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望著城墻,腳尖點了兩下,問:“哎,小黑,這都是附近的小鬼?”
小黑從宋茗腳邊鉆出來,道:“姐姐,這些,還有圍著洛州城的,都是方圓三百里的閑散小鬼,無歸無依,受到烏云契的感召,聚集在這里?!?p> “這洛州一向太平,哪來這么多?”宋茗說著,遞過食盒,“這里面是一些糕點,大部分你都吃過,新鮮的嘗上兩個,其余的散給兄弟們,”忽的低下嗓音,貼著小黑的耳朵,說道:“下頭有個暗格,藏的是燒雞,岳敬堯已經(jīng)用荷葉和油紙裹了好幾層,香味散不出來,你自己吃,啊?!?p> 小黑喜上眉梢,一雙黑手接過食盒,不忘答話:“這幾年,每次來,哪有這么多小鬼,估計是前兩天壞了堤壩,順水而來。烏云契在側,難免吸引群鬼,以前,姐姐能在一處盤桓三日無虞。沒想到,這次小鬼這么多,爬城墻還爬的兇,我還擔心姐姐出來遲了,惹上麻煩?!?p> “不用擔心”,遠處,一盞盞彩燈在宋茗的眼眸里次第亮起,隱約有一些樂聲笑語飄進耳朵里,她拍拍小黑的肩膀:“洛州人氣旺,一般小鬼奈何不得?!闭f罷,轉身就走。
小黑跟上,問道:“姐姐,這次這么多小鬼,不收一些再走?”
“切,真有本事,跟我們跟到白頭峰呀,那時候再收歸麾下,也不遲?!彼诬D頭看小黑,黑手抓著一個糯米團子正往嘴里塞,看到姐姐在瞧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白生生的臉沒有血色,好在有一雙閃著星光似的眼睛,才讓他有了些動人的生氣。
宋茗仿佛又置身那個霧蒙蒙的清晨,舊草房、廢水井、半面柴門,濕漉漉的水汽中含混著燒焦的味道,一個少年站在門前,披散著頭發(fā),仰面凝神,分辨著破紙燈籠上的字跡,異常寬大的黑色衣袍垂墜在少年身上,擋住手腳,隔著霧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受驚的少年猛地看過來,一手作勢要擋住自己的臉,許是寬大的衣袖太沉,只擋住了下半邊,一雙閃著淚光的眼睛躲閃不及,被宋茗看個正著,這眼睛像畫在宣紙上一樣,因為淚花,那墨色洇濕、彌漫。宋茗不由得把手里捏著的驅鬼符攥成了團……
“對了,姐姐,十里外新添了一家客棧,今夜我們可以在那里歇歇腳?!?p> “那還等什么,小黑,起駕!”
被宋茗喚做小黑的這位,是鬼界陰司的一位鬼侍郎,原來歸在鬼南司麾下,統(tǒng)領南方的一眾鬼兵。后來,鬼南司湮滅,烏云契認宋茗為新主,鬼侍郎便常伴宋茗左右。天上地下,只有宋茗一個管鬼侍郎叫做“小黑”,也只有鬼侍郎一個認宋茗作“姐姐”。
在宋茗看來,“小黑”也不是瞎起的,因為火燒而離魂成鬼的鬼侍郎,身形瘦小,頭以下焦黑焦黑的,叫“小黑”有什么不妥呢。再說了,震懾諸鬼、號令群雄、堂堂鬼南司還是“大黑”呢,這是獨屬于宋茗的尊敬~
論榜大會是出了名的又臭又長,前面幾天迎賓、開會、講學、設宴,在宋茗看來,都沒勁,后頭各家擺臺叫陣,有名無名的都拿真本事拼斗一番,那才有趣。因此,即使在洛州耽擱三日才出發(fā),她也不急,領著鬼侍郎一路吃一路行,等到了狗牙山下,這論榜大會已經(jīng)開了有七日了。
喜云樓人頭攢動,狀若彩云,不方便帶小黑進去,好在斜對面的小面攤,有著頂好吃的肉絲面,宋茗挑了一個背陰的桌子坐下,笑瞇瞇的,心情還算不錯。頭頂著草帽,一身烏衣的鬼侍郎,揣著手,胳膊下夾著兩張餅,挨著她坐下,眼神示意。宋茗瞥了一眼不遠處一臉訝異的餅攤小哥,把餅拿到桌上,笑說:“哎呀,我不是已經(jīng)用法術護著你了嗎,你正常用手,沒關系,人家頂多會覺得你被曬黑了?!?p> 好吧,宋茗也覺得曬黑成這樣,不可能,不正常。她低頭吃餅,讓舒爽青菜的香氣,緩解尷尬。
鬼侍郎剛要吃餅,墻角幾個黑影沒藏住,被他發(fā)現(xiàn)了?!敖憬?,看來,咱們南司樓,要多幾張嘴了。”
“不容易啊,”熱氣騰騰的肉絲面上了桌,宋茗謝過,挑起面,接著說“從洛州到這兒,萬里之遙,不餒不棄,甩也甩不掉。不管怎么說,沒有將才,也有兵勇,待會兒你領著他們?nèi)ツ纤緲牵以谏缴系饶??!?p> 言畢,姐弟兩個呼嚕呼嚕吸面,隔壁桌耳朵長,聞言道:“這位姑娘也要往山上去?”
宋茗頭也不抬的說:“不是姑娘,是人家的夫人?!?p> “哦……這位夫人也要往山上去?”那人見這女子不理睬,同桌的少年也警惕地瞪著自己,忙起身行禮:“在下知了峰弟子,唐見義,見義而勇為的見義?!?p> 浮云散人的弟子?宋茗不由得打量來人,身長體壯,黃衣金帶,一雙云地靴。面上帶笑,額上不知是汗還是油,在陽光底下亮亮的。嘶……才幾年啊,不食人間煙火的知了峰落魄至此啦?
“額,不知唐公子有何貴干?。俊?p> “這幾日,狗牙山上魚龍混雜,難免藏著兇險。方才聽聞,你二人將在此地分開,山上相聚,唐某斗膽與姑…夫人同行,相護一路,定保你周全?!?p> 鬼侍郎看向宋茗,她點點頭,笑言:“好啊,那就麻煩唐公子了~”
唐見義喜滋滋落座,還不忘抬手招呼宋茗:“先吃面吧,吃完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