弟的妻子也可以變成自己的,甚至財產(chǎn)也會變成自己的。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也只有野蠻人的思維才能讓一個家更好的生存下去。
漢人那種嫂嫂掉水里了,除了小叔子,其他人在岸邊看著的場景絕不會發(fā)生在游牧民族的身上。
聽到李庭岳的話,包括小七在內(nèi)一起搖頭。
他們的反應(yīng)出乎李庭岳意料之外。
“為什么?”
小七開口說道:“我在馮家鎮(zhèn)的嬸子說了,要是我敢娶一個胡子女人回去,她就把我趕出家門?!?p> 其他人的情況和小七差不多。
在他們的觀念中,娶胡人女子就是在辱沒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