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監(jiān)牢的地面越發(fā)濕冷了。王崢走進張掖郡府牢的時候，監(jiān)中的眾囚犯基本上已經(jīng)散光，只剩下一個吳潯，孤零零地關(guān)在死囚牢里。
藍批的文書，朱批的折子，同時下來了。
丞相和圣上，都判了吳潯斬立決。
皇上最不能容忍貪腐，清流出身的丞相更加痛恨吳潯毀壞讀書人的名聲。
看見王崢進來，原先還在裝瘋賣傻唱花詞的吳潯“忽”地站起來，爬到窗口，隔著欄桿拽住了他的袍子。
王崢今天穿了一件墨色的織錦緞交領(lǐng)長袍，腰間配一根淺色的麻繩。
生母去世不到三年，在府中時不敢流露悲戚，到了張掖，他就以這種方式偷偷為母盡孝心。
他看看被吳潯拽住的袍角，微微皺眉。
旁邊的衙役看了，機靈地上前，一水火棍敲開了吳潯的手。
王崢看了也不做聲，順勢從袖中摸出幾個碎錢：“天冷了，請兄弟們吃點酒暖暖身子，過兩刻鐘再回來看我，我這里還有些口供文書要給他畫押?！?p> 那小頭目佯裝客氣，推了一回，見他給的誠懇，便笑著道：“那小的們在門口守著，大人有事招呼一聲?！?p> 王崢點點頭，待外面沒有動靜了，才看向還在捧著手指的吳潯：“判書下來了。”
吳潯抬起頭，目光殷切。
“判了斬立決，鄭大人說要張榜，日子選在互市當天。”
吳潯的目光瞬間黯淡下去。
王崢拿出一張宣紙，指著畫像上一個瘦瘦的小胡子問吳潯：“那個茶商，是長這樣嗎？”
吳潯仔細看了，問：“我告訴你，鄭大人就能讓我與父親見一面么?”
王崢點點頭。
吳潯又看了看畫像上的人，王崢來了這么多次，畫的已經(jīng)很像了，不過：“他的右眼下面，有一顆黑痣；眼睛還要大一些，笑起來是三角眼。”
王崢袖起畫，拿出一沓文書，翻到最后，讓吳潯畫了押。
吳潯木然地按著手印，問：“近來我一直琢磨，不知為何那茶商要花那么多錢買一幅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畫?！?p> 王崢沒有回話，他也不知道。
不過他最近拼拼湊湊，也對這個前朝的傳奇畫師馬良，有了一定的了解。
三教九流，不管是哪一種傳聞，都與父親和將軍魏先勇脫不開干系。
吳潯忽然道：“還有一個人，見過他”
“誰？”
“說來也巧了，那日我與這位汪先生擬定在西街口的楊記羊湯館交易，正吃著，就遇到了鄭大人和趙捕快，說來也巧，趙捕快看了一眼他?！?p> 王崢點點頭，找個幾乎可以問問趙成。
王崢走到牢房門口，剛才幾個衙役果然老老實實守在門口，天冷，幾個人袖著手在那邊跺著腳聊天。
見王崢出來，忙湊上來行禮。
王崢想了想，有拿出來一角碎銀：“天冷，你們自己輪崗時打點酒暖暖身子，這個死囚就快處斬了，不能出半點紕漏。”
幾個衙役點頭哈腰地接了，王崢怕他們不上心，再次強調(diào)：“馬上要互市了，鄭大人要留著這顆人頭嚇唬吐蕃人，若是倒是囚犯跑了或者死了，你們都擔待不起。”
那小頭目在趙成手下多少年，也有幾分機智，立馬道：“大人放心，咱兄弟捉只狗來，以后但凡他入口的東西，先叫狗試試才給他。”
王崢點點頭，上了街。
他袖著畫，腦海中描摹著這個茶商的相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初到張掖，到底要上哪里去才能找到這個也是從外地來行商的汪先生呢？
前面不遠處，一家飯館將自家門前寫著“酒”字的招牌卸下，換了一個“客”字招牌。
王崢心里一動，上前去看。
老板是一個面黑的高壯漢子，穿著一件半新的綢布衫，見人上前都樂呵呵地先拱手。
王崢道一聲恭喜，才問：“先生將酒樓更換成客棧，想來是生意興隆了！”
那老板聽到吉祥話，笑得十分真誠：“多虧了互市。先生有所不知，前面十幾年，張掖都只有一個客棧呢，如今來我酒樓里問住店的客人越發(fā)多了......索性收拾出來幾件空屋。”
王崢聽見以前只有一家，就讓那老板幫他指路：“有個親戚，來了兩三日了，不知是不是住在那里？”
那老板倒是不介意：“你走到南門口，左手邊的正街上就能看見，叫安寧客棧?！?p> 王崢找到安寧客棧，卻不對店小二講親戚的那套說辭，只說是查案核對口供。
那小二也知道近來官府結(jié)了一樁好大案，正在到處核對口供，也不作疑，便道：“說來也奇怪，這汪先生前兩日還住在這里，前天剛走，我聽說他在城里買了個院子?！?p> 說著，他看看周圍的食客，壓低聲音道：“聽說他買了繡球胡同滿姑娘家隔壁的宅子。您知道，出了這種事，滿姑娘家隔壁那兩家都嚇壞了，有人來買，十八兩銀子就賣了?！?p> 說著又感嘆：“要不說著汪先生是買賣人呢，膽子又大。”
王崢從衣袖里摸了兩個銅錢給他。去了繡球胡同。
他沒有直接找，而是推開了滿氏的院子。
滿氏院子上的封條已經(jīng)拆掉了，院子已經(jīng)被官差清理過了。
滿氏沒有娘家人，這院子已經(jīng)收歸張掖府，鄭安打算將院子收拾出來，接待吐蕃的互市使者。
王崢進去以后，就看向兩邊的院墻。他先踩著南邊花圃里的樹枝，看了看隔壁，隔壁院子里靜悄悄地，只有幾只散養(yǎng)的雞在院子里自由地啄食。
另一家就不同了，院子里養(yǎng)著兩匹好馬，兩個小廝在廂房的廊下整整齊齊地垂手站著。
就是這里了。
正房里有幾個人不知道，但是能聽到很小的說話聲。
不一會兒，那個和畫像上相像的小胡子出來了，一同出來的，是一個穿著普通的青年男子，若是只看裝束，也只是個普通的行商。
但王崢在京城，見過不少權(quán)貴家的下人。
這樣的腿腳，一定是身上有功夫的人。
王崢看著兩人出來，將身子躬下來，從院墻之間的土縫里偷看。
那個青年男子牽了一匹馬出了院子，小胡子商人看了看周圍，對兩個小廝說：“今夜子時我還要去一趟何記裁縫鋪，苗定看家，苗遠隨我一同前去?！?p> 王崢等到隔壁的院子安靜了，才悄悄離開。
輕斂眉
雖然可能沒有人看，但是我要不忘初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