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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風(fēng)重鳴

第八十五章 無名之輩

道風(fēng)重鳴 鯰鯰有魚 8051 2020-12-09 08:30:00

  太陽已經(jīng)慢慢落在了地平線后,天邊的紅霞也越來越昏暗,與天色一體,漸漸變成了沉沉黑色。最終天全黑了下來。只有寒風(fēng)還在游蕩,見到冒著熱的東西就要撲上去,狠狠吸吮上面的熱量,像游蕩的餓鬼看到了熱騰騰的食物。

  月風(fēng)感到背脊上爬著一陣涼意,蔓延到了后頸,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渾身一震把這股涼意甩開,體內(nèi)的靈力自然流淌著,抵御著嚴(yán)寒,可這該死的嚴(yán)寒,一刻不停地裹著身體。盡管能用靈力去抵抗,其中冰冷的感覺還是一絲不少。他實在想不明白,天心在這樣的天氣怎么還能穿著短袖。

  “月風(fēng)先生,天已經(jīng)黑了,”煉虛看看漆黑一片說,“我們該出發(fā)了吧。”

  “器魂宗的人被困在哪里?”月風(fēng)問。

  煉虛折下一根樹枝,在地上劃著,想畫出地形來。女偶點起了一團火,地上有些硬,半天才勾勒出一筆。過一會,只見已經(jīng)畫出了一片山,與云夢山的分布一致,山的一邊有條小路,這路通往器魂宗被困住的地方,在一個鬼谷后山的一座山峰下。

  月風(fēng)回憶鬼谷派的后山,猜想上次若武潛進鬼谷派走的就是后山的這條小路。他想到后山禁地一而再被人輕易闖入,此刻還被死士鳩占鵲巢,就升騰起一股惱火——鬼谷派還沒亡,不管是若武,還是天網(wǎng)的人,竟然大搖大擺的在禁地里晃蕩,實在欺人太甚!他隨即又感到一絲凄涼,心想:“這世間難道只尊強者,連道理規(guī)矩也不講了,如果是這樣,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老窩來個底朝天!”

  月風(fēng)心里升騰起斗志,心中一轉(zhuǎn),對煉虛說:“你們的人是從小路進去的,對不對?”

  “不錯。”

  “既然這樣,我們來個出其不意,從鬼谷派正門進去,通過后山禁地再去救人?!?p>  “妙計!月風(fēng)先生真是……”若寒跟著稱贊道,卻被女偶打斷。她說:“走鬼谷派正門,就怕遇到死士,打草驚蛇?!?p>  “鬼谷派的法陣門戶早已經(jīng)關(guān)閉,如果不知道本門法陣禁制的法訣不可能通過。我們直接通過鬼谷派正門過去,死士就算在正門外發(fā)現(xiàn)了,也只能繞著遠路去報信,肯定沒有我們快?!?p>  眾人都覺得這辦法穩(wěn)妥,點頭稱贊。

  月風(fēng)已經(jīng)起身,一手托著受過傷的煉虛,展開輕功。

  余人趕緊跟上,發(fā)現(xiàn)月風(fēng)帶著一個人比起之前絲毫不慢,他們幾次以為月風(fēng)輕功施展到了極限,此時見了又習(xí)以為常地吃了一驚。

  煉虛對他感激一笑,聽耳邊風(fēng)聲嗚嗚響起,也是一驚,心想:“他帶著我,比我不受傷時全力以赴還要快,也不知他這樣年紀(jì)怎么練出這樣的輕功?”要是他知道月風(fēng)才練輕功半年時間,只怕會顛覆他對修行的認(rèn)知。

  月風(fēng)領(lǐng)著幾人,輕車熟路上了云夢山。本就不遠,不多時就到了刻著“鬼谷”兩字的巨巖前。

  月風(fēng)又一次感悟到祖師爺老子留下的筆跡,其中帶著的水靈力的深妙境界,如山洪潮水涌動,又如晨間露水滋潤,這次他已經(jīng)有了許多道悟,因此感觸也更豐富,不再是以前純粹的感到磅礴充盈。

