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云胡不喜(二)
“連個封號都沒有,連秀女都比不上,看來皇上還是在意著她舞姬的身份,”蘇如霜皺了皺眉頭,一下就想起自己也是個用名字封號的妃子,不由得有些惆悵,“算了,本宮現(xiàn)在就像是被陽光曬蔫了的茶花一樣,還要喚德妃一聲娘娘?!?p> “娘娘不用心急,等皇上消消氣之后,你照樣還是貴妃啊。”
“那就不一定了,”蘇如霜眼神黯淡下來,“那德妃比本宮如意得多,怕是要取代本宮成為貴妃娘娘了,到時候本宮不就成為了她眼中真正的眼中釘?!?p> “娘娘可千萬不能這樣想,如果連娘娘都放棄了,那不就給了鐘翠宮里的人下手的時機嗎,”宮女嘆了口氣,“娘娘陪伴了皇上多年,才是真正的貴妃呢?!?p> 蘇如霜欣慰地沖她嫣然一笑,“你倒是個實在會安慰人的,本宮聽了你的話……”她只感覺喉間一緊,一股胃里迸發(fā)出的嘔吐感沖上喉嚨,她張大了嘴巴,直直地嘔出一灘穢物來。
宮女下了一跳,連忙過去扶她,“娘娘,你這是怎么了,奴婢剛才進來的時候就瞧見你臉色蒼白,怎么突然就嘔出來了?!?p> 蘇如霜捂住自己的肚子,強忍住這惡心的感覺,“本宮也不知道,今天的早膳也就吃了幾口,這下居然全部都吐出來了?!?p> 宮女拍了拍她的背部,“娘娘,奴婢給你叫個御醫(yī)吧?!?p> “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這陣子受了涼不大能吃東西,”蘇如霜抽出一條絲帕擦了擦唇邊,呼出一口氣來,“皇上剛降了本宮的位分,這下就不能再惹事了?!?p> “那娘娘去后殿好生歇著吧,奴婢把這里的東西整理干凈?!?p> 蘇如霜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去吧,本宮覺得頭疼欲裂,就先歇息去了。”
“娘娘,”一位小太監(jiān)樂顛顛地跑過來。“奴才在這恭賀娘娘了?!?p> “怎么?”丁語嫣還對賜封號和封位分的事情一無所知。“難道是皇上要過來了?”
“皇上這下子可是不過來呢,”小太監(jiān)捂嘴偷笑道,“娘娘,你現(xiàn)在可是謹才人了。這是皇上親自賜下的封號?!?p> 原來是這件事。畢竟是先被皇上指中的人,他到底是不會輕視了她的。丁語嫣揉了揉眉心,低聲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p> “娘娘可真是好福氣,”小太監(jiān)眉開眼笑道,“這宮里新來的七位妃嬪里。只有你和儀才人是這個位分,還有封號呢。”
丁語嫣漫不經(jīng)心地喝了一口茶水?!澳俏粌x才人是去哪個宮里???”
“住進了沈婕妤的漱玉殿。那沈婕妤原本是宮里的舞姬,后來因為會吹簫被皇上看中了,有幸入宮伺候。一直恩寵不減?!?p> 丁語嫣在心中計較了一番,沈婕妤是舞姬出身又還只是位婕妤,看來和德妃是完全不能比較的,能夠在鐘翠宮棲身叫德妃娘娘看重,自己要比那個黃齡厲害許多。
“娘娘,如果沒有什么事情的話,奴才就先告退了?!?p> 丁語嫣舒展開眉毛,微微一笑道:“你報得不錯,想來以后也有再見面的地方?!彼S手抓起一把金瓜子交到他手中,“公公今日辛苦了,這些是我給你喝茶的?!?p> 小太監(jiān)滿臉堆笑道:“娘娘真是客氣,奴才這次謝過娘娘的茶水錢了?!?p> 丁語嫣聞言點點頭,微笑道:“儀才人現(xiàn)在還在宮里沒有搬過去吧?”
