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狗頭軍師

　　慶陽城外的場景還是讓李庭岳的心臟狠狠跳動了一下。

　　面前的場景比戰(zhàn)場還要慘烈，之前盤蛇嶺一戰(zhàn)后他曾經(jīng)仔細(xì)的檢查過戰(zhàn)場，那一幕在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在李庭岳腦海中徘徊。

　　斷肢殘臂、血流成河，而在慶陽城外，還要再加上一句：尸橫遍野。

　　不管是流民的尸體還是原本城中居民的尸體，已經(jīng)趴滿了田埂、溝渠、道路，以及城墻。

　　城中依舊濃煙滾滾，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大火還是沒有熄滅。

　　地上，身穿青布羊絨襖的漢子趴著，身上有很多馬蹄和人踩踏過的腳印。

　　此人臨死之前還緊緊抱著什么，搬開尸體，露出他下面抱著的東西，一具八九歲孩子的尸體。

　　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顯然大漢在用盡全力的保護他。

　　這滿地的尸體，如果是在夏天，過了三天李庭岳就寧可繞路也不會走慶陽，三天時間，足夠滋生瘟疫了。

　　幸好，現(xiàn)在是冬天。

　　凝固的血液染紅了城墻，留下大片大片的暗紅色痕跡。

　　城門大開，有濃煙從城門口升起。

　　卡姆漢和赤木組織了三千雷氏部族的勇士進(jìn)城去城中搜尋糧食和過夜的衣服被褥，順便把王盛月也帶去了。

　　身為慶陽太守，哪里有藏起來的糧食當(dāng)然瞞不過他。

　　李庭岳則帶著其他族人繞城而過，城中現(xiàn)在依然有大量流民，不適宜穿城而過。

　　城中不時有流民出來，見到這么多人，也不愿意招惹，遠(yuǎn)遠(yuǎn)的躲開，繞過他們。

　　慶陽城不大，但三萬人多人依舊走了足有半天才來到南城門，從這里一直到盤蛇嶺都不會再有阻礙的關(guān)卡。

　　李庭岳也可以稍微松口氣。

　　這次外出接收雷氏部族竟然沒有遇到大的意外，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非常順利。

　　雖說之前已經(jīng)有了周密的計劃，但誰也不敢保證中途會不會出現(xiàn)意外。

　　在李庭岳原本的計劃中，三萬多雷氏部族的人，能夠帶出來一半他就覺得已經(jīng)算是成功了。

　　現(xiàn)在，大部分雷氏部族的族人都已經(jīng)被帶出來了，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的逾期了。

　　太陽西斜，寒風(fēng)又起，看著艱難前行的人流，李庭岳很想讓他們停下來休息片刻。

　　可卻知道，這里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他們的速度趕不上騎兵，多耽擱一點時間，他們的危險就增添一分。

　　“我的族人曾經(jīng)在大雪中走了三天三夜才翻過陰山，來到這里，那時，那時，足足有兩萬人死在路上，比現(xiàn)在的情況還要凄慘?！?p>　　不知道什么時候，卡姆漢老頭騎著一匹老馬來到了李庭岳身邊。

　　之前那一匹老馬被李庭岳射死后，他又換了一匹，老家伙好像只喜歡老馬。

　　臨近傍晚，寒風(fēng)吹的人腦門疼，前行的人流低著頭，裹緊身上的破爛皮襖，艱難的向前走。

　　“祖輩創(chuàng)造的輝煌現(xiàn)在你們也只能想念了，如果被羌人發(fā)現(xiàn)你們的蹤跡，估計你們連懷念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李庭岳把水囊遞給了他。

　　卡姆漢老頭接過水囊，扒開塞子喝了一口，眼睛立刻就亮了。

　　吧嗒幾下嘴，老家伙又喝了幾口，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要還回水囊的事情，理所當(dāng)然的據(jù)為了己有。

