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念奴嬌(五)
當(dāng)日太醫(yī)被急召進帝寢,又被少帝發(fā)了好大的火趕了出來。
太醫(yī)的診斷是,念奴是因為被關(guān)地牢日久,眼睛暫時性失明了。
因不是外力所傷,也不是神經(jīng)壓迫,只是環(huán)境影響,故而無藥可醫(yī),只能等它自然恢復(fù)。
魏駿看著那雙靈動的眼睛再不復(fù)往日光彩照人,整個人都變得煩躁易怒起來,平日里宮人見他都恨不得繞著走。
有時候他煩得厲害了,甚至?xí)酥撇蛔〉貙⒒鸢l(fā)到念奴身上:“朕只不過關(guān)你一陣,何曾真的對你做過什么沒有?你倒好,不聲不響把自己作成這樣,如今你就高興了是不是?”
話一出口又后悔不迭,馬上各種找補:“朕沒有責(zé)怪你的意思,只是氣那幫太醫(yī)太沒用。”
念奴懶得搭理他,趴在窗臺上閉著眼睛聽風(fēng)。
少帝忍不住走近了去看她,小姑娘雪白肌膚,絲緞長發(fā),柔軟臉頰,若眸子睜開里面會有最明媚的顏色——但那都是過去了。
魏駿伸手撫上她的長發(fā),果然和想象中一樣,絲綢般順滑。
他愛不釋手。
“朕讓你的眼睛看不見了,也賠給你一樣?xùn)|西好不好?”他忽然問道。
“我要魏靖川?!?p> “送你皇后金印。”
兩句話幾乎同時落下,殿內(nèi)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魏駿微微一笑,掐著掌心平靜說道:“不可以?!?p> “也不可以直呼其名?!蔽候E撫摸著她的側(cè)臉,柔聲道:“因為你是要做皇后的人?!?p> “以后同朕一樣,要叫皇叔?!?p> “你還真是蠢得要命?!蹦钆珱]什么情緒地說道,“怪不得這么多年都被他壓得死死的?;蛟S你應(yīng)該多謝他,不然江山在你手里,恐怕早就敗落了?!?p> “故意惹朕生氣?”魏駿抬著她的下巴親了一口,輕笑道:“沒關(guān)系,朕原諒你?!?p> “奪臣妻,遭雷劈?!蹦钆渌?p> “還不是。”魏駿神色陰了一瞬,很快又恢復(fù)風(fēng)流笑意,無情且無恥:“就算是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只是要臣妻。”
念奴嘴角勾起一絲微弱笑意。
蠢到家的小皇帝。
君奪臣妻,不是君殺臣,就是臣反君。無論最后誰死,于她而言,都是讓人喜聞樂見的好事。
到時君不君,臣不臣,家不成家,國不成國……就再沒有可玩的了。
他摻這一腳進來,讓她的路一眼就望到了頭。
沒意思,真掃興。
窗外種了一片不知名的珍貴花草,風(fēng)吹花影動,暗香流散空氣中,念奴皺起鼻子,輕嗅了嗅。
魏駿盯著她看,只覺可愛十分。他慢慢靠近趴在窗前似睡非睡的人,俯身試探著輕貼了下唇,見她并無反感,于是雙手扶住她的肩吻了上去。
他不怕遭雷劈,只要能娶到這作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
玩兩天也就算了,念奴可不愿意一直待在宮里。
深宮催人老,仙女不宜久留。
但魏駿看她十分緊,一點空子沒留下。而且他還是頭禽獸,吃念奴不吐骨頭。
入夜后,紅燭帳暖,人影晃動。
念奴啊了一聲,連聲要人滾開,然而這如泣如訴的聲音卻很快消失在漸起的曖昧聲響里。
“想跑?你往哪兒跑?”
魏駿身材勁瘦有力,壓制身下的小姑娘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
一滴汗自男人額角落下,墜落少女雪白的肩頭。須臾,魏駿渾身一顫,沉沉一聲悶哼自緊咬牙關(guān)泄出。
念奴輕輕喘了口氣,然而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下巴再次用力吻住。
她磨牙霍霍想要咬人,結(jié)果卻磨到一半就睡過去了。
少帝攬著她低頭看了半晌,握住她的手團在自己掌心里。
股掌之中,這才對。
小瞎子仙女很惆悵,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什么時候才能好。這樣還可以寫信給魏靖川,叫他快掀翻了這狗皇帝,好讓她早日脫離苦海。
她開始懷念韓珩和魏靖川,想起他們的好來——至少他們不像魏駿一樣真的會吃人。
但是沒多久她就得知,大將軍早已戰(zhàn)死沙場了,領(lǐng)兵前往馳援的是攝政王。
魏駿不許人同她說,直到韓珩的副將冒死將他的腰牌送到她手里。
那人眉眼哀切:“大將軍言,馬革裹尸,卿可自去,勿念?!?p> 副將在她手中一筆一劃寫下痛恨與不甘:勝利在望,死于內(nèi)奸。陛下糊涂,自斷手足。
念奴還是看不見,她摩挲著手中玄鐵腰牌,上面還有殘留未盡的血腥之氣,閉上眼,仿佛尸山血海就在眼前鋪展開來。
韓珩死了,至死不忘對她諾言。
她困惑地想,這世間又有多少情愛最后還能存在呢?時間可以磨滅所有,私欲可以殺死一切。
帝王私欲殺死了韓珩,韓珩的私欲又去了哪里?
魏靖川也是,他像從來沒有私欲。
為攝政王只手遮天,可沒有看過那皇位一眼。于韓珩是橫刀奪愛之人,卻毫不猶豫奔赴馳援。
保盛世長安,守邊防永定。
恩溥乾元,仁敷浩劫。不過如此。
念奴眼前慢慢明亮起來,終于得見春光萬丈,輕云萬里,仿佛一直綿延進長煙悠悠的大漠深處。
樓蘭已失,不如夢回樓蘭。
至于天佑的念奴,鄯驕?zhǔn)菚r候同她說再見了。
是日,帝寢宮走水,少帝寵姬歿。
宮中萬艷同悲,一片縞素。
大將軍戰(zhàn)死沙場,小歌女葬身火海,坊間一片唏噓不已。
終是良人佳話成了空,英雄難享太平,紅顏多薄命。
魏駿摸了把灰燼在指尖輕捻,又任由它流散。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她真是一點念想都不肯給他留啊。
這是不想再和他有一點牽扯了,所以,干脆抹它個干干凈凈不留痕跡。
少帝生來站在權(quán)利頂端,可得到的愛全是虛幻。
唯有念奴是真實的,明明白白地,自始至終都不曾愛過他。
是他活該,誰叫他曾想利用她對付攝政王。好笑的是那人早已料到,他終會作繭自縛。
可他是真心,從她看他第一眼。
金鑾殿初見,眉目落君心,從此誤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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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邊境戰(zhàn)事平,攝政王歸政。
從此無蹤。
有人說在漠北長煙深處見過他尋尋覓覓不知在找什么的身影,也有人說在江南朦朧煙雨中見他牽一女子的手撐著傘在青石板上緩步而行。
總之,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