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重的壓力,瑣碎且沒完沒了的工作。
這就是我每天都要經(jīng)歷的,同樣的,多年不曾有任何改變的生活。
每日里不停的重復,不停的奔波。
相信在這個世上不只是我如此,應該是大部分人都如此。
畢竟天之驕子只是為數(shù)不多的存在,畢竟雖都是孩子,但上天也會給某些孩子一些偏愛。
有時我在想,這樣的自己已經(jīng)很慶幸,因為我有一個健全的身體,和雖不高但夠用的智商。
這么普通的我,停留在若大宇宙中的某一處。
宇宙——銀河系——地球——A國——L區(qū)——I市——V街——E號。
有時覺得累得喘不上氣,但只要眼睛在夜晚閉上,在翌日將眼睛睜開。
只要看清房頂懸著的那串偶爾微響的風鈴,就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該起了,去迎接新的一天。
說實在的,我每天都是懷著希望去迎接新的一天。
但,新的一天就像中了什么魔咒,一成不變,仿佛一片死湖。湖的周圍上帝給建造了看不到的墻,風吹不進,雨打不到,永遠沒有一點波瀾。
直到有一天,回到家的我環(huán)視了N遍自己的房間后,終于決定打開了電腦。
直到鼠標悠來晃去半天,終于點開了已有五年沒有打開的OICQ。
還是那只可愛的黑色企鵝,它依然系著那條紅色的圍脖。
OICQ,一個我曾經(jīng)六年不停點擊,不??粗敌Φ能浖D標。
它就像我曾經(jīng)的一個夢,時而懵懂,時而甜美,時而憂慮,最終讓我……無比心痛。
一陣風吹進窗子,晃動了屋頂?shù)娘L鈴。
有風經(jīng)過我的耳朵,似乎在對我說著話。
它說……
她真的存在,她……真的曾經(jīng)來過。
***
十八歲那年,我的微機課中增加了一門《信息技術》的課程。
于是,仿佛有一扇無限高的大門緩緩打開在我的面前,而在門的另一側(cè)是一個從不曾見過的大千世界。
那時的網(wǎng)吧也如同雨后春筍般從地底冒了出來,無論是大街還是小巷,到處都能看到大而醒目的“網(wǎng)吧”兩個字。
凡是標有這兩個字的地方,在給予人們生活上方便的同時,也給予了很多人一個“定所”。
因為有人因為種種原因?qū)⑦@里當成了“家”。
因為有人將這里變成了工作。
而我,由于對網(wǎng)絡世界的向往,在一家網(wǎng)吧找了份工作,將那里當成了“家”。
在高中畢業(yè)后的一段空閑時間里,我順利的成為了一個網(wǎng)吧的網(wǎng)管,半夜人少時,可以免費在網(wǎng)上逛個通宵。
兩聲輕咳,電腦屏幕下方閃動起一個活躍的小喇叭。
點開它,信息來自一個網(wǎng)名叫Angel的好友添加申請。
無論是頭像,還是網(wǎng)名,都在向我透露一個對方的信息,身份應該是個女孩。
猶豫之后,也許是因為好奇,也許是因為抱著某種期望,我還是將鼠標放在了同意添加的按鈕上。
于是,我們成了臨時的“好友”。
“嗨,你好,我是佳兒??梢粤牧膯?” Angel很主動,這樣的女孩子并不多見,難免讓我往不好的地方想。
“你好,我叫龍。”我禮貌的做了簡單的回復。
佳兒回了個開心的表情,像是很開心。
“龍是你的真名嗎?聽著好霸氣?!?p> “謝謝,龍是我名字里其中一個字。”
“龍,認識你很高興?!?p> 佳兒很健談,那晚我們聊了很多。
我知道了她的很多事。
知道了她和我在同一個城市,也知道了她這么晚還上網(wǎng)的理由。
她的父母工作很忙,又因為由于身體原因自己也不能做一些劇烈的運動。為了緩解她的無聊,父母為她買了電腦。
從那以后,電腦成了她與世界接觸的主要通道。
她從來沒有見過高山大川,也沒見過白雪皚皚的北方天地,甚至身為南方海濱城市的孩子也沒有見過沙灘。
她說她像一只天生沒有翅膀的鳥,哪里都沒去過,只能窩在一方僅有她自己的小天地中。
她說她活的很委屈。
她……哭了。
“需要我告訴你一些自己經(jīng)歷過的有趣的事嗎?”我問她。
“真的可以嗎?你愿意給我講講外面的世界嗎?”她發(fā)文字過來后,追加了一個興奮的表情包。
“當然,不僅愿意,而且我很榮幸?!?p> 于是,我不停的講述,甚至是炫耀。從小時候爬山,爬樹,摸蝦,抓蟹,講到放牛,摘野果,講到騎著心愛的自行車游遍了城市的各個角落。
我講的一切都讓她無比向往,仿佛我的話給她編織了一個美好而并不遙遠的夢。
不久,假期結(jié)束了。
我也按照原來的計劃去了C市讀大學。
那里西南山區(qū)的景色很迷人,于是我又講給她聽。
講那里的山,那里的樹,那里的草,那里的溪流。
她聽的很認真,還會不時發(fā)問。
字里行間滿滿的都是她對我所說的一切的熱切的向往。
沒了網(wǎng)管的工作,在大學宿舍里我和同學們過上了多拼的生活。
于是,我們幾個人共用一臺電腦。
漸漸的她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因為我與她聊天太過于頻繁。
同學們無意間看到了她給我的一些留言。
同學們問我:“她有你的照片嗎?”
我說:“有。”
同學們又問:“你有她的照片嗎?”
我說:“沒給過?!?p> 同學們?nèi)缤钦咭粯訉σ暺蹋缓筝喎鲇诤眯淖屛覍λ嗉臃婪丁?p> 他們說她八成是個騙子,否則怎么會一張真人照片都沒給過我。
他們知道我的家境不好,說我已經(jīng)算是個窮光蛋,別再讓她騙的一分不剩。
我笑了。
我說……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窮的一分不剩,還有什么好騙的?!?p> 她知道后很生氣,發(fā)了一大堆生活照給我。
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樣,她……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
記得有一天,她灰色的頭像亮了起來。
以往的她,會馬上給我發(fā)開心的表情包。
可那天,我等了很久。
我主動和她說話,言語間直覺告訴我她應該是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嗎?”我問她。
她只是一味的沉默,就像一只快樂的小百靈失去了它美好的歌聲,就像流淌的小溪結(jié)了層薄冰。
她不說,我也不再問。
她沉默,我便靜靜的陪著。
終于,等到了她開口。
她的父母走到了婚姻的終點,而且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孤單,還覺得自己的存在就像白T恤上被人甩上了多余的墨點。
我安慰她,開解她,陪著她。
陪著她沉默,陪著她哭,陪著她笑。
不知從何時起,我成為了她看不到的,網(wǎng)絡另一端的依靠。
不知從何時起,我成了她的斷翼天使,成了她的另一半。
一束香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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