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弗登基大典的日子被定在了四月初九,也就是武帝齋七結(jié)束后的第九天。
依照往常的慣例,提前月余朝廷的使者便奔向各地布發(fā)通告,一來囑咐各地的大員們要準時參加新皇的登基大典,二來也告知那些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耕腳下地的天下萬民們,這大漢的皇帝換了。
剛過齋七,未央宮里僅存的那點白色也蕩然無存。武帝的靈座已撤,靈位也隨即被請到了太廟,與他老子、爺爺們團聚。
同時霍光等人來的也更勤了,除了讓劉弗處理些必要的公務(wù),還要提前告知他登基大典的流程并幫著他盡快熟練的掌握好發(fā)言稿。
本來一朝為帝是件喜大普奔的無上樂事,可是自打霍光那日嘴巴開光,給自己帶來了一大票名人之后,劉弗的心情就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陰沉著臉過了好幾日,終于忍無可忍的劉弗終于決定要為自己、和自己手中的大漢江山做點什么了...
四月初四,夜陰無月,冷風(fēng)乍起,端是不詳。
偌大的寢宮再次被劉弗清了個干干凈凈,獨自坐在案牘后的他陰郁著臉一言不發(fā)的等待著什么。
終于,伴著一陣清脆的腳步聲,新任的黃門侍郎趙高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送來了今日的晚膳。
將菜肴一一擺正,趙高笑著稟報道,“陛下,您的晚膳到了,枸杞山藥羹、霸王別姬、爆炒腰花、響油鱔絲、韭花羊肉還有些時令菜蔬,都是您平時愛吃的。”
“好?!蔽⑽Ⅻc了點頭,劉弗沒動筷子,卻示意立在一旁伺候的趙高坐下,“寡人今晚要宴請幾位貴客,你且坐下作陪?!?p> “讓小人作陪?”聽到劉弗的安排趙高直接愣住了,“陛下,趙高一介黃門...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我是天子,說你可以你就可以。”劉弗一臉正色的回應(yīng)道。
“諾!”聽聞此話,心中頓時澎湃的趙高興奮的坐了下來。
片刻之后,但見今晚當(dāng)值的順溜也引著武曌進了寢宮。
未等兩人行禮,劉弗直接指著案牘前的座位道,“坐?!?p> 對于劉弗的命令,順溜想都沒想就直接遵從的坐下了,而面露異色的武曌正要謙辭,卻用眼角的余光看見了趙高打來的隱晦眼神。將口中準備好的說辭生生咽下,識趣的武曌也恭謹?shù)淖搅藙⒏サ囊粋?cè)。
“人都齊了,那咱們開始吧?!闭f罷,劉弗便舉起了手中的酒樽。
“三位愛卿,今天的菜不孬,咱們哈一氣?!毕肫鹎笆朗煜さ呐_詞,劉弗直接一飲而盡。
沒想到今夜陛下宴請的貴客竟然是自己三人!?更沒想到這堂堂的一國之君還主動帶三個內(nèi)侍喝酒???
驚異之下,誠惶誠恐的三人趕忙端起桌前的酒樽一飲而盡。
“好?!币娙司闶呛裙猓瑒⒏c頭之下直接端起酒壺就要為趙高等人斟酒。
“陛下,萬萬使不得!”當(dāng)朝天子親自倒酒,這世間幾人敢應(yīng)。見今夜劉弗的行為舉止大異于往昔,心中疑惑重重的趙高、武曌、順溜趕忙捂緊了自己的酒杯,并神色駭然的跪地磕頭道。
三人的恭謹不但沒有讓劉弗高興,反而惹得這位少年君王極為不快,“都起來,將酒杯放在桌上!”
一聲厲喝,只嚇得俯首在地的三人哆嗦連連。
待劉弗的話音落下,一向聽話的順溜無視兩位隊友的踟躕,率先跪爬到了案牘上恭敬的舉起了自己的杯子。
“這就對了,還是順溜聽話?!睗M意的贊了一聲,劉弗直接將他的酒杯斟滿。
“謝陛下恩典!”順溜先磕一頭,這才一口飲下了此杯。
有了順溜作為表率,趙高、武曌哪敢再遲疑半分,他們也跪行向前,任由劉弗斟酒后飲下。
示意三人起身后落座,這才露出丁點笑意的劉弗再次開口道,“你們?nèi)穗m然追隨我的時間尚短,但才學(xué)出眾、忠心可鑒,對寡人的幫助可謂不可估量。這也是我今日約你們一起喝酒的原因?!?p> “謝陛下謬贊!”三人連忙謙虛道。
“五日之后,寡人便將登基為帝,以后公務(wù)繁忙、政事嘈雜,需更得仰仗幾位多多幫助才是。”劉弗發(fā)自肺腑的敘說道。
“臣等必將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睕]想到天子竟會如此仰仗自己幾人,心潮澎湃之下,如打了鱉血般興奮的三人立即異口同聲的嘶吼道。
“好!很好,我果然沒有選錯人,你我君臣再干一杯?!闭f罷,劉弗再次帶頭將杯中的美酒飲盡。
自古道三杯通大道,一罪解千愁。
隨著三杯酒下肚,幾人不但面色有些微紅,連膽子也不免大了起來,為劉弗斟滿酒后,原本唯唯諾諾的三人竟爭著敬起酒來。
可是剛剛還杯杯一口悶的劉弗卻意外的將武曌高高遞來的酒杯生生的放了下。
在幾人疑惑的目光中,劉弗輕嘆一聲這才兀自的說道,“寡人記得曾在一古卷上看過這樣一席話: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意思是說,我等如同蜉蝣般置身于廣闊的天地中,渺小的如滄海中的一顆粟米。哀嘆自己的一生只是短暫的片刻,不由羨慕起長江的無窮無盡。
雖然,寡人現(xiàn)在正在盛年,但韶華易逝、歲月如梭,一旦寡人如先帝般西去,卿等該如何安身立命?。俊?p> “這...陛下春秋鼎盛,且多福多壽,想來一定長命百歲。哪能隨便說出如此不吉利的話呢?”沒想到劉弗突然談起了生死之事,猝不及防之下三人只得含糊其辭,根本就不知該如何作答。
見幾人只是避重就輕的恭維自己,劉弗仍舊不依不饒的追問道,“以寡人對諸位信任,以及幾位的才能,不出幾年必定會成為權(quán)傾朝野、舉足輕重的非常之人。
如若寡人真的走在了幾位前頭,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卿等是如霍大將軍般輔新君從政,做個彪炳千古的賢臣?還是如趙閹、李斯般把持朝政,私立新君,禍國專權(quán)呢?”
“小人不敢!”見劉弗的話越說越離譜,被嚇得不敢吱聲的三人趕忙表態(tài)道。
“現(xiàn)在不敢,不代表以后不敢。
時候長了,連石頭都會長草,更何況是人心!
說!如果寡人真的死了,你們當(dāng)如何?”劉弗再次厲聲的質(zh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