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倒是個辦法。如果能在中途攔下那假冒太子,將其押解回京,或將其就地截殺,皆可免去朕心頭大患矣?!甭狇R士英這番說辭,弘光臉上表情大為松弛。
他眨了眨眼,臉上卻又泛起恨意:“不過,左良玉這廝,如此猖狂大膽,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就行這般反悖之舉,此人若不除掉,朕心實難消此恨!”
馬士英聞言一愣,卻隨即一聲嘆息:“皇上,寧南侯之事,痼疾已久又關系重大,萬萬不可輕易動怒。老臣以為,若能半途擒回假冒太子,此事不如就此揭過,方是最為合適?!?p> “哼,若是這般算了,朕只怕左良玉會更加猖狂,更加不受朝廷節(jié)制,那朕這個皇帝,還有何臉面再當下去!”弘光皇帝漲紅了臉,他臉上的神情,復雜得難以形容。
他忽抬起頭,恨恨道:“不若,朕派出殺手,潛往湖廣,將那左良玉這廝,給悄悄地做了!”
弘光這番狠話,嚇了馬士英一大跳。
他急急回道:“陛下,萬萬不可??!這忍得一時之氣,方可萬世平安。左良玉經(jīng)營湖廣已久,防備必定十分嚴密,又有至少上千人的貼身護衛(wèi)相隨,陛下縱想派人除之,又談何容易!況且此事重大,萬一謀刺左良玉不成,反被寧南侯得知朝廷手段,那朝廷與其之關系,必將惡化至不可收拾之地步。只怕左良玉將立即以此為借口,舉兵反逆,與朝廷徹底反目,到了那時,陛下再來后悔,怕是再無任何辦法了!”
“朕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若是左良玉這般反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截走假太子,朕若半點不加干涉,豈非更會被這廝徹底小覷,又豈非更讓朝廷上下,對朕愈發(fā)暗中輕視乎?那朕這江山,還真做得穩(wěn)么?”朱由崧臉色灰敗,有說不出的頹唐。
“陛下多慮了,微臣說過,現(xiàn)在寧南侯勢大,朝廷根基未固,又外有強敵虎視眈眈,萬萬不可與其翻臉為敵!”馬士英耐心勸道:“昔日勾踐為了復國,連糞之事都肯做;韓信了將來前程,連胯下之辱都可忍,陛下暫且忍耐這一時,又算得了什么呢?況且,就算陛下要與其決裂,也斷不是現(xiàn)在,而是要等到外敵寧靖,國中局勢安穩(wěn)之時,再來褫奪左良玉這廝的軍職爵位,方為妥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陛下凡事需圖長遠,方可穩(wěn)操勝券,又何必定要急于這一時呢?”
見弘光皇帝沉默不語,馬士英又急急說道:“皇上,現(xiàn)在最為危險的,反而是北面的局勢啊。那李自成部流寇,自逃離京城以來,正被滿清一路追殺,連賊巢陜甘之地,亦是難保。以微臣看來,滿清若定陜甘,必然復圖于中原與湖廣。局勢這般迫切緊急,正是要上下一心齊心用命之時,皇上需放下執(zhí)念與憤恨,反與那左良玉結好,令其可安心抵御清虜,方為妥當。又何必一定糾結要于,左良玉這區(qū)區(qū)犯上之舉呢?”
弘光皇帝聽到這里,不由得喟然而嘆。
是啊,馬士英說得沒錯,在左良玉還未反叛朝廷的情況下,那北面的清虜,才是自己真正的心頭大患呢。如果在大敵當前之際,反而先逼反這擁兵自重的左良玉,那自己這個小朝廷,在清虜與左軍的聯(lián)合夾攻下,才會真真萬劫不復吧。
朱由崧沉默了一下,卻又極不心甘地囔道:“唉,話是這么說,但朕這般退讓,就算擒回了太子,卻不追究左良玉這廝的話。那左良玉這家伙,怕會視朕為軟弱可欺吧。他若反而以擁戴解救那假太子為名,大舉兵馬,一路沿江殺向南京而來,那朕復當如何呢?”
“這……”
弘光皇帝這一反問,令馬士英一時為之結舌。
是啊,左良玉這家伙,心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怎么可以提前料定呢?
眼底的局面,也只能見招拆招,順時而變罷了。
皇帝這般逼問,由不得馬士英不答,他低聲回道:“陛下,若真到這一步,那朝廷自是無路可退,只得要把左良玉視為反賊,從而調派重兵,去與他決一死戰(zhàn)了。”
話說到這里,君臣二人,頓時皆是無言。
弘光皇帝有如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龍椅上。
是啊,真到了那般地步,朝廷除了被動應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之外,還能有何辦法呢?
于是,談話至此,已是索然無味。
最終弘光皇帝復與馬士英草草聊了數(shù)句,便令他緊急草詔,傳諭沿江軍鎮(zhèn),令他們緊急截持黃澍的船隊,務必將那假太子一舉奪加。
而后,弘光皇帝朱由崧折返后宮,又狠狠地折磨了數(shù)個剛入宮的小女子一番,算是發(fā)泄了一通。
弘光皇帝的詔令,在由飛鴿傳書,緊急送抵沿江軍鎮(zhèn)之時,那黃澍的船隊,卻已是一路西去,幾無滯礙。
一路上,江平野闊,煙波浩淼,放眼過去,沃野平疇,牧野蒼茫,有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之感。
在王明一行人到達安慶之時,朝廷要沿江軍鎮(zhèn)攔截他的旨令,終于傳到了時駐兵安慶至滁州一帶,江北四鎮(zhèn)之一的靖南伯黃得功手中。
黃得功,號虎山,明末開原衛(wèi)人,軍中號黃闖子,此人行伍出身,崇禎時積功至副總兵,為京營名將。后此人率軍大敗流寇,擒賊首馬武,殺王興國,破張獻忠,戰(zhàn)功赫赫,故于崇禎末年,被封靖南伯。后來,又因擁立福王朱由崧有功,晉為侯爵,與劉良佐、劉澤清、高杰并稱為江北四鎮(zhèn)。
本來,黃得功部兵馬,駐防于長江北面的儀真一帶,卻因與同為江北四鎮(zhèn)的興平伯高杰部鬧了矛盾,就連黃得功自己,都險些死于高杰的伏擊之中。
那江北總督史可法,為免二人鬧出更大的沖突來,便令高杰部北上徐州一帶,黃得功部西去安慶至滁州一帶,以分隔二人,免卻仇殺。
說來也巧,太子王明從南京出逃之時,靖南侯黃得功正在安慶一帶,訓練自家剛剛成立的水師。
得到朝廷旨令,黃得功匆匆閱畢,卻是眉頭大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