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四個不良人吃了燕有羽的下馬威,自然不能忍受,便離了機關(guān)城內(nèi)城。
由于內(nèi)城四處高樓林立,皆是大小官員的宅邸,所以不良人們只好來到外邊尋找棲身之地。
出了那扇有重兵把守的機關(guān)內(nèi)城大門,四人一路行走,轉(zhuǎn)眼之間,所見皆是一些店鋪,在這些鋪子前購貨者,都身著瑞彩,看起來不像是一般的平頭百姓。
想來也是自然,此時的機關(guān)城一帶還正值荒歲,米價肉價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所以一般的老百姓哪里買得起?
正在思索之際,只聽遠處的米攤響起一陣喧嘩之聲,不少人圍過去看。
許是有了熱鬧,四個人一身俠膽按捺不住,便擠過人群,近前觀瞧。
但見人群之中,一個小娃娃竟然在和大人爭辯著什么,來往的看客見了,都不免嬉笑。
錢三郎是最護著孩子的,上去就把那小丫頭,也就是鹿英護在身后,瞪了那個留著小胡子的商賈一眼,道:“怎么?”
那人似乎被錢三郎嚇了一跳,但仍壯了膽子上前,用手指指著鹿英,稱她手中的乃是不義之財,所以自己要帶他去送官。
此時,來往的看客都等著瞧好戲,另外三個不良也都湊過來,詢問情況。
原來,鹿英來此處買米,她一身破破爛爛,像是從城圍子逃來的窮孩子。但是她一出手,就直接掏出了一塊兒碎銀。
這一塊兒碎銀,用掛秤約約重量,大概是二百來文的樣子。
而在當(dāng)時,一個平民全年的生產(chǎn)所得,大概在一貫千文,也就是一兩銀子這個水平線上。
“動輒用碎銀買米,這銀子不是偷來的,還能是哪來的?”那個商販道。
周圍的觀者聽了他的推論,也都感覺很有道理,紛紛點頭。
但是李武一眼就瞧出不對勁,他輕輕掰開鹿英的小手,卻發(fā)現(xiàn)雙手空空如也,朗聲笑道:“諸位,此人真是夠奸??!”
那商販急了:“別憑空污我的清白!”
李武跨步上前,手如鉤子一般拉開他的手指,卻見此人手中攥著那一小塊兒碎銀:
“這是什么?”
“這……這是贓物,一會兒要拿去報官的!”
“胡說!”李武怒斥道,“你是想把這銀子據(jù)為己有,所謂的報官,無非是恐嚇這個孩子,卻沒想到她如此頑強,不依不饒,沒有讓你把這碎銀騙去了,沒錯吧?”
商販眼珠子微微轉(zhuǎn)動:“嘖!你們幾個是什么人???是不是合起伙來做局?”
