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浴室逗樂
焚線閣內(nèi),爐中篆香,煙徐入鼻,耳目清。
言子墨再醒已是三日后。睜開眼,第一眼見著言子茗坐在榻邊鼓著腮呼藥時,還以為是身后的走馬燈。
直到見他一副喪氣臉,轉(zhuǎn)而破涕為笑。言子墨才確信,能看見對自己笑的弟弟,一定是走馬燈了。
不禁感嘆自己這活閻王當(dāng)?shù)每烧媸嵌堂?,只是?yīng)付了場生門宴同鬼會便下真陰間了。
“此番又惹了什么毒,致得氣血過流,內(nèi)力反噬?”言子茗迅速斂了那好臉色,連稱謂都未帶,語氣里帶著十分埋怨,大聲質(zhì)問道。
言出可是讓言子墨一驚,心里還有點竊喜,這弟弟還是有心的。
“無事,不是大礙?!?p> 三日前,青煙深夜倉皇翻入青閣,見著言子茗后只慌慌忙忙地在耳邊控著音量說了句“他...出事了”,便不由分說地捉著他胳膊就往上閣去。
不知是不是兄弟連心,言子茗一下便認(rèn)定是書生出了事,拿了藥箱同取血針便走。
言子墨現(xiàn)下未答言子茗的問,只是略抬頭暗暗掃視了一圈這屋里之人,沈檀同青琂也在。
青煙怎么還喚了子茗來,若不是她,怕這小子怎么也不肯踏入我這焚線閣。
丹華一事還是別再牽扯他進(jìn)來了。
至此,言子墨仍是面無表情,也未配合迎上弟弟詢問的目光,只是略明顯地視線越過言子茗,同身后的沈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言子茗站在一旁,自然也是看懂了他這哥哥不肯如實相告,“你不說,我也沒法救。”賭氣似的轉(zhuǎn)頭便走。心里卻還惦記,想著去青閣翻翻搜刮來的醫(yī)書,看看是否有癥狀與他相似的,既然書生他不肯如實相告,說不定能自己查到些蛛絲馬跡。
言子墨也不惱弟弟就這么走了,只是收回目光坐起身子,若然無事地轉(zhuǎn)著僵硬的手腕,一邊斂好衣襟,偏了頭問青琂:“今日初幾?”
“初..初五。”青琂勉為其難地小聲答道,怕他這結(jié)巴讓沈先生笑話。
言子墨聽見“初五”翻身起來,面上一驚,又很快收斂。
今日是荊聞設(shè)宴特意邀了先王舊部親信武將們共聚的日子,此宴是入宮之事謀劃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若想為歸位回朝鋪路,身后便需那位前朝舉足輕重的老臣支持。
今夜,他必須親自到場赴宴。言子墨定念,只好忍著拆骨似的痛,艱難地?fù)蜗麓?,罷了罷手,冷著臉容他二人離開。
沈檀走前終是沒忍住,隱晦地囑咐了句:“切記,莫要再...”
言子墨未待他說完,便皺著眉,轉(zhuǎn)身自己去挑了身規(guī)矩的深色常服,快步入了后室整理。
溫溫軟軟的冷水流順著背部曲線劃過,幾日被丹華所致的疲累燥郁,竟然也清了些。又試著運了幾分氣力,倒也通暢。
言子墨知能恢復(fù)得如此快,定是子茗那小子又偷偷剖了血混雜在那苦口藥里硬喂與他。不然,這番自損,別說是三日了,三個月也難。讓上閣那幾個舌頭長的,多說幾句又如何,動虛境作甚?
“師父,您醒了么?”門外傳來悅耳女子聲,青煙心里還惦記著,昨日他出手維護(hù)自己之事。
青煙捧著昨日通宵也未讀完的一摞「求書令」站在門外。本是想借借焚線閣這活閻王的靈光助她多批幾部令的,卻未料榻上竟無人。
青煙嘀咕,“醒了啊?!笨戳搜凼稚想y下決斷的幾冊,聽著后室有動靜,才貿(mào)然進(jìn)來想碰個運氣。
濯發(fā)灑身,聽得水聲嘩啦,半響才聽得內(nèi)室中人答道,“擔(dān)心為師一睡不醒?”
