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風濕潤地裹著月風的臉,想把這臉上堅毅的輪廓變得柔和些,但最終化作了露珠,在他發(fā)間、兩頰滾動。月風捋一捋被寒露浸濕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月蝶頭頸、發(fā)間、身上披上了薄如蟬翼的靈力,始終干爽潔凈。他心想,難怪她風雨不侵,遇到徐師兄前我還看不出她的境界高妙。
他繼續(xù)跟著星芒先生,隨著一起的還有天心、天惑、若冰。
月蝶朝他微微一笑,顯出與她身上白衣一樣干凈的笑容,笑的弧度在月風眼前旋轉(zhuǎn),鉆尖他的腦海。她輕聲問,臉上疼嗎,取出手帕,就著露水輕輕為他擦干凈臉上的血污。他為了闖入金光大陣,臉上的傷痕中還夾嵌著泥沙,卻像無事一般笑嘻嘻。
月風嘿嘿一笑,說:“臉上不疼了,腳上倒是有些疼?!彼敢恢缸竽_背,有一處貫穿傷,血痕早已凝固在肉洞中。
月蝶說:“不礙事,你先忍忍,回去服下碧葉精果后精心調(diào)養(yǎng),就能恢復如初。”
兩人本落在最后,天惑慢慢落后到兩人跟前,轉(zhuǎn)過咧著大嘴的臉說:“月蝶姑娘你看那個······”他指指自己的腳背,上面也有個洞。他們都是在金光大陣中被地上的金屬突刺傷了。
不等月蝶回過神,若冰也湊了過來說:“天惑師兄你不用擔心,月蝶雖然掛著月風,卻不會忘了你?!比舯菩Ψ切Φ目粗碌?,踏著輕快步子,跟緊前面的星芒先生。
天心寸步不離的跟著星芒,像個小跟班一樣,他不斷請教這位前輩。他從沒見過毫無架子的前輩,也沒見過這樣厲害的高手,而最難得的是星芒先生比他神志不清的師父蒼古先生要腦子清醒。
月風看著星芒的背影,摘星攬月的神通在那身粗麻衣裳下隱藏的毫無蹤跡,他平穩(wěn)的腳步踩著草鞋與最平常的小民無異。星芒似乎能感到他的目光,轉(zhuǎn)回頭,他臉上的笑容平和,其中和藹可親的意味和星爵先生有幾分相似。
“星芒先生,這次實在多謝你了!“月風說。
星芒放慢腳步,等他并肩而行,才說:“何必謝我,我不過受故人之托。而且我也不會讓那些死士肆意妄為?!?p> 月風問:“還沒有請問,是哪位高人托你救人?”
星芒說:”原來你還不知······能時刻盼著你的人,當然是最關(guān)心你的人?!?p> 月風問:“是我爹嗎,還是李悠叔叔?”
星芒搖頭說:“都不是,是你的娘?!?p> 月蝶一直在一旁安靜聽著,急忙問:“司馬伯母在哪?”她與司馬夫人一同出來,卻把人丟了,一直焦急亂闖,不然也不會碰到西郊的一群神秘死士。
星芒對她說:“就在你道場道湖谷里?!彼又f:“月風先生,我們快走吧?!?p> 月蝶輕出一口氣,感到心中掛著的大石落下了,不禁心想司馬夫人不通道湖谷的門戶禁制,怎么進去的?
眾人見星芒稱呼月風為先生,于是都有樣學樣跟著叫。月風說:“你們還是別給我扣大帽子了,腦袋沉。還是稱呼我道號,親近些?!钡渌藚s月風先生長、月風先生短,叫個不停。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道湖谷門口。
此時天微亮,月蝶以獨門法印打開法陣,請所有人進了道湖谷中。她不等眾人站定腳,搶先往茅舍跑去,老遠見到司馬夫人正在茅舍前安坐。月牙正把爪子放在司馬夫人腿上,用毛茸茸的腦袋靠著著她。司馬夫人用手撓著月牙毛皮,雙眼卻正望著入口處,她見到月蝶與眾人身影立刻站起身,焦急迎上去。她雖是跑,卻比月蝶走也快不了多少,顯然沒有修習過輕功。她眼睛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后停在月風身上,接著停住了腳步往后張望,失望的臉上強撐開無力的笑容說:“星芒師兄,你怎么回了?有風兒消息了嗎?”
