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人員交換,立即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
一千余名俘虜,排成一條直線,從城中垂頭喪氣地出來,就象賣貨一樣,一邊清點一邊由城外的李國英接收。
而被俘的官員將領,諸如金聲桓與王德仁等人,那太子王明倒是頗顧其顏面,皆被禮送出城。
而那巡按御史黃澍,在準備出城之時,王明叫住了他。
一時間,二人目光相遇,俱是五味雜陳。
黃澍臉上泛起苦笑,向王明拱手道:“此番扣于九江城中,倒是多虧了太子都督照顧,在下未受任何苦楚,竟似還長胖了一些。此番別過,還是要多謝太子啊。”
王明默然無言,沉吟了一下,才緩緩回道:“唉,無論如何,先前孤能從南京順利逃走,倒是多承黃御史之功。只不過,誰也沒想到,后面的事情,會是恁般波折,真真是造化弄人。不過,青山不改,綠水長留,也許將來某天,你我二人,當會再見。”
黃澍點了點頭,正欲離開,卻又猶豫地站住。
“黃御史,莫非還有甚話,要對孤說么?”
黃澍抬起頭,直視著王明的雙眼,低低地說了一句:“太子,在下與太子相處這么些天,確是有心里話想對太子說。在下想告訴太子,你在這九江之地,縱是做得風生水起,但朝廷那邊,只怕非但不喜,反倒必會視太子如眼中釘肉中刺。太子將來如何,還需多作打算?!?p> 王明神情沉斂,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嗯,黃御史這般提醒,孤心下,自是謹記。”
他雖這般說辭,但見得黃澍的背影消失在城門外時,還是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
王明知道,黃澍所言,其實是對的。
毫無根基的自己,能在十萬左軍的重壓圍攻下,率領城中數(shù)千守卒,成功守住九江城,這般壯舉作為,想必早已在南京朝廷中引發(fā)了巨大的轟動效應,弘光皇帝想要刻意忽略與隱瞞,都難啊。
那位高踞龍椅之上,只會尋歡作樂吃喝嫖賭的弘光皇帝,也許在聽到這般消息后,會更加寢食難安吧。
自己僅僅有這個太子的身份,便給了這位碌碌無為的皇帝重大的威脅,若還這般有能力有本事,那當今皇帝豈不是要徹夜難眠,豈不是會必欲除之而后快么?
不需要黃澍來專門提醒,這是個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問題。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更何況,睡在旁邊的這個人,不但在法理上比當權者更有正統(tǒng)性,而且在能力上也遠遠了當今皇帝,這簡直就是一個定時炸彈般的存在。
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也許,弘光皇帝接下來,將要對自己悄悄動手了。
王明近乎直覺地猜到,自己在江西,在九江城中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哼,車到山前必有路,先前那么險惡的環(huán)境下,自己都能硬挺了過來,將來如何,又何必在此多作杞人之憂。
該怎么做,就怎么做,真到了情況有變之時,再來重新定計,亦不為遲。
俘虜交換完畢后,王明總共得銀子三萬一千余兩,全部被他封存入庫,以備調(diào)用。
次日,寧南侯左良玉,便如先前所定的計劃,將其中七萬余兵馬,以及一半的水師分批帶返湖廣。只留下兩萬余人,以及另一半水師,暫駐于九工城外,由總兵李國英統(tǒng)領,以為監(jiān)守之用。
那守備太監(jiān)韓贊周亦與其一眾隨從,離開九江,徑返南京復旨而去。
這時的王明,開始進行他一直想做的下一步計劃。
那就是,在局面穩(wěn)定之后,立即開始核查清退軍中的老弱冗兵。
此次守城之戰(zhàn),雖然沒有激烈到短兵相接的程度,但王明也看到,很多老弱士卒,連在城墻上跑上跑下都不易,精神狀態(tài)更是萎靡不振,甚至還有因為站立不穩(wěn)而從城墻上摔下至死者,這樣的人留在軍隊里,除了白白吃餉外,實在沒有太多價值。
那么,該要如何裁汰老弱,方為合適呢?
換句話說,王明打算用何種方式來裁軍,才能既可服眾,又能讓一眾守軍為之心服呢?
王明的辦法,很簡單,卻很有效。
他令郝效忠,從現(xiàn)有士卒中,挑選出數(shù)百名身體最為健壯魁武,精神面貌最為昂揚振作的軍士,做為樣兵與示范。
開始時,郝效忠不明其意,以為王明接下來,是要考校軍卒們的刀槍棍法,或是武藝技擊,抑或陣圖操練之類,沒想法,王明僅僅向他提出了一個最為簡單的要求。
那就是,能跑。
王明的要求,讓郝效忠為之一愣:“太子,這是甚么考核辦法?難道,所選之卒,不看刀法,不看武藝,只看能不能跑?”
“對,就是看能不能跑。”王明的回答清晰有力:“當兵征戰(zhàn),自是體能為先。有道是,一力降十會,若身體不行,那刀劍武藝再習得精熟,復有何用?且當兵打仗,若能跑步都不行,又如何可于戰(zhàn)場上搏戰(zhàn)殺敵?”
見郝效忠一時無語,王明復道:“郝副將,不說別的,你派兵打仗,敵人戰(zhàn)敗之后,可否要有能力追擊?而萬一局勢不利要撤退,又是否要有能力躲過敵軍的追殺?若是連跑也不能跑,進不得追敵,退不得保命,還當個甚兵!不若趁早回家,營生種田為好?!?p> 郝效忠聽到這里,不覺亦是點頭。
對呀,太子之理,實是直白而淺顯。
當兵的身體不行,孱弱無能,那派上戰(zhàn)場,實在亦是難堪大用。
“行,太子之法,確是可以一試。只不過,簡選出來的精壯士卒,乃是守軍之難得精銳,哪怕光是跑步,其余部眾亦俱是不如他們。難道說,太子要將剩余之眾,全部裁汰么?”郝效忠猶是一臉疑慮。
“郝副將,你要記住,孤之做法,并不是為了簡選精銳,而是為了裁汰老弱,保證其余部眾,皆有上戰(zhàn)場征戰(zhàn)的能力。只要能將那批完全跟不上隊伍的兵員裁汰下去,使其不成為軍隊的拖累,便是可行之策了。”王明迅速糾正他的看法。
郝效忠點頭同意:”好吧,既如此,那在下就去召集全軍,于城中校場集合,考核跑步?!?p> “嗯,去吧。此番考核,孤自會親臨校場考核。”王明慰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郝效忠領命而去,迅速從全體守軍之中,挑出了四百余名身材高大、意氣振作的精銳之士,將他們帶到了端坐校場之上的王明面前。
“太子,這批士卒,乃是在下精選的出眾之輩,太子可要驗看一番?”郝效忠拱手稟道。
王明點了點頭“嗯,且令他們排成數(shù)排,先沿校場跑上數(shù)圈,讓孤看看他們的表現(xiàn)?!?p> “是!在下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