  他上次就是在這里,借助巨巖上兩字的靈力逆轉(zhuǎn)經(jīng)脈,才成功救了他和趙正、月蝶三人,明明記得當(dāng)時兩字上的靈力已經(jīng)被消耗了一些,過了這些日子字上的靈力不但沒有少,反而比初見時更加濃郁稠密。兩字竟然如同活人,生生不息地凝聚靈力。月風(fēng)也悟不透徹這是什么樣的境界,他自己雖能比常人更快地滋生靈力,卻不知怎么讓死物如活人般凝聚靈力。

  許多境界他以前根本不曾感悟到,這時他修為已經(jīng)更近一步,更覺得祖師爺?shù)男逓橹?,驚為天人。

  若寒、段飛、煉虛幾人都是初次見到巨巖靈字,都是心神巨震,若寒一反常態(tài),言簡意賅說:“好字,好意境,好修為!”另外兩人卻說不出話來,只是愣神盯著巨巖上的兩個大字。

  “好眼光,”一個平淡的聲音突然從巨巖后傳出,“幾位道友也是來游覽云夢山的吧?”順聲從巨巖走出一人,身材高瘦,穿一身破儒衫,比若寒身上的補丁長衫還要破舊,隨著擺動手肘就會從破袖子中露出來。

  幾人看清那人走出,反應(yīng)過來,都好奇打量他:面容看來五十多歲年紀(jì),但一頭黑發(fā)沒有一根銀絲,看來像個落魄游人。

  月風(fēng)見他雙眼精光內(nèi)斂,雖然穿得破舊,卻感到這人絕不是普通人。他躬身行禮,說:“在下鬼谷派弟子月風(fēng),不知先生在此何為?”

  同行幾人也一同見禮。

  “想不到鬼谷派還有這樣風(fēng)流人才,”那人說,“我不過游離到此,哪知這鬼谷派門戶緊閉,只好在門口坐一坐?!?p>  “先生與門派中有交情?”月風(fēng)問。他也不知這人與死士組織天網(wǎng)有什么關(guān)系,見他穿儒衫不知是否儒教的,向若寒打眼色,只見若寒搖頭表示不認(rèn)識。

  “天下雖有百家,門派更有千萬,可哪一家不是自道家而成,我既然有些微末修為,自然受教于道門,與鬼谷派有交情了?!蹦侨苏f。

  “先生過謙了,請問如何稱呼?”月風(fēng)說。

  “我已隱姓埋名,再無名號,你倒把我問住了?!蹦侨怂实卣f。

  月風(fēng)覺得這人透著古怪,不愿與他糾纏,又急著去救人,于是說:“想必晚輩不配得知先生稱呼,不敢打擾,這就告辭了。”月風(fēng)說完就轉(zhuǎn)身,與三人準(zhǔn)備離開。

  “等等!”那人看著月風(fēng)的背影,平淡的聲音終于帶著些感情,帶著些驚訝,似乎剛認(rèn)出月風(fēng)身上的法袍。

  “先生還有什么指教?”月風(fēng)又轉(zhuǎn)身說。

  那人這才認(rèn)真打量他:身材較常人挺拔,神形飽滿,隱隱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飄渺氣質(zhì)。他說:“你是鬼谷派哪一代弟子?”

  “我是二代弟子,師尊正是鬼谷子?!?p>  那人瞳孔一張,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說:“難怪。想不到你有這樣機緣,我倒是與你徐福師兄有些交情……嗯,你也有幾分他的風(fēng)采氣息。”

  月風(fēng)高興說:“原來先生是徐師兄的朋友,失敬!”他這才放心,這人與徐師兄有交情看來與死士組織無關(guān)。

  “誒,你如此年輕,但肩上單子卻不輕,你師尊鬼谷子仙人常說,‘以道御術(shù)’是修行的關(guān)鍵,大道至簡,至理難察,你切記?!蹦侨苏f完邁開步子,就下山去了,不快不慢隱沒在黑暗中,就像從沒在這出現(xiàn)過。

