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苦不堪言的分析員

　　在亦舟的一次會面之后，T行那邊的動向好像有所放緩，林穆也沒有催促亦舟高層盡快做決策的意思。李洛想，也許真的像他所表示的，對方的合作誠意很足，在等亦舟這邊做出一個決定。不論如何，這的確給了古立更充裕的準備時間。

　　之前和周詩亦討論結果是，派蒙雖然在短期內對于亦舟的股權野心不大，但是一來他們的長期策略不好預估，二來發(fā)展方向與亦舟也相差甚遠。同時亦舟的管理層有較強的自主意愿，也不愿意丟失太多對董事會的控制力，所以藍嶼這種相對佛系的價值投資風格會更加適合亦舟?，F(xiàn)在的主要目標，就是幫助亦舟爭取到藍嶼符合預期的投資意愿，那么他們在拒絕派蒙的晉標時，也會更有底氣。

　　Pitch的方向定下來之后，就是緊鑼密鼓的材料準備階段。李洛總算有了一些時間可以多在辦公室里頭盯著pitchbook的準備，所以工作時間也比之前更能忍受了一點。

　　今天莫飛叫上李洛去公司二層喝杯咖啡，順便和她又提了一下接下來的招新工作，“我看亦舟的合同，法務和合規(guī)也在終審了，所以基本是已經(jīng)定下的東西。我們組接下來會新加入兩名分析員，我準備都放到你這里?！?p>　　李洛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說什么。相比的話，莫飛組里另外一個VP莊小覃，目前的確不是很需要新的人手。莊小覃的工作能力很強，案子資源豐富，還是投行圈里的人生贏家。在24歲的時候，還是個分析員的她就結婚生了第一胎，而且懷孕期間，硬是說服了當時的Staffer，把自己從兩個項目上拿了下來，只留了一個項目在手里，工作量直接降為三分之一，也算能夠勝任。因為孕期裁員肯定是大忌，所以當時帶她的VP也是敢怒不敢言。后來莊小覃生完孩子回來，恢復很快，立刻又著手接上了一兩個案子。她倒是說服了自己的先生，讓男方從投行的工作轉到了銀行中臺，和之前相比，那就是全職奶爸了。前幾個月，莊小覃又懷了二胎，所以莫飛暫時接下了她手里更加緊急的項目。而新來的分析員，可能也是李洛來帶更為合適。

　　比起莊小覃的灑脫，李洛的分析員生涯，和大部分投行從業(yè)人員一樣，苦不堪言。在T行的實習結束之后，李洛以全職分析員的身份加入古立紐約辦公室。那時候她的VP是個拖泥帶水的法國人拉斐爾，一米九的高個子，雖然長相狂狷邪魅，五官清新脫俗，但是性格卻是十足的猶豫不決。李洛每晚熬的夜，都有他的一份功勞。有的時候，一周的工作內容往往是這樣……

　　周一上午，李洛按照客戶需求，做好了一份客戶公司每季度EBITDA（利潤指標）的表格，自信滿滿地發(fā)給拉斐爾，然后這封郵件就石沉大海。

　　晚上八點，拉斐爾的回復姍姍來遲：“季度不行，過于寬泛。改成每月度。下班前發(fā)給我?！崩盥灏镜絻牲c。

　　周二晚上，拉斐爾轉發(fā)了ED的批示：“月度不行，不夠簡潔。改成每季度。下班前發(fā)給我?！崩盥灏镜饺c。

　　周三晚上，拉斐爾又轉發(fā)了MD的批示：“季度不行，不夠詳細。改成每月度。下班前發(fā)給我?！崩盥灏镜剿狞c。

　　周四晚上，MD連看都沒看最新的版本，直接在前一封郵件上回復，“想想還是改成季度吧。”李洛熬到五點。

　　然后周五早上，MD發(fā)現(xiàn)客戶對于這個利潤指標并不感興趣，于是就沒有把這一頁李洛修了一個禮拜仙做的PPT拿出來，而是塞回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作為投行底層的“搬磚”工，李洛每日的修習，無非就是數(shù)據(jù)應該用餅狀圖還是柱形圖呈現(xiàn)、柱狀圖上疊加的金融指標是息差變化還是股指變化、箭頭的顏色是深灰還是淺灰還是其他的五十度灰。

　　剛入行的小白總是會問，為什么領導不能先決定最后呈現(xiàn)目標，然后讓手底下一次性完成？事實就是領導和大部分甲方一樣，自己也不知道最終的呈現(xiàn)怎么樣才是最優(yōu)。而即使貴為MD/ED，他們也必須為客戶的善變來買單，最后就是華爾街底層的猴子們，默默地接下了這么多的重復工作。

　　李洛也是到了拉斐爾手下，才體會到林穆是一個多么可人的上司，不僅對于上級和客戶的最終需求把握明確，省去了手下的人無謂的重復勞動，而且很多具體的技術問題都處理得輕車熟路，溝通起來非常順暢，也難怪領導這么重用他。優(yōu)秀的ibanker往往在客戶還沒有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分析角度的時候，就已經(jīng)根據(jù)行業(yè)經(jīng)驗做出了判斷，從而領先客戶一步，讓對方覺得心悅誠服；另一方面來說，他們往往又對公司金融、估值建模、行業(yè)研究等具體技術問題理解透徹，可以不費力地帶領團隊少走彎路。

　　而拉斐爾往往在項目初期對于建模細節(jié)的搭建就有些模糊，李洛在他的組里干的時候，每次去問具體要求，他的回答無非就是，“你把這幾個版本都做了我來看看”，或者是，“我覺得都可以”。到了后期，手底下的人得為了他前期的猶豫不決買單。

　　由于拉斐爾決策能力缺乏，組里的下屬們多少有些怨聲載道，對于他很多不成熟的修改要求，往往能避則避。而李洛的性子認真負責，常常是拉斐爾隨叫隨到，對于他的交代也是事無巨細，很得他的“重用”。這么來說她也得感謝這位沒什么擔當?shù)念I導，鋪就了她迅速晉升的道路。

　　李洛啜了口咖啡，看著窗外的內環(huán)車水馬龍，不由得想，如果當時有幸留在了T行林穆的組，那些枯燥無味的夜晚，會不會更有趣一些呢？

　　思緒一閃而過，李洛立馬搖了搖頭，肯定不行。想想墳墓的陰晴不定，再看看莫飛的溫柔似水，李洛覺得自己這些年，混得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