月風、月蝶、若冰、天心、天惑都一愣,司馬夫人怎么稱呼星芒師兄。而且言語間兩人似乎早已熟識。
月風急忙跳上前喊:“娘!你不認識我了?”司馬夫人帶著疑惑再細看這少年,他比記憶中的兒子直大了五、六歲樣子,嗓音也低沉許多,但與小司馬風一樣的眉眼,正像是記憶中的兒子長開了眉眼五官。
她一下呆住了。
月風說:“我是司馬風啊,這幾天長急了點,你認不出了?天惑、月蝶都沒跟你說嗎?我修道后這段時間突然就長高了?!?p> 司馬夫人急把月風拉過來,對著升起的暖日照看,左眉間還有一道細細疤痕,是小時候和別人扔石頭嬉鬧留下的——他真是自己長大的兒子司馬風。她確認無疑,抱著他已見高壯的身軀,淚眼濕潤,說:“你平安就好?!彼捱^一陣又略帶溫怒說:“罰你一個月不許出門!好好反省。”她以前沒少這樣罰過他,這時習慣性地說出了口。
月風見余人偷笑,心想:“我都這樣大了,娘還當著這些朋友把我教訓……”他見母親臉上淚痕如新,心里的不滿又立刻消散干凈,撓撓頭低聲說:“娘,讓你擔心了,我······”星芒已經(jīng)笑著說:“師妹,孩子已經(jīng)大了,可不能當十歲孩童管教。”
眾人聽司馬夫人與星芒如此互相師兄妹稱呼,這才確信手無縛雞之力的司馬夫人有個可摘星攬月的師兄。
月風也大感意外,好奇問他娘:“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墨門傳人?星芒先生真是你師兄嗎?你昨天夜里見到?jīng)]?他昨晚可把月亮摘下來了!你有這本事以前也藏著不教我······”
司馬夫人聽了一串問題,只把臉板起來說:“教你!好讓家里雞飛狗跳么?讓你多讀書,整天讓人擔心?!彼f著擰了他耳朵往茅舍走去,又對星芒歉意一笑?!皫熜?,你沒事別急著走,我們多聚聚。還有各位小朋友,也一起聚聚,我還沒感謝大家。”
眾人見月風被制得服服帖帖,都笑哈哈跟著去了,在最大一間待客的小茅舍勉強擁擠著落座。星芒推讓不開,坐了首席,司馬夫人坐其左,天惑、天心、月風、若冰也分別坐下,道湖谷主月蝶倒是像個小媳婦,給眾人填茶倒水,不敢怠慢了星芒與司馬母,和眾位同輩。她安頓好眾人取來碧葉精果,給月風、天惑服下,又取出傷藥要替天惑、月風包扎腳上的傷口。
司馬夫人見了兒子腳上觸目驚心的貫穿傷,淚流不止,也不再數(shù)落月風,取過藥來要自己來給兒子上藥。月風安慰說:“好在是皮肉傷,已經(jīng)用靈力穩(wěn)住,沒幾天就能復原?!?p> 司馬夫人見他服下了碧葉精果,不到一頓飯功夫已經(jīng)結(jié)了疤,終于稍微放心。
她接著細細地問了司馬風從鬼谷派回來時的情況······
原來月風與若冰出了云夢山就一路趕來HD,尋找司馬夫人。
他們兩一路上只在一個小鎮(zhèn)停留半天休整。正趕上集市,月風第一次挺著成年人的高挺的身軀走在集市中,有人見他外形俊朗、氣度怡人,像個讀書識字的,于是就付酬勞請他幫忙寫書信。他從沒掙過一枚銅板,就高興受了差事,等集市結(jié)束,就賺了一串銅板。
他閑逛已經(jīng)稀疏的集市,見了一個陶塤精美,愛不釋手,就取了銅板買下。他趕到金光大陣時發(fā)出的嗚嗚聲,就是用這陶塤配合輕功發(fā)出的。
他與若冰為躲避若武糾纏,一路趕得急忙,他就順便修習輕功身法——若冰追,他躲。百多里大半是山路,月風輕功施展起來越來越快,竟然開始讓掛著的塤嗚嗚作響。他覺得有趣,更是用心習練,輕身功夫一日千里。到后來若冰已經(jīng)難以近身。
兩人一路追逐,雖走了不少彎路,但加上半路耽擱也才三日就到了HD。
兩人直接到了道湖谷附近,月風就描述清楚司馬夫人長相身高,與若冰進城后分開尋找,他則去道湖谷找人。
月風到了道湖谷門口,大聲呼喊,始終沒人,又一人怏怏不樂地進了城。他發(fā)現(xiàn)城中司馬宅中也沒人,更是奇怪。他孤身走在熟悉的街上,因為已經(jīng)有四境修為,神識、感官異常靈敏,所以遙遙感到城西有濃郁金屬性靈力聚集。他覺得有異就去查看。
他半路上遇見李悠,便問:司馬夫人在哪?
