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上前一步,就要作答。這時楊柳心中不免緊張起來,手在他的衣袖上輕輕拽了一下。
白居易在她手上摑了兩下,叫她安心,隨后轉(zhuǎn)向燕有羽道:“大人這是哪的話?我雖然不再年輕,也不過四十來歲,哪有自己給自己安排喪禮的道理?明天的宴席,您辦得越喜慶越好?!?p> 聽見御史這么說,六個姑娘都暫且松了一口氣。不過她們心中也清楚,這話肯定不是御史大人的本意,而是和安云磋商一陣得出的計謀。
燕有羽也收斂了笑容,又歸復到原先冷冰冰的表情,他打量著白居易,又看看他身邊那六個參差不齊(字面意思)的姑娘,緩緩而言:“那樣最好。不過我現(xiàn)在倒有一事不明,您固然是改了主意,但機關(guān)陣見也見過,你們究竟是如何從中脫逃的呢?”
“莫非……”燕有羽將目光放向遠處兩輛簡樸的馬車,“你們之中還有高手?”
此時,兩個城守斗膽上前,拜道:“燕大人,此二人出城時帶著兩個馬車夫!”
說罷,他們就使機關(guān)兵左右挾持著兩個馬車夫,叉著手把他們押上來,燕有羽只看了一眼,隨即搖頭:“不是他們,這只是兩個普通人?!?p> 兩個城守和幾個侍從倒是看不出高手和這些人有何區(qū)別,但聽到燕有羽這么說,也只好把兩個車夫又押下去。
“去檢查兩輛馬車?!毖嘤杏鹣铝?,“看看上面是否藏了人?!?p> 燕有羽看了白居易等人一眼,微微笑道:“抱歉,御史大人。不過就算我問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大概也只會用‘機關(guān)陣故障’這種話搪塞過去吧?實際上如果你放棄了機關(guān)鳥給的第二次機會,之后再反悔去拿銀子也沒用了。除非靠武力讓機關(guān)陣徹底停擺,不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著六個小姑娘逃出來?!?p> “所以,那馬車上一定還藏著高手吧?”
燕有羽此話一出,兩個城守便帶著十來號不良人向著白居易一行的馬車走去。
這時候,白居易三步并作兩步趕上去,攔在一眾兵丁面前,笑道:“眾兵勇,這馬車就不必搜了吧?雖然燕大人信不過我,但我現(xiàn)在是真心實意地想為燕大人效力。如若不信,我明天酒宴上可以現(xiàn)場寫一首贊詩,你們呈送給皇上,定然彰顯機關(guān)城的威名!”
兩個城守正在猶豫,就聽身后燕有羽再催促一聲:“快搜。”
說罷,那些機關(guān)兵就像真的聽懂了一樣,推開白居易向著馬車走去。
白居易落在一旁,搖搖晃晃,這時楊柳她們立刻上前將他攙扶住。他無奈地抬起頭看著燕有羽,只見他臉上雖然沒有表情,目光卻一直盯著兩輛馬車,似乎蘊含著得勝的光芒。
此時,燕有羽再度開口,道:“御史大人。倘使車上沒有那個‘高手’,我就權(quán)當是機關(guān)故障,明天的酒宴就是喜宴,贊詩您也照提不誤;如若真讓我發(fā)現(xiàn)您帶來了什么高手,那也好辦,你和你的六個姑娘就豎在此地,我也會吩咐下面?zhèn)餍呕厝フf您是溘死他鄉(xiāng),明日的酒宴即是喪宴?!?p> “以往的御史,若是明白人,就見錢收手;若是沒明白過來,都稀里糊涂地被殺下頭。還有那些太明白的,收了錢不辦事,我也可以告他一個受惠誹謗之罪。不過您這種全身而退還改了主意的,我從來沒見過。因為沒見過,自然也沒有對策。雖然您現(xiàn)在收了銀子,但是您趕明就能把銀子丟到荒漠里,反手上奏我機關(guān)城的不利,那樣一來,把您放走就無異于放虎歸山。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有一個高手能保您全身而退,所以我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也是一重保險,您也不要過分在意?!?p> 燕有羽這么一大段說下來,那里的機關(guān)兵也恰好將馬車上的物資都搜下來搬到他面前。
地上只有三個箱子,個頭都很大,從外貌看上去倒是十分普通。
“這么大的箱子,藏個人也不是難事?!毖嘤杏鹬钢谝粋€箱子說道,“開!”
機關(guān)兵把箱子蓋揭開,里面是一堆散亂銀子。白居易搓著手,上前不好意思地說:“燕大人,嘿嘿,您剛才說了這么多,也都有理。我這人確實不貪財,只惜命。不過就在我僥幸逃出來的時候,一想,反正都已經(jīng)破了戒了,這銀子我還是收在手里?!?p> 燕有羽瞥他一眼,指揮機關(guān)兵:“銀子掀開!”