  月風(fēng)咀嚼這人所說“以道御術(shù)”以及“大道至簡,至理難察”,只覺他所說與道德經(jīng)中精要暗合,只是看那人卻不像會什么術(shù)法,走起路來與常人一樣。

  “月風(fēng)先生,那人走了我們正好通過法陣?!睙捥摪言嘛L(fēng)從思緒中喚回來。

  月風(fēng)點頭,來到一大片巖石前。

  如果不打開門戶禁制,從外面看門戶所在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大塊巖石堵住了路。有的門派不愛人來拜訪,也會關(guān)閉門戶,只是鬼谷派的門戶從立派以來,還是第一次被關(guān)上,殘余的幾名門人不過是為了躲避儒教若武糾纏,可謂落魄到極點了。

  月風(fēng)有些傷感,以蘇穎教給他的門戶禁制法訣,一手按住門口一塊雞蛋形狀的高大石頭上,一催動靈力注入其中,巖石壁上有個光圈閃爍著在半空中展開,光圈中顯出了被法陣遮掩的鬼谷派門戶。

  幾人通過光圈走了進去。

  那光圈沒有了靈力支撐,片刻后使勁閃一閃,又憑空消失了。從里面望背后如同隔著一層霧蒙蒙的布,正是鬼谷派隱蔽門派的禁制在發(fā)揮作用。這樣的法陣禁制既強大,又巧妙,就算有極高修為,不知道禁制法訣,否則難以打開。因此但凡大些的門派都會有門戶法陣,以防御外敵。

  幾人走過九級石臺階,每一級足有半人高,臺階正面布滿無數(shù)道家符咒,陽剛之氣讓人目晃神搖,看來可以克制陰邪鬼物、山精木怪,也能克制心魔。三塊巨石拼成了十丈高的威嚴(yán)大門,左右分別刻著“道家無為,為天地之間”、“蒼天有道,道有無之外”,最上的巨石刻著“鬼谷道門”。

  看那十丈張高的巨巖壘砌成的門戶,這么高大威嚴(yán),曾經(jīng)道門最昌盛的一派,卻如此蕭條,門人不敢歸山,流浪在外。月風(fēng)撫摸著一邊石柱,石柱上的字已經(jīng)積累了一些灰塵,眼睛也如同進了灰塵有些濕潤。他心里很難受,也能體會到蘇穎、無名、天心等人被破離開門派時心中的難受,他們與鬼谷派結(jié)下的情緣更久。他心中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要讓鬼谷派重啟門戶!要讓后山禁地再無外人踐踏?。 ?p>  他感到自己現(xiàn)在就是一片徐徐墜落的落葉。無根落葉只能被風(fēng)吹得盤旋墜落,接著枯敗,腐爛,但也有的落葉會像棵種子生根發(fā)芽長成新樹木。

  “這么好的字,竟然蒙塵了,真可惜?!比艉w身而起,袖子甩出,如同兩把大掃帚,至上而下把左邊字上灰塵一掃而凈,比掃帚掃得還干凈。煉虛被飛舞的灰塵嗆得咳嗽,若寒卻更興起,把另一邊的字與正上“鬼谷道門”幾字也掃得纖塵不染。

  月風(fēng)抬頭望著朱紅的“鬼谷道門”幾字,光亮如新,他緩緩跨過門下,這一刻突然感到落葉生根。

  鬼谷派,我回了。

  他滿懷的傷感又變做了喜悅,想說什么感激若寒,最終變成一笑。

  “這么好的字,下次我來鬼谷派拜訪時,可要擦干凈了。剛才喧賓奪主,無禮之極也!”若寒搖頭晃腦地說。

  “若寒先生教訓(xùn)的是,鬼谷派不敢再勞煩貴客打掃門戶,”月風(fēng)往里引路,笑容精神奕奕,說,“幾位貴客,請跟我來!”

