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酣斗直持續(xù)了一個多時辰,又栽了兩個死士,在冰冷的泥草地上兩具尸體已經涼了,月蝶還在火熱的戰(zhàn)圈中與眾人對抗,她毫發(fā)無傷,卻始終擺脫不了包圍,每撂倒、刺傷一人立刻就有人補上,始終是以八打一。
她年幼起就沉心在道湖谷修行,每日不綴,加上有蒼月、蒼古兩位前輩指點,修為已經成了勢頭,但是臨敵經驗卻并不多,兩方生死拼殺,每招攻來她都會嚴防死守,有時為了防住不厲害的招式白白放棄了擊殺敵手的機會。因此她本可以朝著一個方向猛沖,拼著重傷撕開一個出口。此時消耗已久,她雖然沒受傷,卻也突不出內圈八人的包圍,而且外圍的死士也不會任由她突圍離開。
時間一長,圍攻的死士一有傷亡就換人補上,因此總是保持強勁攻勢,場上動手的死士都是靈力、體力飽滿的好手。時間越久,想要沖出重圍的希望就越小。
月蝶此時頭上已經騰起熱汗,她修習的術法憑借寒湖的冰水有極寒的特性,因此平時幾乎從不流汗,這時發(fā)絲貼著面頰,氣息已經沉重了些,她漸漸感到體力不支,行動也遲緩了許多。但她卻絲毫沒有放松,這樣的打法比修士純以法術拼斗更直接,全是近身的招數,稍不留神就會丟掉小命。
樹蔭下,銅一的臉早已陰沉起來,和黑壓壓的樹蔭一樣陰暗,他顯然沒想到月蝶如此燙手難纏,再過幾十招,他又打個手勢,死士再下場兩人,變成了以十圍一。
月蝶雙手已經有些麻木,腳下盡是斷掉的冰刃,被人圍住輕功也難以施展完全了,收招發(fā)招幾乎已經全屏身體本能地施展,四肢已經變得沉重不堪。
她畢竟是一個少女,此時孤伶伶被人圍困,不禁悲從中來,她一邊像只要爭破蛛網的玉蝶拼命飛舞,一邊卻在還在擔心司馬夫人上哪了,如果丟了怎么對得起司馬風的囑托。
她想起與司馬風分別時的遺憾,招式間帶上了悲涼意境,更顯乏力。突然,她輕喝一聲,把手上兩根冰錐飛射而出,耳聽嗖嗖,瞬間倒了兩人,一人正中左胸,一人正中右腿。死士早已久斗,對手的招數幾乎都已經見過,沒料到冰錐會脫手變成暗器。
月蝶冰錐飛出后,垂下雙手,這么立在地上再也不動了。她剛才飛射兩根冰錐用盡了最后一股力氣。因為身體的疲憊,心也感到無力,一股絕望襲上心頭,為什么他要趕我走,這幫死士為什么要礙著我,我好想再見見他……
眾死士見這少女行為有異,只怕她要使出什么絕招,想起第一個被刺穿咽喉的死士下場,他們反而離得遠了些不敢靠近。
月蝶心中各種念頭不斷快速閃過,腳下慢慢挪步,往樹林外走,好像對眾人視而不見。她突然想起在新竹山莊那夜,她和司馬風跟蹤刺客時并肩見過的月色,心中突然放下了所有的情緒,只希望能邁出這片樹林,看看天上的圓月,也許這樣她記憶中的那張臉會變清晰;想起他臉上偶爾升起壞笑,有時笑容又是那么清澈羞澀,這時真想借著月光再看一眼。原本氣勢洶洶的死士似乎也被她的念頭控制了,跟著她慢慢挪動腳步,她就這樣如若無人般走到了樹林邊,抬頭順著銀絲般的月光望去,遠處是一片黑暗,貼近樹林的空地附近只能看到散亂的墓碑,黑鴉從斜軋入泥地的墓碑上撲起翅膀,帶著她的思緒遠離,消失在夜空中。
圍住她的十名死士見她這幅模樣,都成了驚弓之鳥,依舊不敢上前,只是緊緊跟著她的步伐。他們越見她毫無防備,越是擔心成為冰錐下的尸體。
銅一見這幫手下都不動手,陰狠的說:“天網死士聽命,停步、出擊!”那十名死士聽了“天網”兩字,突然好像惡鬼催命,夾擊而上,一時攻勢比之前猛烈得多。
只見十把銅刺舉起就要一起合擊,含而不發(fā)充滿威脅,所有死士都是用的一樣的銅刺做兵器,武功術法也如出一轍,此時對著一動不動的呆望少女同時使出了一招,聲勢遠勝一人威力的十倍。這招正是銅五刺傷天惑的錐心刺。
月蝶卻沒反應,這世界似乎只剩下心中的念頭,耳中依稀聽見——嗚——聲自天邊傳來,猶如鬼魅穿行人間留下的聲音,接著鬼嚎一樣的嗚鳴聲越來越近。