李悠沒有認出來人就是那個鬼頭鬼腦的小司馬風,見他穿著像是鬼谷派的弟子因此不敢怠慢,就說了司馬夫人在司馬宅失蹤的情況。月風心里焦急,也沒說明身份,只告訴李悠,有個白衣姑娘(若冰)帶著一只白虎,她也是幫忙去找人的,見到了就轉(zhuǎn)告她到城西相會。
李悠十分恭敬地領(lǐng)了命,后來正巧見到若冰,便把月風的囑托轉(zhuǎn)告了。
因此她順著往城西找去,遇見月風正和死士的金光大陣對戰(zhàn)。
······
天心、天惑聽明白情況,接著說,他們也是去尋找司馬夫人,半路遇了李悠,聽說鬼谷派有個年輕修士去了城西,才想多半是月風,就往那邊趕去。天心是金靈力,他察覺到了死士的金光大陣靈力在城西半空上洶涌翻滾,就急忙趕去,正碰上緊急關(guān)頭相助。
天心好奇問:“司馬夫人怎么又好生生的在道湖谷里?月蝶不是說你被人擄走了嗎?”
司馬夫人摸摸腿邊混熟了的月牙,說:“都怪我大意,沒有跟月蝶說明白,害她焦急去找·····”
月風問:“那你到底被誰擄走了?”
司馬夫人用眼神指向星芒,接著說:“我哪有被輕易擄走,我是去請星芒師兄找回我的調(diào)皮兒子?!彼p拍月風額頭,他已經(jīng)比她高出了小半頭。“我在道湖谷等了太久,你卻一直沒從鬼谷派回來,我就以軍中傳訊的印記留了記號,請他單獨相見。就是他引走了月蝶,卻沒想到月蝶急得差點出事,還惹所有人一夜忙亂·····我見了星芒師兄后,又回到了司馬宅,接著若冰來了······”后來,她見若冰大方可愛,還帶著那只月蝶、天惑曾提起的小白虎,就跟著她到了道湖谷,一個人安心等待了。
月風說:“娘啊,你有個這么厲害的師兄,求他幫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嘛還躲躲藏藏,非要把旁人急死。”
月蝶說:“伯母沒事就好。好在所有人都平安聚齊了?!?p> 司馬夫人說:“許多舊事,你們小輩人物并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與墨門有任何關(guān)系,所以才避著人見星芒師兄······”
星芒打斷她,說:“師妹,以往的舊事還是晚些說吧?!?p> 月風心想,星爵先生好像從前并不認識我娘,娘的師門傳承只怕連爹也不知道,她到底藏著什么事?
星芒接著說:“你可知道,昨晚我感到城西的靈力異象,就趕了去,正好見到他們被一個百人大陣圍困?!?p> 司馬夫人明知道月風現(xiàn)在好端端的,還是焦急問:“后來呢?”
星芒說:“我想讓你們受些磨礪,便一直沒有現(xiàn)身。”他見司馬夫人臉色不悅瞪著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若冰姑娘,你能打開道湖谷法陣,難道是儒教荀子前輩傳人?”
余人也都有疑問:若冰怎么把司馬夫人帶進道湖谷的?這里不是月蝶師門傳承的道場嗎?
若冰低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一直安靜聆聽的月蝶說:“這道湖谷是由荀子前輩贈給家?guī)熒n月,道湖谷的禁制法陣也是荀子布置的。她是荀子的傳人,因此能把伯母帶進來!”
眾人不知道道湖谷與荀子的淵源,都覺得太巧了。幾個本不相識的少年在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下竟然走到了一起。
隔了會,星芒說:“我墨門與儒教教義不同,兩家更是水火不容·····”
眾人都知道,儒教與墨門是當世并立最大兩個門派,彼此間難免互有敵意,都怕星芒與若冰不對付,但轉(zhuǎn)頭一想他昨夜就知道了若冰的身份,還客氣與她打招呼呢。
星芒見若冰不語,突然呵一笑說:“你們不要緊張,我跟若冰姑娘沒有仇怨,也沒打算找她麻煩。百家教義之爭已經(jīng)幾百年了,不是我挑起來的,我也不打算參與。”
若冰說:“星芒先生乃當世高人,就是我?guī)煾杠髯由耙彩桥宸煤?,自然不會管這些凡俗爭斗?!?p> 星芒一愣說:“你說‘生前’,難道荀子已經(jīng)離世?”