  他引著幾人進門,這一刻,才意識到——他是這里的主人。

  這里是他的根……

  月風(fēng)、若寒、段飛、煉虛四人在鬼谷派門前耽擱了一會,抬頭已經(jīng)見到月彎發(fā)出圣潔的白光,給鬼谷派大殿頂?shù)那嗤咤兩弦粚影姿?。遠望前殿大門緊閉,原木色的門扇看來古樸莊嚴(yán),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它們板著臉?biāo)坪鯇@新門人極不滿意。大殿中沒有一絲聲息,安安靜靜。

  月風(fēng)推開殿門,快步踏進前殿,對兩尊木像叩拜,一尊是師祖老子,一尊是師尊鬼谷子。其余三人也誠心跟著叩拜。他們不敢怠慢無禮,這兩尊像曾是九州內(nèi)的圣賢,就算只余一縷殘魂也足以讓人敬畏。

  四人退出前殿,便不再停留,從大殿側(cè)面直往后山禁地而去。

  鬼谷派的后山禁地由天生的山林而成,常駐在后山的都是本派閉關(guān)修煉之輩,可據(jù)蘇穎說近幾十年已無本門人在后山閉關(guān);近幾年來,唯一在后山長住的人是儒教的若冰,她受鬼谷子傳授道術(shù)經(jīng)的術(shù)法,在此修行也順便避開儒教若武,免得她的教主師兄一直追著交出道術(shù)經(jīng)。卻不想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鬼谷子仙去后,若武最終還是趁著鬼谷派遭逢大難上門索要道術(shù)經(jīng)。

  這時在此長住數(shù)年的若冰也不在此居住了,只剩下冷峻的各色山峰,佇立不動,冷冷看著腳下穿行的四人。高處的罡風(fēng)不時涌進山峰中鑿出的洞穴,發(fā)出陣陣或悠長、或短促、或斷斷續(xù)續(xù)的怪叫,似有許多不甘消逝的靈魂在此咆哮。

  四人穿行在后山小路間,朝著煉虛所告知的方位一路走去,直走了八九里蜿蜒山路,沒有任何阻礙。

  月風(fēng)早已全力放開神識,他這時神識已經(jīng)能延展到兩百丈外。他一展神識,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隨即心想:“元神越強大,神識也就越強,既然這不是什么壞事,我又何必被自己嚇到了?!彼炎约旱男亩ㄏ聛恚托陌怖淼玫厣斐錾褡R觸手,以四境神通去打探前路。

  走到一處,月風(fēng)突然停步抬手,示意幾人禁聲。若寒、煉虛、段飛皆見識過他偵查極遠處的奇特本事,立刻禁聲警覺起來。原來月風(fēng)剛以神識查探到了許多人,坐、躺地上,想必是器魂宗的人。他環(huán)視左右,沒有發(fā)覺死士蹤影,仗著神識極遠,帶著三人又走了百來丈才止住前進。如果前面有死士,此時相距至少五六十丈,該是比較安全的距離。

  “前面有光!”女偶指指前面說,聲音微不可聞。

  “我們的人就在那座山峰下的山洞里!”煉虛也壓低聲音,一指前面的山峰,他之前來去都是經(jīng)過后山另一條小路,現(xiàn)在從鬼谷派正門而來也認(rèn)出了之前同門聚集趕工的地方。黑衣死士就是讓他們在那個山峰的山洞里改制珠杖,想不到他出去一趟,趕工的山洞就變成了一個大牢籠。

  “你們稍等,我獨自去查探一下?!痹嘛L(fēng)丟下一句話,在夜色中一晃,已經(jīng)如同一道虛影消失了。

  他盡量隱藏神形氣息。他的靈力本就稀薄、毫無屬性,根本無法察覺,靈力共有五行屬性都帶顏色,他的卻透明如同虛空,因此一收斂神形,即便星芒這樣的高手僅憑神識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他也是隨著同伴修為進境更高,才知道五境神通的妙處——可以隱藏神形??伤撵`力似乎天生就能達到五境神通的效用,難怪逢人就被稱作“月風(fēng)先生”,別人都誤以為他是五境強者。

  他到底是什么境界,他也不在意,只要不妨礙修行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所謂道法自然本就不該關(guān)注自己一身修為得失,而是與萬物天地的契合。