舉起銅刺的的死士也聽到了異樣,隨后感到一道風從身旁拂過,他們想捕捉風的痕跡卻徒勞無功,再回頭看手上,自己握住銅刺已經不見了。
月蝶雖沒看清來人,卻知道來了幫手,催動靈力橫掃出去,一陣寒氣襲過,反應較快的幾人已經退開,有三人胸腹均中了一道靈力。這奇寒無比的靈力似突然抽干了附近空中的水靈力,隨即這三人從胸腹開始全身變成堅冰,一名死士上前想扶走冰人,一個冰人立刻化作無數碎冰。這般術法,實在聞所未聞,在一陣慌亂中,死士包圍的圈子終于散開了些。
這時,一道風鳴在一眾死士的耳邊嗚嗚地響起,一道身影隨聲響閃動,穿過包圍圈子的縫隙,闖入了正中。
月蝶接著感到身下一輕,已經被人抱起到了包圍外。
她抬起頭,月華下一個少年正笑嘻嘻看著她,說:“月蝶,你瘦了?!?p> 月蝶借月光看清少年,正是心中念著的人。
月風來了。
他不算正經的笑中充滿了不安分,還透著股無視一切注定的俾睨。她一時不敢相信,緊緊摟住他脖子想看個清楚,不到一月的時光他經歷了什么,這壞笑怎變得這樣利落,似乎這一副笑容可以經得起一切摧折。
不一會她輕輕哭起來……剛才她被一眾不懷好意的死士圍攻也不見示弱,這時見了月風卻再也堅強不下去了,她輕輕嘆息一聲,對月風說:“我……我把伯母丟了……我……對不起……”說完也不管兩人還未脫離險境,自顧自傷心起來。
月風拍拍她肩膀說:“你沒受傷吧?!?p> 月蝶搖頭。
月風對著一眾死士望去,跟著找到了頭領銅一,他大聲說:“在下鬼谷派月風,改天再找你算賬?!鞭D身就要抱著月蝶離開。
銅一從月下樹陰走出,看著月風白袍后的鬼字,那張臉毫無表情地說:“誰也別想走?!彼颜J不出長大的司馬風了,既沒聽過月風之類的名頭,又對鬼谷派的名頭沒什么忌憚。如今鬼谷派被屠血案早已傳遍天下,就算不足十人的小門派也敢對鬼谷派突然的敗落高談闊論。
所有死士中只有銅五感到震驚,他已經認識出了月風是當初被自己擄走的司馬風,他實在沒想到,短短時日,這少年竟然有了這樣精深輕功修為,而且靈力內隱、察覺不到,看來有了五境修為。他往后藏了藏身形,用面罩遮住口鼻后把頭微微垂下,以免被“熟人”認出。
“不管你們是誰,今天的事情揭過不提,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斗個你死我活?!痹嘛L對他說。
“你可以走,她不能走。”銅一指的月蝶,口吻不容商量。
“我倒是想問問這是為什么?”月風瞇著眼看銅一。
“難道你沒看到她剛才用的術法,怪只怪她學過道術經中的術法。難怪她剛才一直不用法術,只以純武對戰(zhàn)?!便~一已經認出了月蝶撂倒三人的一招,正是道術經中的術法。
“今天我們真的走不脫了嗎?”月風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銅一。
“別說你是鬼谷派的,就是墨門、儒教的人來了,也走不脫?!彼麤]說完,一些死士已經偷從兩人后面包抄,他們圍成陣勢,儼然是個陣法,比起剛才散亂圍攻強了不知道多少倍。陣法中的死士放出靈力形成一個猶如實質的罩子,把兩人圍在里面。
月風發(fā)覺兩人已經身處陣法包圍中,急忙施展六十四卦回風訣,卻怎么也闖不出合圍,這陣法嚴絲合縫、密不透風,百人組成的陣法竟比六芒劍陣更加精細。
月蝶一邊在月風臂彎間恢復體力,一邊說:“你抱好我躲開攻擊,我來找破綻,只要漏出一個口子你就趁機出去?!痹嘛L點頭,繼續(xù)施展輕功游走,卻發(fā)現(xiàn)陣法不急不緩地正在縮小,他一時找不到辦法脫離陣法包圍,對懷中的月蝶說:“看來我們有些麻煩了?!?p> 月蝶把他抱緊了些,雙眼如同兩道彩虹充滿了色彩。