　　“狡猾的老東西?！?p>　　李庭岳知道這是卡姆漢老頭表達(dá)親熱的方式。

　　表示自己的東西就是朋友的，包括老婆，作為交換，朋友的東西也可以是自己的。

　　李庭岳可以把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來贈送給朋友，但老婆絕不在名單上。

　　“真是好酒，要是以后天天能喝到就好了。”

　　卡姆漢又喝了幾口，然后小心的用木塞把口子塞緊，然后放進(jìn)自己的破羊襖里。

　　“只要到了大晉的領(lǐng)土，以后這種酒你天天都能喝到?！?p>　　李庭岳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遠(yuǎn)的城門，總覺得自己以后還會來這里。

　　“我現(xiàn)在對以后的生活充滿了向往?！?p>　　卡姆漢老頭努力伸著瘦長的脖子，露出陶醉的神色，像是在想象以后美好的生活。

　　李庭岳沒有去打擾老家伙的遐想，也只有在路上的這段時光能夠讓他們充滿希望了，等到了盤蛇嶺他們就知道，夢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這種酒，我以前好像喝過！”

　　卡姆漢吧嗒一下嘴，仔細(xì)的回憶起這股熟悉的味道。

　　“對了……”

　　他驚喜的說道：“是在很早以前的漢人商隊里，一個拿鞭子的老哥哥請我喝的，他說這種酒來自大晉朝一個偏遠(yuǎn)的小鎮(zhèn)，沒錯，就是這種酒，沒想到我又喝到了。”

　　聽著卡姆漢老頭的話，李庭岳的眼睛瞇了瞇，裝作不經(jīng)意的看了一眼老頭的神色。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這時候休息的號角聲才響起，為了能多走幾里路，休息的時間要遠(yuǎn)遠(yuǎn)少于趕路的時間。

　　雷氏部族的族人停了下來，搭建帳篷，燒火做飯……

　　老弱婦孺的動作實在不快，月光照射在大地上的時候，所有族人才吃完飯。

　　留下一部分放哨和巡視營地，其他人全都鉆進(jìn)帳篷睡覺。

　　他們知道，明天，還有更長的路在等著他們。

　　這里是一個背風(fēng)的土坑，李庭岳等人占據(jù)了一小片地方。

　　做飯的時候，王靈萱竟然也在幫忙，盡管在用匕首削蘿卜的時候被割傷了手指，卻一言不發(fā)，只是用干凈的白麻布隨意包扎起來，就繼續(xù)干活。

　　她頭上漂亮的發(fā)飾已經(jīng)不見了，素面朝天，看起來更消瘦了。

　　“她本來就是庶女，她父親對她并不好，你不用驚訝?！?p>　　對白翎羽來說，春夏秋冬只是季節(jié)稱呼上的變化，和天氣以及自己所要穿的衣服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李庭岳搖搖頭：“我沒有感到驚訝，我只是佩服她的適應(yīng)能力，女人，果然都很強大?！?p>　　他在發(fā)著感慨，卻不想白翎羽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開，離他遠(yuǎn)了一些。

　　“我又說錯什么了？”

　　李庭岳突然發(fā)現(xiàn)，自從把王靈萱要過來后，自家未來媳婦動不動就不理他，還沒說兩句話就生氣。

　　“女人，果然難以琢磨！”