  月風(fēng)化作的虛影一閃到了山洞門口,依舊沒碰到一個死士出來阻撓,他心想:“這里有幾百人,怎么死士沒有看守?”到了洞口,聽里面的人正在說話,后悔剛才沒有以神識“聽”。他此時已經(jīng)掌握了神識的聽神通,只是沒有運用得如聽覺般自然,需要凝神施展,他在洞口站立會便聽到了深處有人正說話。

  “……你們這些叛徒,宗主算是養(yǎng)了些白眼狼!”一個女子俏麗清脆地說。

  隔了一會,一個蒼老的聲音近乎靠著呼吸發(fā)出:“煉純,你快坐下,我……”聲音被劇烈的咳嗽打斷,像被什么糊住了喉頭,多半是受傷吐血了。啪、啪、啪……有人輕輕拍打他背部,正為他暢通呼吸。這蒼老的聲音重傷受困之余卻毫不驚慌。

  煉純一聲冷笑,說:“煉真!煉丹!想不到你們兩個和外人勾結(jié)!天網(wǎng)到底給了你們什么好處,你們竟然出賣同門?”

  話音一落,洞內(nèi)噪聲涌動,許多聲音一起大罵煉真,煉丹。

  “好啊,你們故意設(shè)下圈套!竟然敢害我們!”

  “畜牲!你們連狗都不如!”

  “這里事情一了,就取你們兩人狗命!”

  ······

  “兔(住)嘴!”一聲厲喝響起。

  洞里有人笑了起來,其中一個聲音說:“煉丹,你還有膽子害這里眾多師兄?你現(xiàn)在認(rèn)錯還來得及,否則……”

  原來煉丹有些大舌頭,“住嘴”的“住”字被夾著舌頭吼出來,帶著幾分憨鈍,月風(fēng)在外面就聽得想笑:“這個叫煉丹的連話都說不清楚,干起壞事倒是膽子挺大?!?p>  “我讓你兔(?。┳?!”煉丹一急,說的更模糊了。

  “煉丹住手!”眾人齊聲喊。

  “啊!”先前一人突然發(fā)出慘叫,接著叫聲陡然變?nèi)酰票怀槿×巳砹α俊?p>  “哼!你平時沒少笑過我,今天連本帶利送你一刀。”煉丹發(fā)出笑聲,初時壓抑,后來變成大笑不止。他氣急之下給了剛才說話那人一刀。

  月風(fēng)一驚:“想不到他對同門下手這么狠,毫不留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煉丹師弟,你殺他一人解氣便了,其余人好好看住了,留著還有用?!币粋€細(xì)聲細(xì)氣的人說。

  “煉真師兄,他們不識好歹,我還要再殺幾個?!睙挼ご鴼庹f。

  “他們現(xiàn)在生死不由自己,跟待宰的雞鴨有什么區(qū)別,你何必跟他們見識?!?p>  “煉真師兄說的是,但是如果還有人出聲,我就一刀一個送他們上路。”煉丹說。只是因為大舌頭把一句兇狠狠的威脅說得聽來有些好笑,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再笑他。

  “咳、咳,”先前的蒼老聲音狠狠咳嗽兩聲,穩(wěn)住氣息后說,“煉真、煉丹,你們?yōu)槭裁催@樣做?難道……你們對器魂宗有什么不滿?”

  “兔(?。┳?!”煉丹的聲調(diào)變得焦急。

  “我年紀(jì)大了死了沒關(guān)系,這里幾百同門跟你們親如骨肉,你們也忍心殘害?”老者繼續(xù)說。

  “親如骨肉?他們嘲笑我,欺負(fù)我的時候你怎么不說親如骨肉,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我要把笑過我的人一個個殺光……”煉丹幾乎在咆哮。

  “你要背叛師門,就先殺了我,我身為宗主應(yīng)該替他們承擔(dān)罪責(zé),咳咳……”這老者就是器魂宗宗主。

  月風(fēng)已經(jīng)堤防大舌頭再次突然出手,隨時準(zhǔn)備救人,探出頭偷偷瞄著洞里。

  只見器魂宗宗主也是一身淺黃衫,唯有他領(lǐng)子是黑色的,可以明顯區(qū)分出他是眾人之首。他半邊衣服已經(jīng)被血染紅,受了傷后眼神依舊堅毅,直視一個提刀的青壯男子。