這百人大陣還沒發(fā)攻勢,已經層層疊疊頗有優(yōu)勢,所有人聯(lián)合防守,每被攻擊一處,周圍十數人馬上協(xié)防,要想從里面破陣,除非功力強到能一舉擊殺或者重傷十數人。緊密的陣法像個大桶裝住了一對魚兒,月風兜了幾圈,感到兩人像被困在罐子里的壁虎,四處游走卻沒法逃離。
月蝶仔細觀察陣法運轉的規(guī)律。天上月色正好,通過陣法的金色光障時已經破碎,白色的月光在屏障中被鍍成金黃,柔和地照著兩人;而死士在陣法的光罩中卻身形不太明顯,都只剩下了模糊的黑影,在其中若隱若現(xiàn)地搖晃。
月風雖然無法沖出陣法,但步伐靈巧,他落地輕輕一點,身形就難以揣度地飄開,絕不給陣法攻擊的機會。
月蝶看著周圍的陣法時也偷眼看抱著自己的月風,她剛才想再見這人一面,心中所想竟然成真了,這一刻已忘了兩人還在生死邊緣掙扎。她過了半天突然說:“你好像又長高壯了,輕功也厲害了,剛才的嗚嗚聲是你弄出的嗎?”月風神秘地說:“你摸摸我胸口就知道了。”月蝶臉一紅,見他胸口正掛著個陶制的物件,她伸手拿著細看,是個陶塤,圓潤如水滴,上面六個小孔,水滴狀的尖端是個送氣的小口。剛才的嗚鳴聲正是氣流經過這個陶塤孔洞發(fā)出的。
月風說:“沒事買來玩的,送給你?!痹碌f:“只有在你身上掛著才有聲音,我可不會這么讓它嗚嗚響?!彼p輕把手中陶塤掛回月風脖頸兒。
兩人一時沒法突圍,也沒有受到威脅,竟然在敵人環(huán)伺的陣法中噓寒問暖地閑聊起來。銅一不住催動加快陣法運轉,施展陣術。所謂陣術,就是以陣法施展出的術法。他大聲催促,說:“加緊收陣,活捉道術經傳人。有過的將功補過,沒過的全部記功!”陣法中的死士一經這樣的催促,立馬運轉快了幾分,金色的光華開始在陣法光罩間如流云飄動。
陣法正快速縮小包圍圈。
月風見陣法形成的光罩在清亮月光下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厚,不多時已經把月光幾乎掩蓋,對月蝶說:“有什么好辦法了嗎?”月蝶說:“你放下我吧,一會陣法再縮攏就要動上手了,我這樣反而不好施展?!彼坏仍嘛L反應,一騰身,就已經站在地上,身法靈巧曼妙。
月風正展開輕功快速飛奔,耳聽月蝶喊:“小心!”隨即他腳下感到滑不落腳。只見月蝶腳下結了一層純白色的晶瑩冰霜,正往外延展,他剛踩到了冰霜上,所以才滑得厲害。好在他輕功早已有些造詣,過了一陣借著地上的光滑飄行,不僅不受影響反而更快了幾分。
銅一沒想到這自稱鬼谷派的少年果然有些門道,只見一個醒目的鬼字在陣法中不斷飄蕩,讓人炫目。他催得比剛才更緊,陣法的包圍也不斷縮緊。
轉眼陣法靠內圈的人已經踩上了冰霜,一名死士滑倒,陣法隨之漏出一道狹小縫隙,身邊的人見了急忙補充這陣法空襲。
在月風眼里,這縫隙足有鬼谷道門那么寬,他哪會放棄這么好的機會,已經沖過了去,閃身而過。他出了內層包圍,這才能看清,原來陣法中的人分了三層,他剛闖出了最內一層,外面還有兩層,只有最內層的包圍中凝聚了光罩用于困敵。
他不等外層的人動手,就身形一變,在緊密的包圍中游走,以腳踩最內層這些死士的頭臉、肩膀奔跑,頓時引起了一片混亂。最內層的死士既要凝聚光罩,又要防備他,立刻慌亂起。
他聽了死士的呼喝,反而更起勁,瞬間又變回了月余前在HD南集的人流中“沖殺”的風將軍。他穿梭其中猛把腳底往死士臉上蹬去,偶爾揮起拳頭砸向施展陣術的死士鼻尖,砸得鼻血長流;有死士吃疼大叫起來,他就把從地上抄起一把泥巴、沙粉往張開的嘴里一拍,立刻引起捏著喉嚨眼的劇烈咳嗽聲:在人堆里搗蛋正是他苦練的得意功夫。
“別跑,老子要干死你!”一個死士吐凈嘴里泥巴大聲喊?!斑怼彼麆偤巴?,月風身影轉回來,又將一把碎石子塞進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