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看破
“夫...夫人?”卓夫人吃癟,一時啞了口。
“許久不見夫人了,今日你隨我...”言子墨一邊說,一邊扯住青煙手臂,倒也絲毫不顧及旁的。
青煙手腕被擒得生疼,她不禁顰眉,執(zhí)拗著掙扎了幾下,那人的手卻絲毫不肯放松。
至于卓夫人,那直來直往的腦袋還未來得及想明白,便眼睜睜看著她那發(fā)難對象已經(jīng)被那位據(jù)說是“上京貴客”的公子生生牽著帶走了。
***
被牽到了何處呢,青煙也不知。
只知言子墨伸出手臂,看似無力,一瞬繃緊筋骨輕巧地把她一手攬上了馬。看青煙還未坐穩(wěn)無措間,將她雙手環(huán)住固在身前,前引去牽馬韁。
青煙心里怨:“我只是看不見,又不是沒手沒腳。”
一路嗅著特有的檀墨混花香,聽得耳邊溪流靜淌,心里估摸著已經(jīng)是離了子城。
路好似崎嶇了些,馬顛簸得緊,蹄聲節(jié)奏也愈發(fā)地慢了。
青煙不自覺地弓了身子,貼緊馬匹,想拉近韁繩隔空夠了幾下,也未能找到。
言子墨見狀干脆將馬停下,自己拿住她一雙手,將那粗糲的韁繩塞在她手里,囑咐她扶好,而后自己下了馬,在前頭牽著。
路程因沒法疾馳,耽誤了些,他面上有些不耐煩,今日若不是擔心她在府內(nèi)受那蠻橫夫人責難,也不會多余帶她。
若是只身,早就到去處了。
青煙握緊了那韁繩,暗地數(shù)著書生的腳步數(shù),一、二、三...怕萬一,這黑心書生又一時興起,要把自己丟在這路途間,目不能視,但總得知自己身在何處吧。
山間本幽靜,突聞鳥鳴異常,林端乍起,青葉飄零,腳步也應(yīng)聲停頓。
都道說動物是自帶靈敏本能的,當馬感覺到殺氣時就會駐蹄。
青煙聽見有什么帶著風嘯聲自高處疾速俯下,仰頭想藉由眼下縫隙看到些什么,誰知透著這層層白緞根本看不見,不由雙腿收斂夾緊了馬肚,臥低微聲念了一句,“有人?!?p> 話音未落,這馬驚得長嘶一聲,身子后仰,奮起抬高了前蹄,揚起萬塵。
“抓好!”言子墨疾聲囑咐,順手拍了一把馬身。
那馬突地朝前狂奔起來,青煙無措得只得勒緊韁繩,痛得那馬卒停失卻了重心。
左右搖擺,連連晃動險些落馬,只得伏得更低,努力鎮(zhèn)定下來。竭力穩(wěn)定心緒,深吸一口氣,試圖輕輕撫摸著那馬的脖頸,安撫著。
馬倒了幾下步子調(diào)轉(zhuǎn)回頭,倒還真的冷靜下來了。
再一瞬,已聽得書生展扇,與另一位纏斗起來。
出招聽聲清脆,那人執(zhí)的是劍。
那利刃對接在那特制的扇柄上,連連發(fā)出不痛不快的悶響。
待馬在平地站定,青煙一雙手仍是住不住顫抖,死死拽住韁繩,顯然還未從方才驚嚇中平息過來,她微不可聞地輕喚了一聲:“言子墨?!?p> 誰知未有回應(yīng),那執(zhí)劍者聞聲而動突然出招。
“出來!”
那聲嘶啞刺耳,更蓋過一浪的是呼嘯斜飛的劍氣。
意不在她,而是她身后那桿晃動的細竹,余力卻將她發(fā)髻打得盡散,傾瀉如墨。
身后那細竹已如燈籠肢折散一地。
言子墨仍未作聲。
“姑娘當心!我無意傷你,可刀劍無眼...你知道的?!?p> “要不,你幫幫我,喚他出來?!?p> 青煙雖看不見,可那聲音聽著嘶啞粗糲,像出自位歷經(jīng)世事的老者。
字里行間卻又透露著不羈。
這才心下明了此人是為書生而來,且功力未必在他之下。
“言...”
