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活著?
剎那的激動讓康迪觸電似的坐起來。
他換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在一片略顯擁擠大船甲板上,周圍全是人。女人們穿著長裙包著頭巾,男人大都穿著翻領(lǐng)大衣,戴禮帽或報童帽。這些人三三兩兩簇在一起,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靠著護欄。
薄霧氤氳飄蕩,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海水的咸味兒。
人們幾乎不怎么動,好像還沒從睡夢中醒來似的。
淡淡晨曦下,眼前的情景仿佛一副淺色的油畫,寧靜清淡,明暗之間勾起無限想象。
康迪感到奇怪。從這些人的樣貌來看都是歐洲人,從衣著來看,應(yīng)該是二十世紀初的樣式。他覺得這里不像天堂。
忽然,‘穿越‘這個詞在他腦中一閃,趕緊看看自己的身子,小了很多。
再看看布滿污垢的手,又小又瘦,是一個孩子的手。又摸摸臉,完全不是自己的臉了。
我真的穿越了?
他吃了一驚,接著站起來,再看看自己的身子和手臂,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的身軀。
正奇怪,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站起來了!
十二年了,做夢都盼著能站起來!
心中頓時一陣狂喜,激動的渾身發(fā)抖。
他稍作平靜,試著邁出一小步,沒問題。再邁一小步,突然咳嗽起來,接著一陣眩暈,一個踉蹌撞在側(cè)方兩碼外的一個女人懷里。
旁邊的人發(fā)出輕微的驚呼,那女人竟然一把抱住了康迪。
一股酸酸的香味兒刺激著康迪的神經(jīng),因此清醒了一些。同時也喚醒了強烈的饑餓感,像烈火灼燒著胃,勾起他對食物的強烈渴望。
周圍又爆發(fā)哄笑。
女人包著褐色頭巾,眼睛大大的,咧嘴看著康迪笑,樣子淳樸又粗放?!昂⒆?,你沒事吧?”她問康迪。
康迪有些尷尬,但他很快收起了影響判斷的情緒,“我沒事!”他皺皺眉,神色冷靜的讓那女人收起了笑。
當(dāng)火遇到冰,這一次火熄滅了。這火一樣女人大概想不到,她抱過的這個男孩兒竟然是一塊兒寒冰。
康迪接著咳嗽起來,咳的很劇烈,咳的撕心裂肺,聽著有點兒嚇人,震得他胸腔針扎似的痛。
“這孩子是不是得了肺病?我們最好離他遠點兒!”
一個男人的話讓康迪周圍的人閃開了。
康迪彎著腰,雙手撐住膝蓋,看看周圍異樣的眼神,覺得不應(yīng)該再待在這里,萬一被當(dāng)做傳染病人關(guān)進小黑屋,那真就又離死不遠了。他緩口氣,直起身慢慢走向甲板的護欄。一面走,一面卻笑了。
雖然變成了小孩兒;雖然身子虛弱;雖然餓的難受,但至少他還活著,最主要的是他能直立行走了!
他手扶護欄深吸一口氣,眺望大海,盡情徜徉在喜悅中,同時又覺得無比神奇。
剛剛還在病房前的花園里和安曉靜說話,轉(zhuǎn)眼就到了這里。
離譜!
此時天色已明,深藍的海水波紋涓涓,層層疊疊鋪向天邊,與青冷的天穹相交,一線之間涇渭分明,遼闊寧靜,令人心曠神怡。
忽然有人大喊,“快看,是海豹,好多!”
康迪低頭看去,海面上出現(xiàn)十幾道箭似的水紋朝船頭的方向射去。隔著清澈的海水,能清晰地看到急速游動的黑色海豹。
“看啊,它們游的多快!”有人發(fā)出驚嘆。
護欄上的人越來越多,都來看熱鬧。
突然一只海豹躍出海面,直沖空中,好像要跳上甲板。
“快看,跳出來一只!”有人跟著大喊。
接著一聲驚雷般的巨響,一個灰白色的龐然大物跟在海豹身后沖出來,帶起數(shù)米高的浪花。
“是鯊魚,鯊魚!”有人大喊。
“我的天啊!”
“上帝?。 ?p> 一片驚呼!
躍出水面的鯊魚就在康迪的正前方,他能清晰地看到鯊魚的血盆大口和銳利如鋸的牙齒。
還沒等康迪來得及吃驚,速度更快的鯊魚一口咬住了海豹,頓時鮮血四濺,有一滴竟然濺到了康迪臉上。
砰,鯊魚橫身跌入海中,激起濤濤白浪,接著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了一片暈開的鮮血。
這兇殘的場面頓時驚呆了護欄旁的所有人。
一片安靜。
這場面康迪也是頭一次見,雖然震撼,卻感到森森涼意。
深海,一個讓人恐懼的地方!
“嘿,你們知道嗎!鯊魚輕易不會跳出海面,捉海豹的場面更是難得一見??!”忽然有人打破了安靜。
“這說明我們很幸運!”有人笑著附和。
“哈哈,這郵輪不就叫幸運號嗎!”另一個人跟著笑起來。
眾人紛紛議論,興致高昂,似乎忘掉了剛才血淋淋的驚悚一幕,只把幸運掛在嘴上。
隨著天色愈發(fā)晴明,太陽跟著露出紅紅的半張臉,新的一天開始了。
甲板上徹底活躍起來。
一人笑著說,“看啊,我們距離美國又近一天了!”
另一人說,“再有兩三天就能到了!”
“能嗎?”
“當(dāng)然,這條船的速度可不慢,它可是白星公司的!”