　　暗自感慨了幾句，突然聽到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知道在慶陽城找物資的人回來了。

　　……

　　盤蛇嶺！

　　此時的山寨里已經(jīng)是一片忙碌，人來人往，各種器械被搬上了城墻。

　　在加高了五米之后，盤蛇嶺山寨的城墻現(xiàn)在足有十米，雖說和洛平府依舊沒辦法比，卻已經(jīng)比之前堅固的太多了。

　　一架架巨大的弓弩被搬上了城墻。

　　這些弓弩和劍戈兵士們用的弓弩一樣，卻大了數(shù)倍不止，而且下面還加裝了底座，用鉚釘牢牢的固定在城墻上。

　　漆黑的弓弩霸氣十足，用絞盤上弦，一百零三根纏繞在一起的鋼絲足以保證它強大的沖擊力。

　　這東西就是古代的大炮，合適的距離足以破開城門。

　　巨大的弓弩只有三具，卻能夠完全覆蓋本就狹窄的山路。

　　一丈多長的箭矢是被兩個羌人抬過來的，一個人的話根本不可能扛著幾十斤重的東西爬上十米高的城墻。

　　箭矢極為粗獷，一頭是尖，另一頭就是個平面，只是多了一個“十”字形的凹槽。

　　這是弓弦的卡槽。

　　除此之外，整根箭矢都是用沙模一次性澆鑄成的，根本沒有經(jīng)過任何處理。

　　這是李庭岳很早就讓鄭老三打造的武器，只是一直都很忙，小型弓弩和唐刀還忙不過來，再加上盔甲，哪里有時間打造。

　　磨磨蹭蹭了很長時間才弄出來三架，箭矢更是只有不到十支。

　　倉庫里，劍戈的兵士正在鄭老三的指揮下穿盔甲。

　　手套、護臂、頭盔、胸甲、魚鱗背甲……

　　除了一雙眼睛，盔甲把全身都籠罩在了里面，內(nèi)甲里面有一層柔軟的羊絨，既能保暖又能讓身體保持靈活。

　　“都他媽把手套戴上，這東西能讓你們在寒冷的天氣握住刀，時間再長也不怕，還有，里面穿一層單衣就行，把皮襖脫下來，你他媽想熱死嗎……”

　　鄭老三威風(fēng)凜凜的在倉庫里大聲嚷嚷，一邊還要教導(dǎo)兵士如何正確的穿戴盔甲。

　　能穿盔甲的都是劍戈的兵士，倉庫里連一個外人都沒有。

　　盔甲是李庭岳和鄭老三經(jīng)過很多論證才打造的，不管是防護還是靈活性都能讓兵士發(fā)揮最大戰(zhàn)力。

　　鄭老三走出倉庫，轉(zhuǎn)身來到了朱振的房間。

　　推開門，山寨里的六位隊長和朱振都在這里，還有馮家鎮(zhèn)的崔師傅也在，角落里還有一條人影縮在那里。

　　這里已經(jīng)吵翻了天，吵架的主力是幾個隊長，朱振卻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端著一杯茶，正在啜飲。

　　“不行，要是打不過，咱們堅持不了那么長時間，通知馮家鎮(zhèn)只會讓他們擔(dān)心，不會有一點好處?！?p>　　黃景瑜大嗓門震的房梁上的灰塵都往下掉，眼珠子通紅，看樣子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人了。

　　“是呀，他們要趕來，日夜兼程也要兩天時間，再說，他們那人手也不多，公子曾經(jīng)說過，今年他們那是最危險的，如今天氣越來越暖和，隨時都可能把洛平府的官兵引來，咱們幫不上忙也就算了，不能在抽調(diào)人手了?！?p>　　高大鵬也是這個意思，并不想通知馮家鎮(zhèn)。

　　其他幾個隊長雖然有人想通知馮家鎮(zhèn)，調(diào)一些人馬過來，但也知道那里同樣面臨著危險，只能作罷。

　　“可是，咱們這里只有三千多人，敵人又是羌人，這就要保證咱們這里的羌人不會臨陣造反，要是那樣，咱們最多只有一千多人了，聽稟報的兄弟說，人數(shù)至少有一萬，這仗可不好打呀！”

　　一個叫顧化龍的隊長敲著桌子，神色凝重。

　　“上次咱們六百多人不是一樣把三千多人打趴下了嗎，這次不就是人多點，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們的人也一樣多了。”

　　黃景瑜大咧咧的，渾不在意。

　　“上次山寨的都是劍戈的兵士，大家不會有異心，現(xiàn)在嘛……！”

　　一直不開口的朱振放下茶盞，深深的吐了口氣。

　　“狗頭軍師，你倒是把話說明白呀！這是什么意思？”

　　黃景瑜這句話讓朱振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