李武拉住他的手,笑道:“是不是合起伙來做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走,咱們?nèi)ヒ娨姍C關(guān)城的看差,要你真有歹心要坑了這些銀子,就得在大牢里蹲上些日子。”
眾人一看,又覺得有好戲,便自覺讓開一條道路,等著李武把商販拉出去。
商販口中罵罵咧咧,心中自知理虧,自然不想跟他走。而且他跟機關(guān)城管事的不熟,一旦真被揭出自己有壞心思,對方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狠揍一頓,或者是狠敲一筆,為了掙一口氣損失了大利,沒那個必要。
但是一個凡夫俗子哪掙得過快到八品的李武,他覺得自己的腳趾都快把那雙布鞋扣出一個洞了,地面上都快被他抓出一行腳趾印了,即便如此,李武依然不費吹灰之力地拖著他漸漸走出人群。
就在這時,一個救星出現(xiàn)在商販的眼中。
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爺!秦爺!”商販大聲呼救。
所謂的秦爺,就是機關(guān)城外城管事的一個手下,也是這位商販的酒肉朋友,兩人自然沒有什么交心的交情,不過諸如徇私舞弊、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二人在一起共事良久,也算是生出一點默契來。
秦爺一看這位酒肉朋友有難,自然不會立刻幫忙,只見他騎著一匹機關(guān)馬,身后跟著兩三個機關(guān)兵,手指頭捻成十字狀,在臉前搓了兩下。
商販心中一股子火氣,但是還是壓著火氣點點頭,意思是“得,好處少不了你的”。
如此一來,商販就成了秦爺兩肋插刀也得救的骨肉親朋,手足兄弟,只見此君揮動手中那把寬闊的斬骨刀,策動胯下的木馬,長號一聲,沖散了人群,來到李武身后。
“休動我家的兄弟!”他手指插在斬骨刀刀尾的鐵環(huán)兒里,用力轉(zhuǎn)動兩圈,然后一把攬緊了大刀,朝下?lián)]砍而去。
一剎那間,整個世界像是被按在水里,變得緩慢而又無聲。
李武仍然拉著商販,他像是沒有注意到身后的大刀一般,只是口中說著什么。
商販看著那把揮下的斬骨刀,笑了,他松下力氣,不再抵抗李武。
韓睇冷眼看著一切。
錢三郎默默蒙上了鹿英的眼睛。
周遭的看客,他們的眼中露出宛如豺狼般的表情,他們恐懼,又伸長了脖子,宛如汲水的鵝。
秦爺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
還有一個人。
關(guān)翼關(guān)令飛。
他在干什么?
他已經(jīng)不在原地了。
他在李武的身后。
他在斬骨刀下面。
鐵器相撞,激發(fā)出刺耳的金鳴,嗡嗡作響,人們覺得耳朵難受,幾乎要失去了平衡。
一切仿佛從水中浮上來,恢復(fù)到原來的狀態(tài)。
只聽秦爺胯下的木馬發(fā)出機關(guān)支離破碎的聲音,一下子散了架,秦爺被整個掀向空中,他手中的那把斬骨刀只剩下一半。
另一半,已經(jīng)被關(guān)翼手中的黑刀震得粉碎。
秦爺?shù)幕⒖诒徽鸪鲺r血,關(guān)翼則仍然保持著他迷一樣的笑:
“萬族派九品腹心·黑鏢。”
秦爺摔倒在地上,爆發(fā)出一陣煙塵,跟在他身后的弓弩手頓時抬起了機關(guān)弩。
擔(dān)弦而射。
簌簌!破風(fēng)之聲響起,關(guān)翼抽出兩柄飛刀,也就是他所說的“黑鏢”,齊聲射出,然而只對掉一箭,另一箭轉(zhuǎn)眼到了身前,他以手奪之,沒想到箭尖之力巨大,竟將他的手擦出鮮血。
李武反身一掌,從側(cè)面將那枚弩箭拍停。
商販得了空,飛身上前撲過鹿英,鹿英摔倒,手碰到地上也受了傷。
“你們別輕舉妄動,不然我就……”商販準備用鹿英要挾不良人,卻沒發(fā)現(xiàn)周圍的殺氣已經(jīng)全部流向他了。
等他緩過神來,遠處那兩個機關(guān)兵已經(jīng)被打成一堆破爛,秦爺也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而自己眼前,四個兇神惡煞的不良人正在摩拳擦掌。
商販眼淚都快下來了,苦笑道:“諸位,諸位。白送,這個姑娘要多少米我白送還不行嗎?”
……
鹿大壯聽著不良人的講述,愈發(fā)激動:“我何德何能,一天之內(nèi)遇到這么多好人?!?p> 不良人以為這么多好人說的是他們四個,只有安云知道,鹿大壯是指“不良人”和“自己”這兩撥人。
李武笑道:“不是我們有多善,只是俠肝義膽,見有不平就要出手罷了?!?p> 他伸手掏著自己的衣兜,鹿大壯傻愣愣地看著:“您這是……”
“我不是講了嗎?”李武取出一塊兒碎銀,拍到桌子上,笑道,“那個商賈說,這些都是白送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