“泰坦尼克號也是白星公司的,可惜去年沉沒了!”
“呸,你個烏鴉嘴!”
“……”
美國?泰坦尼克?康迪皺皺眉。
周圍人的對話讓他記起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齡。他生于1901年3月15日,今年剛好十二歲,標準的00后。
他的意大利名字叫做paolo conti。如果從意大利語發(fā)音直譯過來叫做包落.空蒂。英譯則是保羅.康蒂。
康蒂,康迪,只是音調(diào)不同,這個姓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制的。
既然這條船的目的地是美國,用英語正好,以后還叫康迪!
保羅.康迪,聽起來不錯!
康迪看到自己穿了一件天鵝絨小翻領(lǐng)棕色西裝,雖然不算很新,但比甲板上這些人皺皺巴巴的衣服好的多,這說明他之前的生活比較優(yōu)越。
他摸摸兜,掏出一塊手帕和兩顆鵪鶉蛋大小的玻璃球,球里嵌有七彩碎片。還有一張類似護照的卡片,上面寫著他的姓名和籍貫。
原來他是意大利西西里島恩卡尼村人,至于為什么會坐船前往美國則想不起來了。
他又在另一個兜里摸出一張帶著血跡的紙片,上面寫著塞蕾娜.阿達米,曼哈頓下城桑樹街108號3-2房。
塞蕾娜,一個女人的名字,估計應(yīng)該是他要投奔的人。但他一點兒也想不起來認識這么一個女人。
至于紙片上的血跡,除了感到驚訝,什么也記不起來。
忽然,他腦中浮現(xiàn)出一男一女兩張臉。大概是這具身體父母的臉,只是很模糊,而且一閃而過。
可為什么能清楚記起名字和年齡呢?康迪以為,人一輩子可能忘記前同桌、前女友、前妻,但不會忘記自己的名字和年齡。
至于其他的記憶,估計要慢慢兒加載,就像游戲更新一樣。
正想著,肚子咕嚕嚕一聲響,又喚起了強烈的饑餓感,接著一陣頭暈,劇烈咳嗽起來。
他一邊咳,一邊想起來,正是咳嗽和饑餓聯(lián)合謀殺了這個年輕生命。
此時他感覺胸口痛,頭暈?zāi)垦?。摸摸額頭,正在發(fā)燒,根據(jù)癥狀,他覺得應(yīng)該是得了肺炎,生命依然存危。
眼下不僅要吃東西,還要吃藥。船上應(yīng)該有賣,可惜他的兜比臉還干凈。
康迪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做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了。
他轉(zhuǎn)身看向甲板,記起曾向周圍幾個婦女要過面包吃,看來不能再要了,畢竟人家?guī)У囊灿邢?,還得花錢在船上買高價的食物補充。
怎么辦?
他抬頭看向最上層的甲板。
這艘郵輪很大,有三個煙筒,三層甲板。他所在的位置是最底層的三等艙。
接著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心中有了主意。他靠在護欄上休息片刻,攢足力氣走進船艙,來到了洗漱室。
洗漱室不大,只有一個水龍頭,而且環(huán)境很差,又靠著廁所,味道有點兒‘迷人’。
起床的人們正在排隊洗漱上廁所。
康迪擠了一個位置,十幾分鐘才輪到他。期間他強忍咳嗽,實在忍不住就捂嘴小聲咳嗽幾聲。不僅如此,還要盡可能的不去想烤鴨燒雞,以減少饑餓帶來的痛苦。
站在水龍頭前,他先咕咚咕咚灌上一肚子水,這樣不僅可以搞個水飽兒,還能稍稍緩解一下咳嗽。然后借用別人的肥皂快速洗了頭發(fā)和臉,再把手帕沾濕,擦掉衣服上的污漬,然后照著骯臟的鏡子捋捋頭發(fā),這時候他看清了自己的臉。
黑頭發(fā),小長臉,黑眼睛,有漂亮的雙眼皮。鼻子高聳,鼻頭柔和。不得不說這張小臉很英俊,而且很符合東方審美。只是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砰的一聲,一個人撞在水龍頭旁的墻上。
接著走來一個滿臉胡子的漢子。雖然意大利人尤其是南意大利人體毛重,大多有絡(luò)腮胡子,但這家伙的胡須格外濃密,直接長到了臉頰上,幾乎占了近乎半張臉。
這家伙有二十來歲,中等身材,非常粗壯,像個地缸似的,胳膊比康迪的大腿都粗。他濃眉大眼,眼神自帶兇悍。他穿著馬甲,擼著襯衫袖子,胳膊黑乎乎的全是毛。
周圍的人見到他都縮縮脖子。
看來這家伙憑著自己強壯的身體在這里橫行霸道。
“你,你干嘛推我!”那人怯生生地問大胡子。
“你當(dāng)我路了不知道嗎?”大胡子蠻橫地說。
那人不敢再言,只好拍拍身上的灰塵站在了隊伍里。
“滾開,該死的小鬼!”大胡子又推了康迪一把。
康迪身小又虛弱,被大胡子一推坐了屁墩兒。他剛喝了一肚子水,有了些力氣,拍拍屁股站起來,嘴角微微抽動一下,“向我道歉!”他看著大胡子。
排隊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向你道歉?”大胡子很驚訝,“你他媽的讓我向你道歉?”他瞪起眼睛質(zhì)問康迪,一臉的不可思議,“你是個什么東西?讓我給你道歉?”
康迪直視著大胡子,毫無懼意。
“趕緊滾,小雜種!”大胡子呲呲牙說,“不然我把你丟進海里喂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