那聲音嘶啞之人話未說,便遭那玄扇飛旋回轉(zhuǎn)割裂他頸側(cè)皮膚。
他噤聲,脖上一股溫熱。
順手擦了一把,收回手,他視線盯著那指尖嫣紅,閃身啞笑,“呵,還不賴?!碧а墼侪h(huán)四方,只見玄扇飛回,視線卻未能捕捉到主人身影。
“再來啊。”
尋覓間,突地又迎面遭他手扇一擊。
青煙嗅到血腥,卻聽不到言子墨應(yīng)聲,心底隱隱揪緊,不安起來。
再一瞬,聽著那劍聲又起,錚錚作響愈發(fā)地近她身側(cè),卻懸停遲遲不動。
她心知,是那人在以她相要挾,逼言子墨現(xiàn)身。
“三...”那啞聲之人不耐煩地喊道,被操控的劍步步逼近,聲音愈來愈近。
“不管了?!鼻酂熢趺床幻靼啄兀c其等,不如自救。
伸手欲將遮目扯掉,怎料費力到手都勒痛,也未能取下。
“二...”
青煙全神貫注將袖中金縷抽出,自遮目一側(cè)順利穿出。
在“一”聲落下前,合手奮力一扯,擅自就將那層層白障齊齊截斷。
她睜得第一眼——便見言子墨一臉凝重怔在她對面,眉眼壓得極低,死死盯著她。
那張一貫清冷的臉上,是寫著擔心嗎?
青煙被余力震得險些失了重心,無暇思考。
站定后盯著此刻那張擰著劍眉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黑心書生竟然...硬替我生生承下了那人一招?
“你...為何?”
“誰允你摘了遮目的?”言子墨憋著氣沉聲質(zhì)問。方才還好緊要關(guān)頭,那人留手將劍反轉(zhuǎn),僅用了劍柄。他心知受了那一擊,雖不至重傷,但來人下手不輕。
言子墨擰眉撫著胸口調(diào)氣,生怕一口血噴出來。
“我...”青煙自知理虧,明明言子茗再三囑咐的,她卻...
此時見他面色發(fā)白,嘴角滲著一抹紅,心里本就揪著,遭他厲聲這么一問,委屈得看向他,一汪淚瞬時聚在眼內(nèi),心里倒是有莫名的情緒。
出劍的那人卻視線落在青煙面上啞然發(fā)笑,難怪。
笑聲干澀難聽,干笑了一陣后那人轉(zhuǎn)頭看向言子墨,隔空挽了個劍花收了手去,“嘖嘖嘖,你...這般狼狽...還真是難得一見?!?p> “你這手腳可是愈發(fā)不利索。子墨,近日酒喝得少了吧?”
言子墨不答,厭棄地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扔下,面色不悅,又近那人身去戰(zhàn)。
“他們...識得?”
青煙杏目圓睜,徒然黑了臉。
方才情急未能分辨,現(xiàn)在去了遮目冷靜觀來,言子墨出招雖如常,但卻是明顯收了半余內(nèi)力。
這是看明白了,鬧是自己多余出手,人家二人不過舊友切磋,打著玩的。能和這黑心書生相識做得朋友的,不知得瘋癲到何地步。
青煙抬眸暗察,此人一襲紅衣,墨發(fā)揚風,嘴角擒笑,樣貌也算得上是甲等。就是那副玩味瘋癲的神情怎么端詳,也不像是個正常人。
式式都是破綻,后行的,招招也都是殺招。
這是何劍法?...該如何破招...她陷入深思。
不斷有筆墨文字寫入右眼,形意四象劍,意形天之四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躍然眼前,佐以四圣心法,萬字眨眼現(xiàn)。
看似破綻諸多,無非刻意為之。
誘敵近身,再殘忍殺之。
青煙再看那人動身心下已明,他這是明擺著刻意露出下路空招,誘言子墨近身攻之,拿命取命。只是言子墨一直避免近身,只遠遠出擊,閃身相避,久不現(xiàn)身,是為了尋他“另外”的破綻。
這二人...互相熟悉得很,關(guān)系...怕是比她想的還深。
言子墨趁著出扇的空隙,視線投向青煙,瞧見那陰仄仄的玲瓏玉面上——那異瞳經(jīng)過剛才一瞥,已覺醒匿去異色,現(xiàn)在瞧著已與左眼無異。
玄眸墨瞳,凜意生風。
第一,知曉瞳已與其主融合了。
第二,她這是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