若冰說:”師尊幾月前已經(jīng)離世,只是儒教中都閉口不談,封鎖了消息,因此還極少有人知道?!?p> 星芒嘆氣:“我?guī)熜中蔷粽f天下紛爭要起,他身為墨門巨子,對時勢見解果然分毫不錯?,F(xiàn)在儒教群龍無首,亂像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月風說:“說來可氣,荀子前輩才去世,若冰的師兄若武就巴巴趕來討要道術(shù)經(jīng)。我們好不容易甩開他,一路從云夢山匆忙逃來。”
眾人好奇追問怎么回事,于是月風就講了在鬼谷派中被同門誤會受傷的情況,以及怎么怎么被若冰救起,又怎么引若武去鬼谷派中并脫身。月蝶雖見月風好好坐在這里,還是緊握雙手,聽得臉上一陣白一陣汗;司馬夫人更是連連驚嘆。當聽到把若武引去鬼谷派中,他后來被六芒劍陣圍住,天心、天惑大呼過癮,連星芒都拍掌叫好,月牙好像也聽懂了跟著嗷嗷直叫。
等司馬夫人聽完兒子的驚險遭遇,許久才緩過一口氣。她只知道月風獨自留在鬼谷派,月蝶被他氣走了,卻不知他后來受重傷的事情。
此時已經(jīng)午后,司馬夫人看著眼前比自己還高的兒子,一股安心變成了睡意,睡意太滿輕輕溢出,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她一夜沒睡,一直等在門口,整夜保持著眾人進道湖谷時看到的那個樣子。月風等人有些修為都可以不眠不休,她卻沒有這樣本事。
困意如同瘟疫在幾人間傳染,月風、天惑接連跟著打起哈欠。眾人昨夜幾乎都已經(jīng)把靈力耗盡,身上都在滿了傷痕或者勞累,此時也都感到困乏疲倦涌來,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月蝶見狀,便請大家休息,說等明日再設宴款待。她把女眷都安排在自己住的一片茅舍,余人都安排在另一片,中間小片竹子林正好隔開男女。以前她還小,師父蒼月還在時,也是按男女分開來住。
眾人安排完畢,月蝶最后挽住若冰,要她與自己同睡一屋。月風雖然只簡單講了鬼谷派中的經(jīng)歷,至于細節(jié)她還是想再同若冰問清楚。何況兩個女子間都有種說不清的心緒,隱隱覺得與對方有種說不出的信任感。
月風想起與月蝶在心竹山莊同住一屋,此時雖然男女有別安排得當,心里卻隱隱覺得失落,朝她看去。月蝶紅臉低頭,也不看他,背對他咬著嘴唇說:“你好好休息,多向星芒先生請教?!比舯矊W著月蝶語氣神態(tài)說:“你好好休息,多向星芒先生請教?!痹碌邼p嚀一聲,連忙拉著若冰去了女眷那片茅舍。
月風見她脫離險境后,也不提在鬼谷派兩人的不愉快,心里也像放下塊不該舉著的大石頭。自己趕她下云夢山時明明想保護她,可再見的第一眼卻是她深陷險境的情形,他還記得她面對死亡的臉上,所有淡然仿佛都是愁思鑄就,愁得只剩淡然,淡然得讓人心痛,心痛得他再也難以割舍。
他本該把美好的或值得珍惜的人和事留在身邊,正好,月蝶既美好,又值得珍惜。
月風進到月蝶安排的小茅屋,其中只有一張木板床,靠窗一張小木桌,簡潔至極的茅屋中唯一的一處不簡單是木板墻壁上刻滿了小字。他伸了個懶腰,湊近查看,全是經(jīng)文,字雖然小,卻在小屋內(nèi)發(fā)出火屬靈壓,凝聚在極其小的茅屋內(nèi)一片。雖在深秋,他卻感到置身暖春。這股靈壓不像鬼谷派巨巖石上的刻字那樣磅礴充斥天地,卻精純無比。他心想:“刻字的人功力深厚,竟能用蚊蠅大的字凝聚出靈壓。這里久無人住,敢在這里刻字的人多半是這里的主人,能有這份修為的也應該是月蝶師尊蒼月先生?!彼n月先生的遺字,更對這字多了幾分敬意。
