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爸是?
這個話題不能再聊,所以急忙問道:“另一個原因呢?”
大胖丫鬟沒好氣道:“還不是你兔子扛槍窩里橫,在家是稱王稱霸,出去就是個慫貨!哪次不是你沒事惹事,讓鄰里的孩童打個半死?就是瞧著你可憐,出手護了你一回,你再要出門,便非要黏著奴婢。夫人愛子心切,這才把奴婢買進了門。”
慫貨,還是個躲在女人裙下的慫貨,不由鄙視地暗暗呸了一下。
說第一個原因讓大胖丫鬟羞臊,說第二個原因讓大胖丫鬟心煩,萬萬不可影響氣氛,關鍵問題還沒開始呢。
于是,便趕快送上惡心的親昵:“都是我不好,讓扣兒姐姐勞神費力了?!?p> 果然,大胖丫鬟很高興,搖頭嘆道:“不過是做奴婢的本分罷了,用不著少爺內(nèi)疚。前些年還好,有大小姐帶你,奴婢就是搭把手。只是前年大小姐嫁人了,奴婢才有些操心。”
“我大姐嫁人了?”
“少爺敢說不知道?”
“啊…我說大姐嫁人了,真是讓我想念啊。”
“哼,若是大小姐在,必然好好管著你不生事兒,哪里能惹這么大的麻煩?”
到此,藝術和技巧都用盡了,人物關系也捋順了,父親母親,大哥二哥三哥姐姐,自己是個老幺。所以便不再繞圈子,將壓抑許久的終極提問甩了出去。
“扣兒姐,我失憶了,腦子迷迷糊糊得啥都想不起來,問個問題你別生氣啊,那個…這個…嗯…我…叫啥…來著?”
已經(jīng)做好了胖丫鬟驚詫的準備,畢竟,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傻缺問題,就不是正常人能問出來的。
誰知扣兒聽了自己的問題,卻絲毫沒有違和感,似乎自己這么問實在是太正常了。只是用明顯帶有鄙視意味的音調(diào)說道:“對,您又失憶了,想必等夫人氣消了,您的失憶也自然就好了?!?p> 聽了胖丫鬟的嘲諷,對胖丫頭的正常極為意外。
可是,對自己身份迫切的求知欲,只能裝傻繼續(xù):“你先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倒是告訴我,我誰???”
胖丫鬟抖抖不屑的雙肩,業(yè)務熟練地甩出老詞:“您是茂之六少爺啊?!?p> “啊,我排行老六?那我娘呢?”繼續(xù)厚顏無恥。
“咦?”顯然少爺老詞加了新問題,胖丫鬟終于有些驚詫了。
定是以為自己在裝傻,便聽大胖丫微帶怒氣答道:“夫人是襄陽大戶,本家姓張,名諱可不是奴婢能知曉的。少爺這也能裝著不知?”
“這不正失憶呢嗎?對了,我叫茂之,那我五個哥哥叫茂什么?”決定將無恥進行到底。
自己倒是知道,從前大家族起名字都有順序,自己叫“茂之”,兄長們就只能是“茂”字輩了,難不成還有個“之”字輩?
姐姐是女兒要單算,好在姐姐出嫁了,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且放放再說。而自己是六少爺,前面自然還有五個哥哥。
至于還有沒有弟弟,當然沒有了。就自己跟在老娘身邊,要是有早看見了。船上倒有一個小屁孩兒,可若是自己弟弟,扣兒能一腳踢出去?所以,自己一定是老幺。
心思縝密,推敲嚴謹,觀察細微,論斷有據(jù)!
為自己的聰明機智,暗暗伸伸大拇指:英明!
胖丫鬟聞聽立時便怒火中燒,回頭審視著玩出新高度的少爺怒道:“儀之大少爺、宗之二少爺、集之三少爺就算能忘,命苦夭折的四少爺和望之五少爺,可是每每老爺一想收拾您,夫人就垂淚念叨他們。兩位少爺在天有靈都救了你多少回,這您也能忘了?少爺,您這次戲有點過啊。”
少年臉色一紅,英明的形象立即坍塌,知道這個問題確實天打五雷轟。
可誰知道還真有個“之”字輩,而且還有夭折的兄弟,這他奶奶的誰能料得到?
