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綱的心灰意冷

　　李綱長嘆一聲，渾身虛弱地往后一靠，沒了教育小兒子的心情。罵他，他的臉皮比城墻都厚，打他，不說夫人千叮萬囑，就眼前死皮賴臉胸?zé)o大志的惡心樣，除非打死他，否則也沒有效果。

　　閉目不想看見這個逆子，腦子里亂七八糟，嘴里虛弱地隨口問道：“那你就準備這么混吃等死下去？就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誰家的女兒肯嫁你，看你日后如何是好？”

　　李宗瑞無所謂道：“爹，兒子也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生活又富足，還怕娶不了媳婦？”

　　李綱無奈閉目搖頭道：“小門小戶自然可以，可門當戶對的誰愿意把閨女嫁給你，除非是庶女?！?p>　　想想后世的現(xiàn)代公主們，李宗瑞賤笑道：“庶女，庶女好??？爹，您想想，這嫡女一個個嬌生慣養(yǎng)的，是能侍奉公婆還是恭敬丈夫？若是收拾她，娘家的老泰山老泰水能愿意，還不得大舅子小舅子的教訓(xùn)兒子?！?p>　　“所以，你不介意娶庶女？”

　　“爹，庶女好??！從小到大看人臉色手勤腳快，進了咱家過好日子能不感激涕零地服侍咱，還是個準準的訓(xùn)練有素的管家婆。所以，娶庶不娶嫡乃是一種既幫助人、又利于己的高尚情操，兒子不介意?！?p>　　對李宗瑞的混賬，李綱已經(jīng)免疫力極高了，所以消沉得連發(fā)脾氣的心情都沒有，只是直起身子準備結(jié)束聊天。

　　操勞了一天國事，在空宅子里坐了半天，既沒有洗漱又沒有用餐，實在沒精力和這孽畜耗下去了。還是養(yǎng)好精力和夫人打打擂臺，直接告訴他娘，老爺我聊不下去了，準備直接動手收拾，識相的就別攔著。

　　于是，李綱說了一句結(jié)束語：“小六子啊，那你這混吃等死的，一生又什么意義？”

　　“爹，兒子在南劍州見過一個漁翁，漁翁在釣魚，半天才釣了一條魚。”

　　這什么和什么啊，李綱聽得莫名其妙，但也有了點興趣，便重新坐好。

　　“兒子見他旁邊有船，便問他為什么不用船撒漁網(wǎng)撈魚?！?p>　　“是啊，為什么？”關(guān)系民生，李綱還是關(guān)心。

　　“漁翁反問我為什么要撈魚，兒子說這樣可以收獲更多的魚。”

　　李綱點點頭。

　　“漁翁問我，要這么多魚干什么。兒子說，賣錢買船，再弄更多的魚啊。漁翁問我然后呢，兒子說那你就可以買更多的船雇更多的漁夫，掙更多的錢?！?p>　　這小子在說禪啊，有點意思，李綱認真了些。

　　“漁翁問，再然后呢？兒子說，等你掙夠了足夠的錢，等老了就可以逍遙自在得在這里閑情逸致地釣魚?！?p>　　“漁翁說什么？”李綱問道。

　　“他說，我現(xiàn)在就在閑情逸致地釣魚啊，為什么要繞那么多圈子，還說兒子愚昧。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的卻不自知，非要人心不足折騰一輩子才發(fā)現(xiàn)，原來所謂的努力和上進都是水中月，最后還是回到了原點，卻浪費了美好的時光。”

　　李綱點點頭，沖李宗瑞道：“有些意思，很是有些禪意。不過諒你也沒這份心境，又是從哪里挺來的吧。你到底想說什么？”

　　“爹，兒子知道，你想讓兒子用功讀書，日后像爹一樣為國效力。兒子是不喜歡讀書，可也是兒子覺得讀書沒用，就如同那個漁翁不想做一般，現(xiàn)在的生活兒子很滿足，沒必要白白浪費了精力。”

　　李綱搖搖頭，沒好氣道：“這是佛家禪理，只可撫慰心境，其實毫無用處。按你所說，人皆有其生，亦皆有其死，那你干脆直接死了算了。就說為父，難道愿意當官，像你說得幾起幾落，有什么意思。還不是心有抱負，愿學(xué)圣人之道，為國家百姓做些事情。爹做的這些事，經(jīng)歷的這些曲折，便是意義所在。”

　　李宗瑞不同意道：“爹，就兒子看來，估計您也是水中撈月。”

　　“你什么意思，小小年紀，哪那么多心眼子，在這里給你爹上眼藥。直接說，否則揍你！”得，李綱終于沒有耐心委婉了。

　　李宗瑞為什么說這些，一是不想讀書這是真心話，可剛剛?cè)胧捞珳\沒把住，信了李綱的父子交流，把心聲都吐出去了。瞧著李綱的表現(xiàn)才醒覺，自己眼皮子淺嘴又賤，這頓打估計跑不了了，需要趕緊想折。

　　為什么怕李綱，還不是變態(tài)的老教授，半年的口水終于把李綱的威猛無敵給死死樹立在心里，現(xiàn)在悲催得成了李綱的兒子，哪里能不害怕？

　　可瞧著李綱對自己心灰意冷，蕭索疲憊可憐的樣子，又激起了自己的同情心。

　　為什么同情李綱，也是變態(tài)的老教授，半年里慷慨悲壯，終于把李綱忠心為國壯志難酬的形象，也牢牢樹立在心里了，見強橫地李綱被自己弄灰心了，怎么能不同情。

　　于是，想著既開脫自己，又能開解李綱，便拿著老教授傳授給自己剩下的一知半解，準備扮一次諸葛亮，給李綱提個醒，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回頭再給憋屈死。