字上發(fā)出火靈力沒什么稀奇,字上的靈力形成靈壓雖然要極高境界也不是不可能,至少月風見過師尊的巨巖上的刻字,可是火正克木,能在這木板墻壁上刻出擁有靈壓威力的字,而木板日積月累不被燒毀,這份對火靈力的控制已經(jīng)爐火純青,讓人嘆服。月風越想越驚,想不透要到什么境界才能做到,他仔細看經(jīng)文內(nèi)容,正是熟讀的《道德經(jīng)》,還有一些字寫在經(jīng)文旁邊,是注釋的領(lǐng)悟。
月風坐上床,認真看去,腦中漸漸一片空白,只余下看到的《道德經(jīng)》和注釋,化作一道“聲音”傳到心里,有個老者在吟誦經(jīng)文內(nèi)容。月風聽著感到輕飄飄、暖烘烘,受著這聲音的牽引,慢慢去觸摸經(jīng)文。
他此時感覺天地在呼吸,如潮汐有節(jié)奏地一張一合,屋舍外的花朵隨著陽光細不可見地慢慢轉(zhuǎn)動朝向,草地中蚯蚓蠕動轟然有聲;周身一片茅舍中眾人所在都能感受到,只有星芒先生好像融進天地感受不到。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才把短短經(jīng)文全部讀完。
月風回過神,感到身體沒有一絲重量飄在半空,回頭看,發(fā)現(xiàn)自己肉身正端坐床上。他嚇了一跳,或者說在半空中蹬腿,接著感到身體從半空墜落,掉在床上的肉身中。他猛地一抖,睜開眼,自己正在好好坐著,姿勢和剛才飄起時所見的“自己”一樣,站起身查看渾身上下,他還是他,完好無損。
月風知道剛不是做夢,這感受太過玄妙,于是又嘗試看著經(jīng)文,想重新感受一番。隨之而來的不是剛才那個老者的“聲音”,而是另一道平穩(wěn)而溫和的“聲音”要鉆入他神海。他放松精神,這“聲音”傳入神海,接著化作星芒的聲音響起:“你元神尚弱,隨意元神出竅最容易神魂受損,沒人護法時不能隨意亂試。好在剛才有驚無險,你門派中長輩難道沒有教導過這些?······對了,忘了你師門糟變故······這樣吧,你按照我傳授的口訣練習,不僅可以安心強神,更能像我這樣通過元神傳念?!?p> 四境天元境的主要神通正是使用神念。神通不同于術(shù)法,是元神逐漸強大后所掌握的能力,就像一個孩子長大了,能聽,能動,能走,能跳類似,元神越強大,則神通越強越多。層層境界分別有對應神通,不過都代表的是那層境界最突出的能力;其實每層境界的神通都無窮無盡,只是在上古時代缺失了太多相關(guān)文字記錄,在上古天地大戰(zhàn)中丟損了太多。
接著一道法訣飛進月風腦海,正是星芒提到的神念口訣。他發(fā)現(xiàn)接受的神念直接進入神海,被印入元神中,被清晰記住,好像在石頭上銘刻般牢固,隨時能記起,倒背如流,原來用元神傳念還有這樣好處。他就按照口訣施展,只覺元神如同長出了手腳,并不斷延伸,流暢無比,不到一頓飯功夫就運轉(zhuǎn)自如,不僅能輕松控制元神游離體外,也能用元神延伸出的觸手探查外界。
他又試著向星芒所在茅屋里發(fā)去神念,問:“這口訣沒有靈力屬性限制嗎?”
星芒馬上以神念回答,包含著驚嘆的情緒:“你以前學過類似口訣?”
月風神念道:“我還是第一次用,不會有什么忌諱吧?”
