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本就屬于你的東西,自然要討來還你
另一端,焚線閣中。
青煙初醒,一時不知自己此時身處何地,只慌張地用手去觸,聽不見旁的聲音,叫她心里更是發(fā)慌,窸窣作響,直至她凝神嗅到沉香同熟悉氣息的那刻,她才略停頓了下,好似舒了口氣。
她心已知此為何處——是為心安處。
屋里一片靜,青煙抿唇念了個人名。
無人應(yīng),而后伸手拭了拭額上沁沁密密的冷汗,扶著冰涼的床框,青煙勉強(qiáng)支棱起了身,周身遍布的小傷,先前處理過,本已是凝了痂,應(yīng)著起身的動作撕扯開來,血色滲出白巾,血腥味鉆鼻,她擰眉。
“阿目,別動?!本勇暼绱敬荆瑑舳?,白茶同藥的隱香,是言子茗。
一道來的還有旁人,腳步聲聽得慢而穩(wěn),徐徐而行。
沈檀提衣邁步入了門內(nèi),手上還搖搖晃晃地執(zhí)著本陳舊小冊,目光瞥了眼榻上,而后垂頭低聲嘆了口氣。他心明,以青煙這丫頭的機(jī)敏,和近日長進(jìn)的功夫,能這般傷她的,除了她心心念念的云娘,還能有誰呢。當(dāng)年托在巷口云瑤自販子手里救下她,可是自己錯了,亂了命數(shù)?
言子茗一雙溫柔眸子掃過青煙,不禁斂目,“莫要再動了,身上四處都是傷...”見那斑駁自傷口暈染出來的血印,心疼地未能再說下去。他蹲低在床側(cè),一手扶起青煙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面遞上那摻了自己血的藥碗與青煙手中。
青煙低頭搐鼻嗅嗅,不情愿地皺了皺眉,“你別再剖血了...”還是順著接過將那碗送到了干裂的唇邊,舌尖輕舔了下碗邊,小貓似的不作聲,又傾斜了幾度。
總要喝的,總得好的,正欲悶頭大口吞下。
哐地一聲,閣門大開。
來人赤色衣衫不知遭何利器劃破多處,只單單露出素白的中衣被濃血暈染,面色凜冽蒼白著,鼻中濺的血痕添了抹顏色,兩道蹙眉襯著那冷眼。
“哥...”言子茗見狀,不禁喚了聲。很少見到言子墨被傷到的,他一向厭惡近戰(zhàn)。
青琂欲言又止,看他那如惡鬼浮世的面色,這是...傷到了?猶猶豫豫,見他面色未緩,還是識相地退避在了一邊。
協(xié)同書生一道進(jìn)入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勝過藥液中的血腥,許多許多,青煙不禁皺了下鼻,又伸手摸摸鼻子。
他這是...
言子墨未發(fā)一言,闖進(jìn)門來,只一提臂,折腕弓了右手瞧了眼,見指縫間殷紅干涸著實在是臟。動作頓了頓,只得將那沾滿血污的右手懸空負(fù)在了身后,這才又伸出素凈的左手,取出了懷中一物,容在手心。
屋內(nèi)三位均匯了目光去瞧,那手上托著的是——一騰著寒氣的錦盒。
原來是個冰鑒。
那冰鑒盒方方正正,面上似象牙般潔亮細(xì)膩,雕鏤神乎其技,其間用白銀鑲接著,集百工之巧,外側(cè)正中配著龍形金制開扣。
言子茗同青琂不知此巧物何用,沈檀卻一眼便認(rèn)出,那精巧的冰鑒本是書生長久帶在身上,作清涼用驅(qū)懷中丹華燥熱的。
言子茗上前,啟指開啟那扣,打開來——里頭是一雙眼珠子。
曾那般清亮,而今...清濁已有些不分明了。
言子墨看著...莫名有些想念那雙總是謂其千斛明珠都不為過的亮眸。他將那精巧的冰鑒遞上,疲憊地啞聲囑咐,“子茗...沈檀,余下的事,便交給你二人了?!?p> 而后退出門來,呆怔怔地坐在門前,勉強(qiáng)的扯了下嘴角。
沈檀本欲追出去囑咐幾句,他人不知,可他清楚離了此物,言子墨每離一刻,胸中苦楚便多一重。錐心之痛,他如何能忍得了?再轉(zhuǎn)念,低頭看了看手中冰鑒內(nèi)物,念及方才書生囑咐,這眼若不放置在此物中冰存,又如何能撐著不腐,將其再置還于那丫頭眼中。
他雖知乾坤之法,挪移眼珠,可一雙目離體后,多拖一刻,都少幾分將這副明目安置回去的勝算。
沈檀咬牙一擰頭,站定沖著言子茗喊,“快,速速剖幾碗血端來?!?p> 斜倚著門的言子墨,聽著屋內(nèi)二人匆忙配合,瓷瓶碰撞的聲響,遙遙看了一眼煙水閣。春日過了便是夏,那滿池睡蓮,纖塵不染,楚楚可愛,剎是惹人憐。
跟人可真像。
若門外還有人,便能看見此時言子墨面上露出蒼白的笑,笑他自己——今日險些失了控,說起來...全因身后一門之隔榻上的這個小丫頭。
他險些殺了云瑤,只那一念之間。
他便要將過往所背負(fù)的身份拋之腦后,將入宮的布局棄之不顧。
一炷香前,云美人宮中。
言子墨終還是咬牙在一群金羽面前收了扇,顧不得擦,他將那通黑的扇子,徑直別入后腰,仔細(xì)將他拿回的東西收入了一精巧小匣中,半抬眼地瞟著今上,勉強(qiáng)笑著說了句:“皇兄放心。”
留下面上已殘破不堪且殘存著半口氣的云瑤,面如死灰、了無生氣地怔怔坐在榻上。
他正欲抬步離去,門前突現(xiàn)黑影,擲出兩枚銀針,那方向分明是對準(zhǔn)床榻之人眉心的,言子墨眼疾手快,觀定出手,只可惜手中無物,只得伸臂拿皮肉生生擋下。
離去前,他沖著閻儕刻意地晃了晃擋針的那手臂,伸手將兩枚銀針拔下。
倒還是活著,便不算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