那些機關(guān)兵立刻下手,那木制的雙手橫七豎八插在白森森的銀子里,頓時銀光四泄,就見銀子像水一樣被潑灑到地上。
幾個姑娘分列白居易的身旁,臉上都顯得緊張,但是白居易則毫無表情,也看不出是悲是喜。
銀子扒開見了底,衣服慢慢露出來,燕有羽急切地說:“對!把衣服揪出來!”
那些機關(guān)兵七手八腳地把衣服拽出來,可是那只是幾件空蕩蕩的女衫而已,再往下就是箱子那層棕油板。
燕有羽哼了一聲:“給御史大人羅列整齊,搜第二個箱子!”
一幫機關(guān)人如潮水一般褪去,兩個城守你看我我看你,只好承擔起了善后工作。他們抓起自己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銀子,一個一個地往箱子里碼,碼到一半就見楊柳笑吟吟地上來拍拍自己的后肩膀:“喂,我們的衣服要放在最底下。”
倆城守都快哭了:“姐,我們都是勞動人民,沒必要互相為難吧?”
“哼,我看你們對兩個車把式的態(tài)度,平時也沒少欺負老百姓!”楊柳嗆他們。兩人也不好說什么,因為楊柳這話吧,說的是事實。
一眾機關(guān)兵又開始翻第二個箱子,這時白居易的態(tài)度有點激烈了,他推開幾個機關(guān)兵,護住箱子說:“你們要干什么,別動這個箱子!”
燕有羽指著箱子說:“唉,御史大人。不論里頭是什么,我們一會兒都給你恢復原狀,您也別護著了?!?p> “不行!”白居易的態(tài)度忽然強硬起來,“第三個箱子你們隨便搜,這個箱子你們不許動!”
燕有羽不理他,做了個手勢,那些機關(guān)兵受到指令操縱,將白居易拉倒在一旁。白居易畢竟是個普通人,哪里抗衡得了這些人造兵器,只見他如同小雞似的,被拉到一旁。他倒在地上,白袍沾了灰,仍然不氣餒,還站起來往箱子沖,結(jié)果又被拉倒。
于是就看見一個機關(guān)兵不停地抓著白居易往地上推,白居易不停地站起來往箱子跑。很快桂花、寒梅、楊柳、牡丹、黃菊、青蘭就圍上來,三個人攔著機關(guān)兵,三個人護住白居易,就見寒梅苦楚道:“大人,您就讓他們搜吧?!?p> 白居易好似受了極大的侮辱,最終一咬牙,癱倒在三個姑娘身上。
燕有羽看他的反應,嘴角反而浮起一絲笑容。這時候,就見機關(guān)兵都頷首盯著箱內(nèi),也不動作。
這樣的情況正符合燕有羽的心意,因為這代表著他們“看”到了“疑似生命”。
機關(guān)兵有分辨疑似生命和非生命的能力,如果那個箱子里是一堆銀子,他們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把它搬出來了。但面對生命,它們就不能采取“搬”這個動作,所以它們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我贏了?!毖嘤杏鹂粗荒樤箲嵉陌拙右祝鏌o表情地來到箱子前,隨后他的眉頭一皺,“嗯?”
箱子里并沒有放著“生命”,或者說那生命已經(jīng)凋零了。
箱子里是一具蜷縮的尸首。
“夏竹!”白居易哭喊著,“夏竹!這幫混賬,你們踐踏逝者!”
“合上吧?!毖嘤杏鹋み^頭去,“御史大人,您也別喊了,這幫兵本來就是機關(guān)而已?!?p> 他一揮手:“你們?nèi)ニ训谌齻€箱子!”
這一次白居易沒有阻攔,燕有羽的眉頭則微微皺了一下。一眾機關(guān)兵圍到箱子周圍,打開箱子,奇怪的是,它們這次仍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莫非真的故障了?”燕有羽問桂花,“那里面也是尸體?”
桂花冽了他一眼,白眼道:“我們是七姐妹,你別胡咒我們行么?”
燕有羽懶得和她計較,又在身邊幾個侍者的簇擁下來到第三個箱子跟前。他本不抱有任何希望,但是一看第三個箱子,他立刻露出一絲笑意。
“御史大人,您輸了!”
“?。俊卑拙右讍柕?,“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第三個箱子表面覆蓋著一層薄板,看上去什么都沒有,但是其厚度顯然比其他箱子少了太多!”燕有羽輕吟一聲,“您是不是真的糊涂了?用這種低劣的戲法誆人?”
他手遞于身后,那個佩劍的侍者便熟練地遞上他的寶劍,就聽劍走弦鳴,只見刀光一閃,燕有羽右手持劍刺入了箱子的底部。
剛一刺入底部,燕有羽就覺得劍頭一輕——箱子果然有夾層。
這也是當然,原本的大箱子足足少了一半的厚度,這么明顯的手段,別說是熟稔工藝結(jié)構(gòu)的機關(guān)派,就是三歲小孩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蹺!
那薄板被燕有羽刺得整個粉碎,就見血花從箱底冒出來,一聲尖叫刺破了寧靜的夜空:
“特么的,誰扎你六爺?shù)钠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