  月風(fēng)只能見到提刀男子的背影,就是剛才說話的大舌頭煉丹。

  煉丹聲音有些發(fā)顫地說:“你、你以為我不敢嗎?!”他聲音雖大,腳下卻退了半步。

  宗主年紀(jì)蒼老,半坐地上依舊看出身材高大,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但身材看來跟年輕人一樣結(jié)實,露在短衫外的手臂肌肉有力隆起。他緩緩說:“煉丹,你知道自己為什么叫這個法名嗎?”

  “這些陳年老事還提他做什么,你要死,我自然會痛快送你一刀。”煉丹說著背過身,對著洞口。只見他大眼,闊嘴,鼻子小巧,拼在一張正方的臉上看來就很滑稽。

  “你敢!有本事先殺我!”一個十幾歲少女,擋在宗主前面,明亮的雙眼瞪著煉丹,正是剛才喚作煉純的女子。她薄唇緊閉,閉緊的雙唇有些發(fā)白。她想必是極氣憤,剛才才會破口大罵兩人,這時見煉丹的刀明晃晃,還帶著血,雖然依舊護在宗主身前,聲音卻有些顫抖。

  宗主摸摸她的頭,似乎正在給孫女講故事,對著空曠的洞中說:“我們器魂宗,以煉器為主,極少煉丹,不過我們但凡煉出的都是好丹藥……你被撿來的那天,我們宗正好煉出了一枚九轉(zhuǎn)丹,我賜你道號‘煉丹’,就是希望大家像對待‘九轉(zhuǎn)丹’那樣珍視你……都怪我太忙,忽略了你,你沒有父母,我沒教好你是我的錯,孩子你受委屈了……”他接著咳嗽,血漿從喉嚨中直接噴出。

  月風(fēng)心想這宗主也太仁善,竟然為這種人攬責(zé),還可憐他。

  煉丹的臉上陰晴不定,緊咬著的牙齒慢慢松開,嘴巴也慢慢張開。他再次咬緊牙,臉上露出兇相,可過了一會,眼中有淚水漫出來,打濕了眼眶。他猛地眨眼,眨掉淚水,轉(zhuǎn)身對宗主說:“別說了!你把我撿回去,卻沒人管我,從小讓我受人欺凌,難道我還要感激你嗎!今天我就把這些人都?xì)⒘?,讓你瞧瞧?!?p>  旁邊與他一伙的煉真,卻一手按住他肩膀,說:“煉丹師弟,他們早晚要死。就是不死,也要一輩子關(guān)在地下打造法器。你不要沖動。”

  煉丹說:“好,我聽你的,不過把這老的交給我?!?p>  煉真說:“他的命不能留,今晚就要除掉,否則對天網(wǎng)交代不了。你這就動手吧?!?p>  煉丹眼中無神,緩緩點頭,提起刀,朝宗主走近,煉純攔上前,被他一腳踢開。他舉起刀,只見宗主白發(fā)散下,像銀線,搭在臉上,略微凹陷的眼眶透出慈愛的眼神,正看著要殺他的弟子,仿佛這人手上拿著的是準(zhǔn)備孝敬師父的拐杖,而不是剛嘗過人血的利刃。

  兩人對視了幾瞬。

  “煉真師兄,我們真的要殺他嗎?”煉丹的手開始顫抖。

  “開什么玩笑。你不殺他,會安心嗎?”

