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路,蜿蜒而上。
一個人,站在山下。
他仰望山頂,密密的林間露出一點飛檐。
張雨生沿著臺階慢慢走上去。
這條路很長,好像沒有盡頭。
臺階已經失去了它原來的顏色,邊緣鋪了一層嫩綠的青苔,時不時有幾張落葉或枯枝。
隨著臺階慢慢向上,城市的全貌漸漸顯現(xiàn)出來。
張雨生頭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他驚嘆于城市的繁華,這是一幅多么壯麗的畫面:高樓平地而起,各樣的車輛在縱橫交錯的公路上行駛,飛機在天空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輕軌似巨龍一般穿梭在山間時隱時現(xiàn)。
再往上走,太陽越發(fā)烤人,張雨生有些想要退卻,但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一股神秘力量的召喚。
他就好像是一個被電腦程序操控的機器人或是提線木偶,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
他的眼里沒了其他東西,壯麗輝煌的城市被拋棄在身后,兩旁的景物也被抹去,只剩下山頂密林間露出的那一點飛檐。
現(xiàn)在,他終于站在了這座寺廟的門口。
抬頭,大門上有一塊匾,用一種他不認識的文字寫了三個大字。
進門,張雨生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大門里側竟然貼了一幅對聯(lián),是用楷書寫的。
他往前走了十米,終于看清了這幅對聯(lián)的全貌,上面寫道:
“直上高樓藏此身,荊棘遍地且為林?!?p> 張雨生有些驚諤,與其說這是一幅對聯(lián),不如叫它卦語更為妥當。
會是什么意思呢?
張雨生還沒來的及思考,往兩旁看了一眼,頓時愣在了那里,右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放下。
字!
全是字!
兩側的墻上刻滿了字!
好像是甲骨文,又類似于篆書,又有些像金文,好像還摻雜有簡體字。
這是一幅多么壯麗的畫面,想象一下,不同時期的漢字雜亂無章地堆砌在小小的兩面墻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沒有規(guī)律地排列。
張雨生內心的那種感覺又一次強烈起來,他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好像是一株嫩芽正在破土而出,終于要接受陽光的滋潤。
“雨生!”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張雨生心里一驚,猛然間醒了過來,睡眼朦朧看了看眼前。
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識,又有些陌生,他腦子里一時候回憶不起這是在哪里。
但是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而且這種感覺越發(fā)強烈。
就像是有一頭獅子在慢慢朝一頭斑馬靠近。
安靜。
安靜的可怕。
世界好像停了下來,在等待命運的裁判。
張雨生就像是那頭小鹿一樣,內心越發(fā)惶恐,手里的動作跟著停了下來,身體不敢再有任何的動作。
他豎直了耳朵,敏銳地觀察著四周。
張雨生沒辦法確定危險來自哪里。
也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他心里這樣想到,放松了警惕,身體慢慢軟了下去。
那個神秘而又奇妙夢太令人著迷,那個親切而又熟悉的聲音太令人好奇。
張雨生剛剛趴下,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人的面孔。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未及反應,后背突然被一個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
“張雨生!你給我站起來!”
話音未落,張雨生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低著頭,不敢看向自己的右邊。
右邊,站著一頭兇悍的獅子,而他就像是一頭等待獅子裁判的那頭小鹿,溫馴地立在那里,除了祈禱,什么也做不了。
但萬能的神靈總是在最危險的時候藏起來,在平安的時候又回來繼續(xù)保佑人們。
張雨生暗自吸了一口氣,他期盼的光明沒有降臨,風暴如約而至!
“張雨生,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睡的著?
你看你那個成績,考的稀差!老子教了這么多年的書,還頭一次碰到數(shù)學考個位數(shù)的!你簡直把我們班的臉都丟盡了!
你還有心情睡?你還有臉睡。你信不信老子一腳把你踹到操場去!”
張雨生只是低著頭,從始至終沒說一個字,看似在反思,其實心還在那個夢里游蕩。
他早已經形成了免疫力,這些話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初來的時候還有些威力,卻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班主任看著張雨生那個模樣氣的一時候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那兩只眼睛像獵鷹的眼睛一樣射出一股凌厲的光芒,但卻毫無作用。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班主任無奈地丟下了幾個字,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教室。
只留下低著頭的張雨生和面面相覷的學生。
教室里連一點翻書的聲音都沒有,誰也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班主任極少這樣在教室里發(fā)火,從高一算起這是第七次,而高一到高二,他只發(fā)了三次火。
他是一個擁有十年教學經驗的老教師。
這些年來他總是以極高的熱情投入到這份事業(yè)之中。
他把教書育人看成了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
他總是以負責的態(tài)度來對待每一個學生,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他為自己教出了名牌大學的學生而驕傲,又為每一個學生都有了一個不錯的前途而高興,也為自己挽救了一個又一個誤入歧途的孩子而自蘭。
但這一次,他似乎失敗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曾經充滿光環(huán)的少年一步一步墮落成今天這個樣子卻無能為力。
他沒有管過?他不知道和張雨生談了多少次話。
他沒有說過?他不知道給張雨生講了多少道理。
但總是不歡而散。他似乎放棄了,但他似乎覺得還有一點希望。
站在走廊的窗臺前,怒氣還沒有消。
他心里很迷茫,這是他從教以來從未有過的。
他覺著張雨生就好像是一塊石頭,自己看不清他的內心,甚至連自己的學生是怎樣一個想法都捉摸不透。
作為一個班主任,他無疑是失敗的。
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沉迷游戲這樣簡單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過去的看法有一些淺顯,心里又多了一層思考:
也許是張雨生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而催毀了他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