　　聽父親問自己，便裝模作樣想了想，說道：“兒子雖小，可也知道國事了。這一路進京，不少人都說，這燕云雖復(fù)，卻復(fù)得可恥丟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綱眉頭一皺，心里也是不舒服，這次聯(lián)金攻遼收復(fù)燕云，不是可恥，而是可恨、可悲、可嘆、又可氣。

　　大遼大宋，如同南北朝，雖然紛爭不斷，卻大體保持著和平共處的局面。

　　女真的崛起，卻打亂了兩朝相處的局勢，而童貫出使遼國卻帶回了趙良嗣，獻上了聯(lián)金滅遼收復(fù)燕云的計策，將朝堂弄得一片轟然。

　　女真崛起已是定局，兵峰南指所向披靡，力克大遼的上京、東京，還挖了大遼皇室的祖墳。于是，聯(lián)金滅遼、助遼滅金，袖手旁觀的計策便先后出臺，朝堂上的各路神仙，因為意見不同吵成一團。

　　按理說，這三種方略，從技術(shù)上沒有什么問題，關(guān)鍵是知己知彼認清現(xiàn)實。而從大宋天子、蔡京、王黼、童貫、蔡攸、梁師成往下，清醒認識自己的一個都沒有。

　　童貫想憑收復(fù)燕云的大功封王，便和這些要員們聯(lián)合縱橫、勾心斗角，終于一致說服了也想收回燕云故地的宋徽宗，才有了宋金聯(lián)手滅遼的海上之盟。

　　結(jié)果，完顏阿骨打如約而來，大宋卻出了方臘這個大亂子，將準備就緒的大軍、糧草、輜重，全用來平定方臘造反了。讓信守盟約的女真，見識了大宋的虛弱和第一次失約。

　　守信的完顏阿骨打，等不下去了，便揮師攻克大遼中京，卻沒立即進攻西京和南京，而是守約等候大宋的北進。

　　誰知道，接下來童貫第一次北伐，辛慶宗的西路軍、種師道的東路軍，被遼國耶律大石和蕭干領(lǐng)著殘軍擊敗，對女真失了第二次約。

　　完顏阿骨打則攻克西京，雖然已瞧不起大宋的軍力，仍然沒有馬上進攻南京燕云之地，而是遣使質(zhì)詢，于是又有了童貫的二次北伐。

　　由于前次失敗，種師道成了童貫的替罪羊，此次北伐，童貫便用劉延慶領(lǐng)軍。

　　劉延慶命好，此次大宋準備充沛，揮師十萬北上，而大遼的臨時皇帝耶律淳又死了，燕云混亂內(nèi)斗不停，最后劉延慶需要面對的，便是少了耶律大石只有蕭干的一萬余人。

　　喜訊還沒完，怨軍首領(lǐng)郭藥師背遼投宋，不僅將殘遼虛實告知，還欺負遼軍人少的弱點，獻策趁著蕭干領(lǐng)軍在外防御，自己領(lǐng)軍偷襲幽州，只需要劉延慶的援軍及時趕到，便可一舉攻克幽州而全復(fù)燕云。

　　結(jié)果呢，人家郭藥師果然攻進幽州血戰(zhàn)不休，就等著劉延慶的兒子劉光世的援軍，可劉光世如同失蹤了一般不見蹤影，被劉延慶牽制的蕭干卻領(lǐng)著三千人馬殺回來了，以致幽州之戰(zhàn)功敗垂成，還搭上了勇將高世宣。

　　這也沒什么，畢竟怨軍是降軍，劉延慶麾下十萬大軍筋骨未傷，頂多就算破了點皮，整軍再戰(zhàn)就是。

　　哪里知道劉延慶無能，蕭干用了三國蔣干盜書之計，以不到萬人偷襲，劉延慶就燒營逃遁逃跑，將辛苦攢下的家底和三軍的精氣神全給葬送了。

　　這是兩國滅宋盟約中，大宋的第三次失約。

　　最后，完顏阿骨打揮師而來，遼人投降獻出了燕云之地，女真人不戰(zhàn)而勝。可人家居然還講誠信，愿意將燕云之地還給大宋，只是坐地起價要大宋贖買。

　　于是，大宋不算四百萬貫的物資糧草，光是歲幣和贖買就花了六千萬緡，不僅沒買全燕云十六州，得到的六州還是空城。

　　就這，還得說完顏阿骨打厚道，大宋都慫成這樣了，還能守約不立即揮師南下攻宋，簡直是個守信的楷模。

　　將收復(fù)燕云的過程講給兒子，李綱便嘆道：“天子糊涂啊，大宋頹廢之氣盡顯，讓女真看得清楚明白，日后宋金如何，卻不好說。再說，前年又弄出了張覺一事，兩國為此嫌隙大開，我大宋雖愿做南朝，卻不知金人愿不愿意當北朝?！?p>　　“呼…”，見李綱終于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李宗瑞長舒了口氣，危機解除，收工！

　　瞧著老子有些消沉，歷史先知李宗瑞，嘚瑟地心思又開始冒頭。后面的事情咱知道啊，李綱別灰心，你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