  “可是……死士給的金銀秘籍,我們已經(jīng)收了,我們?yōu)槭裁绰犛伤麄償[布。我、我們不如放了他,這就離開吧。”

  “嗯……你說的不錯,趁現(xiàn)在死士不在我們就走吧。”煉真拍拍煉丹肩膀。

  “現(xiàn)在就……”煉丹把刀入鞘,轉(zhuǎn)過身,突然身子一顫,大眼瞪著煉真,不可置信地說,“你!”他望著自己胸口的氣海,正插著一把匕首。

  煉真把緊握的匕首攪動半圈,從煉丹氣海拔出,利刃上已經(jīng)染滿了血,接著他在煉丹的淺黃短衫上擦干凈匕首。煉丹倒在地上,鮮血從傷口溢出,心口處器魂宗的標(biāo)志立刻被他的血染紅了。煉真把僵立的煉丹踢著面朝上,對他的凝視只是輕笑,低聲說:“既然你不愿動手,我替你來,你的那份好處我也代勞領(lǐng)了。你做什么事都畏畏縮縮,活該被人嘲笑欺負(fù)?!?p>  煉丹倒在地上,急促呼吸著往頭頂仰望,余光看到宗主倒著的臉,滿臉都是淚水,卻只是默默流出,默默滴落。淚水帶著宗主臉上的血污滴在他臉上,滾燙無比,似乎在鞭笞他逐漸冰冷的靈魂。煉丹的嘴劇烈顫抖,渾身也在顫抖,他很冷,在他死前感到的唯一溫暖是宗主的熱淚。

  他回想起許多過往,這張蒼老的臉總是慈愛地看著他,和現(xiàn)在一樣,從沒變過。

  如果同門從小欺負(fù)他少一點,如果宗主能愛護他多一點,如果他心里的憤恨能輕一點,他怎么會被煉真鬼迷心竅,去對這個慈愛的人舉起兇器??涩F(xiàn)在,所有如果已經(jīng)是過去了,他努力睜著眼,望著有些虛弱的宗主,要回憶起那難能可貴的溫暖。

  一切都晚了,他的身體在變冷,眼中卻流出熱淚,悔恨的淚。

  “原諒……我……”煉丹掙扎著從顫抖的嘴里擠出幾個字,滿是愧疚望著撫養(yǎng)他長大的宗主。如果還能重來,他混亂的想著······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要難過······”宗主用粗糙、厚實的手合上煉丹雙眼,輕輕拍著他的胸口。他曾多少個夜晚這樣安撫這個孩子,現(xiàn)在他又睡著了,像小時候一樣,受了委屈就帶著淚水在他的輕拍中睡著了。

  宗主老淚縱橫······如果他曾經(jīng)教過這個孩子怎么面對困難,而不是只做個‘好孩子’,他就不會一直忍受各種嘲笑、欺凌,也許現(xiàn)在也不會走上極端了。宗主的慈愛給了他無盡的溫暖,也從小給了他不幸的命運,只會忍受的一生。

  宗主還來不及傷痛懊惱煉丹的死,那把刺死煉丹的匕首已經(jīng)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嘆了口氣,說:“煉真,你不該這樣做。你想繼承器魂宗就該好好修行,把煉器術(shù)法學(xué)好?!?p>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的雄心壯志?,F(xiàn)在我不學(xué)也行,只要你死了,這一切都是我的?!?p>  宗主搖頭,低聲說:“你錯了。”

  煉真想用事實反駁他,卻低哼一聲突然軟倒,他甚至沒有來得及驚嘆,已經(jīng)一命嗚呼。宗主眼中閃過驚訝,只見他的胸口冒出半寸刀刃,刀柄在臥倒的煉丹手里,這一刀正中心口要害。

  “我錯······”倒地的煉丹擠出肺里最后一口氣,他用盡了最后一股靈力把煉真擊斃。他還想說什么,已經(jīng)不可能了。他的元神耗盡最后一絲力量后已經(jīng)消散,只留下他的尸身慢慢散去體溫。

  “前輩,你們沒事吧。”月風(fēng)急忙沖進洞中,一閃身到了器魂宗宗主面前。他在幾個呼吸間見了這些變故,后悔沒有早點進來。

  宗主見這少年從未見過,輕功之高他一生中也是少見,驚訝的問:“閣下是誰?”

  “鬼谷派月風(fēng)?!痹嘛L(fēng)躬身,背后的猩紅鬼字已經(jīng)在器魂宗受困眾人眼中點燃,如同寒冬中的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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