星芒神念道:“我?guī)熜钟昧巳虏艑W會,我是墨門至今最快一人,也用了十余天······這口訣是墨門墨子以道德經(jīng)通文要義感悟出,不受靈力屬性限制,正適合你。你靈力沒有屬性得情況很少見,但也不用急,至少你邁入修行不受阻礙了。”他在昨夜金光大陣中已經(jīng)看出月風靈力的毛病了。
月風神念道:“星芒先生,謝謝你好意,世上哪有事事如如意的,我的靈力如此古怪,也許是造化?!?p> 星芒神念道:“好道性,好道心!這世上我認識又最佩服的也只有我?guī)熜株愨犠恿?,月風先生小小年紀就有他的風度,也讓我佩服得很?!?p> 月風神念道:“先生千萬別取笑,實在過獎了?!彼睦锵?,我能有這樣心性多虧星爵先生從小的熏陶。
隨后月風就運轉(zhuǎn)學到的元神口訣,感到元神運轉(zhuǎn)漸漸無礙,睜開眼,接著被墻壁上的經(jīng)文引得入定了;他不斷在定境中感悟經(jīng)文奧義,只覺得全身浸泡在溫泉中,慢慢的溫泉水又變涼變冰,把心里的雜念全部浸泡干凈,經(jīng)脈內(nèi)得靈力運轉(zhuǎn)比起以前顯得舒暢無礙。
子時正中時刻,月風行功圓滿,突然感到天地寰宇一陣遲緩。這種感覺他以前與月蝶兩人靈力合一共修時經(jīng)歷過,此時修行星芒傳授的秘訣才一夜,竟然一人也能感受到了。他想起在新竹山莊常與月蝶共處一室的溫馨美好,心想,也不知道她睡了沒有,就以神識探查過去:只覺她鼻息均勻悠長,靜靜躺著卻沒有睡著,她似乎感到了神識的觸探,睜開了眼睛。
月風一驚,收回神識,好像用手觸探佳人被逮了個正著,他心想:“元神靈敏的人容易發(fā)覺神識的觸探,以后用起來可要小心了?!彼桓液鷣y再探那邊,免得惹到同一個房間的的若冰,就以才學到的神念法訣朝她發(fā)出神念:“來碧葉精果林相見?!闭酒鹕恚谒殂y般的月光中去了果樹林。
圓月已經(jīng)缺了一線,照亮了整片果樹林,月風再次運用神識探查,以熟悉剛領(lǐng)悟的神通,他感到果樹葉子正吸收了月光中蘊含的靈力,并用根部不斷汲取了土壤中的水份、養(yǎng)料并轉(zhuǎn)為生命力,滋養(yǎng)精果。之前聽說這果樹吸收天地精華,這時他親身以精微的神識感到,才知絕不夸張。
他等了近一個時辰,已經(jīng)把樹林果子數(shù)了五遍,共一百三十一枚,確認無疑。他還要再數(shù),樹林間傳來輕盈腳步。他早以神識掃到一人,想對月蝶扮個鬼臉,逗她一笑;轉(zhuǎn)過身,見來人一身白衣,裹著柳條一樣的身段,他做到一半的鬼臉卻傻模傻樣地呆住了——是若冰來了。
月風暗暗乍舌,心想:我才學會神識、神念的口訣,屋里兩個人一時沒有分清楚,竟然把神念發(fā)給了若冰。
若冰走近輕輕說:“大半夜鬼鬼祟祟在這嘛?!痹嘛L心跳驟快,耳朵也紅了,支支吾吾說:“我······我······你不是也鬼鬼祟祟在這嗎?”若冰又靠近一些,臉幾乎貼著他臉了,拖長了聲音說:“怎么——你——”月風以為叫錯人的誤會被看穿,連忙遮掩說:“我怎么了?我很好啊!”若冰聽了細細哼笑,慢慢把頭靠著他肩頭上,說:“你怎么才一晚上又長高了些,再這樣長法,天就要被你頂破個洞?!?p> 月風見這張娟麗秀美的臉正在眼前晃動,唇上的笑鮮紅欲滴,呼吸可聞,心陣陣跳動起來,剛才嘴里一句“我在等月蝶”怎么也說不出口,生怕惹起她不高興。
月風也不知何時開始,記掛著她的感受。也許是他重傷不起,被眼前佳人細心喂飯、喂水時,也許是兩人嬉笑吵鬧時。他們一起從鬼谷派禁地的高峰上一起墜落時,他抱著她,心就一直劇烈的跳動——到底是怕高而心跳,還是別的原因,他現(xiàn)在早就分不清了——總之這種感覺太好,好到難以忘記。
他這時再感受這突然襲來的溫柔,感到若冰的喜悅與溫暖,同時也感到她的心也一樣跳得厲害。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有了一樣的感覺,懵懂的美好,心跳的悸動。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兩人一時再也說不出話,閉上眼感受對方心跳,只盼望時間在這一刻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