“還在呢?!?p> 丁語嫣眼底閃過一絲異樣,“那我還是要見一見姐姐了?!?p> 小太監(jiān)正要抬腳從殿內(nèi)出去,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低聲說道:“娘娘,奴才想起新妃中還有一位有封號的?!?p> 丁語嫣一抬眸,奇怪道:“是誰,我只當只有我和儀才人兩個?!?p> “還有……”小太監(jiān)眨了眨眼睛,賠笑道,“還有宋爾槐小主,她封為了美人,賜號良。”
“美人倒是還沒有我的位份高,”丁語嫣抿了抿唇,沉聲道,“不過這良字的封號是幾個意思,總不是說良美人就是皇上的良人吧。”
小太監(jiān)惶恐不安地搖搖頭,“奴才可不敢妄自揣測皇上的意思,這美人的封號也就只有皇上才能解釋了。”
黃齡扯起脖子上的一串珍珠,低低地笑道:“德妃娘娘到底是看重我,這一串子南海珍珠怕是宮里才有貢品,這下可就戴在我的脖子上了。”
果然是蘇如霜看中的人,和她簡直是一個性子的人。楚璃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面帶微笑道:“儀才人可是黃大人的千金,德妃娘娘是頭一個看重的,這南海珍珠不過是見面禮罷了?!?p> 黃齡用手指摩挲著珍珠,問道:“可我是漱玉殿的人,是沈婕妤手下的,德妃怎么就選了謹才人去她那鐘翠宮里呢?!?p> “謹才人的身家如何比得上儀才人,”楚璃對德妃的囑咐心如明鏡,“再說鐘翠宮的一宮之主只會是德妃娘娘,而儀才人這樣的名貴人物,以后也會是一宮之主,自然是漱玉殿最合適了。”
黃齡唇邊泛起一絲得意的笑意,原來德妃的意思是讓她取代沈婕妤,“娘娘心思縝密,我還真是自嘆弗如?!?p> “才人言重了,宮里哪一位娘娘不是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楚璃再打開一只錦盒,里面是一枚碧綠通透的玉玨,“這也是娘娘的一份禮物,請才人過目?!?p> 黃齡小心翼翼地摸起來看了幾眼,她對玉器之類的沒有研究,從來都是只撿貴的買,現(xiàn)在就能說出些奉承話來,“娘娘真是慈悲善人,竟然對我這么好,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樣。”
楚璃笑而不語,德妃宮里的貢品是整個皇宮里除皇上之外最為貴重稀奇的,她為了收買人心尤其是對蘇如霜器重的人,自然是毫不手軟,這枚西戎送來的玉玨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裝進了錦盒。
黃齡看了看玉玨,又小心地問道:“姑姑待會是要去謹才人那邊嗎?”
楚璃故意裝出不知道的樣子,“奴婢怎么還要去謹才人那邊呢,德妃娘娘是派奴婢來給儀才人送禮的。”
黃齡立刻喜上眉梢,眼眸中是掩不盡的歡快,“那我就多謝姑姑跑這一趟了。”
“奴婢看娘娘便是有福之人,這點兒事情是為皇上和德妃娘娘辦的,辛苦倒是算不上什么?!?p> 黃齡一愣,睜大了眼睛,“為皇上辦下……”
楚璃看著她懵懂的眼眸中泛著不知世事的青澀,便將德妃這個收買人心的事情做得更徹底一些,“德妃娘娘和皇上一同在鐘翠宮辦的,如何不會有皇上的意思呢,奴婢都說了娘娘是有福之人,是不敢欺騙娘娘的。”
黃齡臉頰上飛過兩抹紅暈,“那我改天去鐘翠宮好好地感謝娘娘?!?p> “那儀才人要保重了,”楚璃嫣然一笑,“奴婢在宮里侍奉的時候,聽德妃娘娘和皇上提的最多的就是才人的名字,看來雨露將會首先降到漱玉殿了?!?p> 總算從笑得花枝亂顫的儀才人那里離開,楚璃也陪笑地臉都僵硬了,終于算是完成了德妃交與她的一件大任務(wù),接下來就是去找那位惹人注目的良美人了。
想起德妃談起這位被尉遲少澤另眼看待的良美人,她的眉頭總是緊緊皺成一團,語氣包含不滿地說,這個良美人如何古怪,故意遲到來引起皇上的主意,那樣小門小戶的出生還能當上美人有自己的封號,并且皇上還賜她宮殿獨居,想必是個傾國傾城的姿色,卻并沒有在畫卷中發(fā)現(xiàn)此人,于是就派她潛入秀女居所,來好好探一探她的底細。
楚璃扭動了一下腰肢,輕輕嘆了口氣,尉遲少澤不過是一時覺得有趣就將她納進宮里來了,這就和當初召進沈婕妤是一個道理,德妃未免也太將她放在心上了些,再說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哪里能夠賄賂畫師,就只能淹沒了畫卷之中了。
楚璃將帶來的人都遣退回鐘翠宮,只身一人來到良美人的住所前,在心中醞釀著話語,打算如何幫德妃試出她的底細。
終于在心中敲定腹稿的時候,門突然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楚璃愣在了原地,只看見一道消瘦的身影從里面走出來,用迷糊的眼神望著她。
那女子打量了她一番,遲疑道:“你是……你是皇上派來的人嗎?”
楚璃慢慢收緊了蒼白的手指,咬唇死死地盯住她。這女子有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像是有一攤春水融化在她的眼中,薄唇微抿猶如含丹,兩彎黛眉似蹙非蹙,烏黑青絲綰成飛刀髻高高立于腦后,發(fā)間斜插一支瑪瑙流蘇嵌寶銜絲簪,身著櫻色繡梔子百花度蝶蘇緞長衣,以一種含羞帶怯的姿態(tài)望著自己。
楚璃心中一滯,除去眉眼間的羞澀與局促不說,這完全就是一個十七歲的慕瑯華。她心狠狠絞痛起來,十七歲正好是她初遇尉遲少澤的時候。
宋爾槐微微翹起唇角,好奇道:“姑姑是皇上派來的嗎?”
楚璃咬著嘴唇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她,一個與前世的自己如此相似的女子,尉遲少澤究竟是出于什么用意,才把她納進宮里來,還安上了這么古怪的良字封號。
宋爾槐又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姑姑是皇上派來的嗎,如果是別的宮里的,也請知會一聲。”
楚璃終于反應(yīng)過來,含笑道:“奴婢是鐘翠宮德妃娘娘的女官,不敢造次?!?p> “啊,”宋爾槐有些緊張地看著她,“那請姑姑屋里坐,我給姑姑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