青煙心下想,那不正和我意,嘴上未作答,隔著屏風(fēng)感受到了緩緩的潮氣。
“進(jìn)來說話。”言子墨喚她進(jìn)去??康媒锤袝簳r藏匿。
青煙小碎步進(jìn)了門,站定在一扇半開的屏風(fēng)后,嘴上說著,“不敢肖想?!?p> 心里卻樂,自己可巴不得這黑心書生一睡不起,就沒人拿捏著云娘的性命總要挾我了。不過...他是因在上閣,為了...我才...
“問徒兒是否擔(dān)心,徒兒卻答不敢肖想?!鼻酂熆拷宰幽砩系牡とA自然是安分了些,痛分散了,便又起了興致就想逗她幾句,“肖想何物?”問著便突地從池中嘩啦起身,緩步斜側(cè)著身往屏風(fēng)這廂走來。
殘水由著弧線自下頜滴落,還有些余在鎖骨轉(zhuǎn)折處。
巧了這身后天公作美,映日照得斯人輪廓于薄翼屏風(fēng)上,蜂腰乍背,側(cè)身輪廓線條清晰可見。
青煙仿若目不能視,懷中的「求書令」散了一地,她僵在原地。身上雖寒毒生冷,不知是不是近了言子墨,臉上卻燒了兩把后室的柴火似的。恨自己此刻不是個瞎子,再不濟(jì),少吃幾劑青閣那護(hù)眼的藥也好啊,不該看不該看。忙用手背冰了下不用看都紅透了的小臉。念著也撿起最上頭那本「求書令」便一頭扎進(jìn)去,將小臉遮擋了個完全,只盯住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那些字,仿佛排了隊形,上下翻滾跳躍著。
什么臣女...什么命喪...于一人手...她看不明白。
只一面之詞,如何斷人生死。
言子墨起身更好了衣,走出了屏風(fēng),散著一頭烏發(fā)站在面前??匆娦∨踊艁y無措地執(zhí)著手上那冊求書令,啞然失笑。
青煙才覺失態(tài),放下那本怎么都讀不明白的求書令,努力鎮(zhèn)定著瞧了他一眼。
今日他難得穿得這般規(guī)整守矩,一改往日陰冷暗黑之態(tài),腰間還多佩了枚通透潤玉,仔細(xì)瞧好像是罕見的龍紋樣式。這般容光煥發(fā),少見,倒也襯他。
就是這...披頭散發(fā)的...想著想著,眼神又忙地從書生仍在滴水的發(fā)絲收回,好似黑緞,盈著光亮勾著目光。
“為師有事要離開書院,你也...先去將軍府候著。今日有宴,你去侍茶。”言子墨啞聲囑咐道。
他一人赴宴,荊聞雖是主,但要招待來客,又帶著內(nèi)傷,分身無暇。青煙雖不如青琂劍術(shù)超群,倒是夠機(jī)靈,懂得察言觀色,一旦有變,也能知一二,及時應(yīng)對。
“這重如山的求書令還沒批完,不去。師父還是另擇門生吧?!鼻酂煵唤猓瑩P(yáng)了揚(yáng)手上的書冊。不過是將府普通宴請,何須自己迢迢前去奉茶。
錦華苑那么多善解人意又好看的姐姐,哪個不行。
都是這黑心書生,丟了這么大個攤子給自己,每天看著這些求書令就來氣,還有那么多呢。今日本就是要批到通宵,再去奉茶,歸來肯定是要誤了下生死令的時辰。
言子墨被這么嚴(yán)辭拒令,倒也未惱,反倒掛了絲笑意?;厮?,“那這師父本來打聽到云瑤去向的消息,看來你也沒空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