反正不能讓人當妖怪,要死也死在這傻胖丫一個人身上,于是硬著頭皮問出一道送命題:“那個…那個啥…那個少爺我姓啥?”
大胖丫鬟,扣兒姐,終于忍不住了,轉(zhuǎn)過身一指頭戳了過去,朝著差點一屁股坐進馬桶的少爺,高聲怒吼:“你老祖可是跟著呂相平過西夏的名臣,老爺更是敢直諫皇帝,上書臭罵當朝貪官的李綱大老爺,你竟敢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越來越不著調(diào),不怕老天爺開眼,一個雷劈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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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反應過來來的自己,也就是現(xiàn)在的茂之六少爺,總算是回了神兒,一時間似乎往事歷歷在目,心潮此起彼伏,心情悲喜交加。
怎么形容呢?就是頭有點暈,目有點眩,心有點飄,人也有點瘋。仿佛走一路摔一路,正悲痛欲絕想死的時候,天上忽然掉下個金元寶,還正好砸在自己的頭上,實在是痛并快樂著的“痛快”!
激動之下猛然而立,卻不料一頭碰在烏篷的木架上,于是在一片灑落的灰塵中,帶著滿眼幸福的小星星,又掉了下去。
“哎呦,我靠,姥姥的,真他媽痛,呼呼…歐耶,我爸是李綱!”
“我爸是李綱”,這是多么牛掰、多么高調(diào)、多么無敵、多么傲然的警句。
我爸可是李綱啊!什么,李綱是誰,你讀過歷史嗎?
但凡涉及過宋史皮毛的人,能不知道岳飛,能不知道韓世忠,能不知道老九趙構,能不知道李綱?
好吧,李綱可能真有人不知道,畢竟此人雖然善于沖“頭條”,卻更善于“打醬油”。可是自己知道啊,那可是李綱,那可是李綱啊,那可是北宋靖康年間的救時宰相,李綱??!
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大學本碩連讀希望渺茫,便指著再選修一門弄個雙學歷。
掐指一算,將數(shù)理化學、生物地理、政法財經(jīng)、電腦外語整個篩了一遍,便立即扔到一邊不再奢望。
開玩笑,自己若有那個智商能混成三本?排除了管理類等垃圾專業(yè),便果斷選擇了好歹可以當故事聽,而且逼格極高的歷史。
當然,自己和歷史也基本絕緣,課堂倒是去了幾回,可是上課氛圍催眠效果良好。而后,不思進取的自己,便仗著大教室人多,可以渾水摸魚玩起了逃課。
等實在躲不過去了,便連續(xù)上交一張張假條,千篇一律拉肚子的借口,猶如溫水煮青蛙,終于把歷史老教授給煮急了。
之后,只要晚自習輪到老教授值班,就會在辦公室里召見自己。然后,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高尚情操,對自己開始了歷時半年的偉大搶救。
如此美好的工作,既可以泄憤又能打發(fā)時間,何樂而不為哉!
老教授先是怒其不爭,然后就以史為鑒,站在歷史的高度,用史料加工過的大棒子,咆哮噴出的吐沫星子,將自己打成不學無術的青年敗類。
老教授歷史功底相當扎實,尤其是對宋史頗有研究,所以,從盤古開天地到改革開放,李宗瑞便經(jīng)歷了一番學術轟炸。
當然,中華上下五千年,九成九從自己的左耳朵進去,便急不可耐地、順暢無比地、不染塵埃地,又從右耳朵跑得無影無蹤。
好在次數(shù)多了,尤其是宋朝史料被老教授頻繁引用,雖然自己的五千年幾乎跑光了,可是唯唯宋朝二百余年的皮毛,總歸是留下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丟丟。
而這一小丟丟,當然就有靖康年間的李綱。
而現(xiàn)在,這個李綱就是我爸,我爸就是這個李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