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七嘴八舌,我坐在主位上安靜傾聽,腦袋微脹。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這些夫人想表達(dá)什么,良久后,下面稍微消停了一些。我才勉強(qiáng)咧出一抹笑,略帶一絲歉意道:“是瓷兒年紀(jì)小不懂事,來朝都這么久,早該去拜訪諸位夫人的。我初來朝都,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后還勞煩各位夫人多指教呢。這也怪我這個不爭氣的身子,來朝都那么久了,卻還是有幾分適應(yīng)不了這個水土,常常暈眩,所以,朝都的山水我都還不曾好好看過哩,若是夫人們不嫌棄,下次天氣好些,可要帶我去看看朝都好玩的一些地兒才是?!蔽沂钩鲎约寒吷牟湃A來瞎編,好不容易編完,下面又陷入一輪七嘴八舌。
“原來是水土不服,怪不得都不曾見夫人出門,其實(shí),水土不服呀,是可以治的,我認(rèn)識一個大夫就會治這個,下次我給夫人帶來?!?p> 我點(diǎn)頭謝過。
“其實(shí)朝都與別處不同得很,可熱鬧了,算是朝采最熱鬧的地方了,夫人該出去走走就知道了,等桃花開了,我們帶夫人去看看那桃花林,可壯觀了。”
我微笑應(yīng)下。
“聽說梧桐縣里有老虎,夫人有見過嗎?梧桐縣和我們朝都可有什么大的不相同嗎?”
“老虎是有的,我沒有見過而已,其實(shí)我還不怎么逛過朝都呢”我禮貌應(yīng)付。
就這樣,我在前廳陪一眾夫人東聊聊,西講講,一個早晨便這樣過去了。在這過程中,奶奶房里的侍女或多或少給我介紹了一些這些夫人,說話中,有些夫人也明白我的處境,自己很大方地給我介紹了她們自己。當(dāng)然,聊天再熱鬧,也免不了一些年輕的夫人們安靜地坐在下首。我心里是感謝這些夫人的,她們要是也來湊一把這個熱鬧,我想我是應(yīng)付不過來了。于是我會特意問一問,她們都是哪家的夫人。盡管,最后也沒有記住幾個人的名惠。
通過這個事,我再一次認(rèn)清自己,原來,我其實(shí)并不十分聰明。
經(jīng)歷了這樣一個折磨的上午,我下午立馬果斷裝病,一連十幾天,都悶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再見客,也吩咐桃紅回絕所有前來探病的人,只一心盼望著六月快些到來。這樣,我算是安然度過了三月。但也不免覺著無趣極了,忽然就迷茫了起來,嫁人后就是這般無趣的日子嗎?想我一個曾經(jīng)那么好動的女孩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玩鬧了,只想靜靜躲在自己的房間里。
四月過半,我的房間里來了一個令我出乎意料的人,是吳婧,她朝裝還未卸下,捧著官帽便進(jìn)來了。我正蹲在院里逗弄被王青嫌棄,丟在我這里的蛐蛐。見她進(jìn)來,奇道:“吳大人今日怎么得空上我這里來了?”
她笑了笑。答:“我聽王大哥說,你病了一個月也不見好,便來看看。”
“勞您掛心,不過是水土不服,老毛病了,過兩日就好了?!蔽覍㈩^埋下,心虛答道。
其實(shí)我這病裝得并不太像,因?yàn)樘焯焯纱采蠈?shí)在難受,我日日跑去王奶奶的房間里耍,有時幫她讀讀經(jīng)書,有時給她講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有時靜著太久了,便開始拔起她院里的蛤蟆草來,將草根拔出絲,結(jié)成毽子,拉著侍女們一起玩起來。前些日子,王青給我送來幾只蛐蛐,說是養(yǎng)得不耐煩了。之后,我便一直在院子里斗蛐蛐,都不成躺在床上了。也是為難了那個給我看病的大夫,明明知道我并沒有什么不適,還得想著法子給王青稟報我的病情,能瞞這么久,也是我意想不到的。
“雖說水土不服算不上什么大病,可久了,終究是壞了自己的身體,你還是要上些心,早些養(yǎng)好才是。這朝都的花都快掉落了,你看你的病一直沒好,我可是聽說,一月前你還約了夫人們賞花呢?!彼龑⒆约旱墓诿睌R在檀木桌上,背對著我道。
“是呀,都怪自己太不爭氣了,這個春天都沒有福氣好好看一眼朝都的花。”我繼續(xù)逗弄自己的蛐蛐,隨口應(yīng)付。
“能結(jié)成夫妻,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你該好好珍惜的。你這福氣,有些人她羨慕都羨慕不來呢。我找王大哥還有事,先走了,夫人好自為之,好好養(yǎng)病?!闭f完,她拿起自己的官帽大步出門去了。
我驚愕抬頭,只見那身墨綠色的官袍,匆匆而去,像是不敢面對什么那般,落荒而逃。
桃紅端著茶過來,問我道:“姑娘,吳大人呢?”
“走了”我答。
“怎么才來就走了?我這茶才剛泡好……”
“她找王青還有事,大人們都很忙的。”
“那我將這茶倒了?”
“倒了吧!”
我將蛐蛐收了起來,無心再逗弄,吳婧那一身落寞的身影始終映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罪惡感忽然襲來。我不免哆嗦了一下?!拔沂遣皇堑R了她?”
我再也待不住,吩咐桃紅找來兩頂維帽,帶著她從西側(cè)門悄悄溜了出去。維帽終究是太過張揚(yáng),也不太方便走路,于是我們找了就近的衣坊,換了兩身男裝。因?yàn)閷?shí)在也沒有什么心思挑選,我身上著的男裝又大又長,我隨意挽了一下衣袖,便踩著衣角出門去。
桃紅勸導(dǎo):“姑娘,衣服太大了,不如換一身小點(diǎn)的吧。”
我答:“無妨,逛個街而已,大些反而能把人給藏住?!?p> 我?guī)е壹t往大街走去,上一次逛大街時還能見幾分街頭的熱鬧,但這次,耳邊熱鬧不再,我腦海里,都是茫然。我們走呀走,走到了一處茶樓下,被人攔住了去路。
一位身著灰綢衣的中年人朝我們行了一禮,后作出請的手勢,道:“夫人,我家公子有請?!?p> 他的身邊,駐立一群黑衣人,皆手拾長劍。我轉(zhuǎn)頭,欲給桃紅投一個“跑”的暗示,眼睛還沒開始眨,便看到身后,也是一群黑衣人佇立。
我止住了自己的動作,問:“大人想必認(rèn)錯人了吧,我不是什么夫人,也應(yīng)當(dāng)結(jié)識不了你們“公子”這樣大排場的人物才對。”
“我們公子想請的就是夫人您,不會認(rèn)錯人的,丞-相-夫-人”
我心里暗罵,夫人、夫人、又是夫人,又是這個稱呼,這個給我?guī)頍o限茫然的稱呼。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夫人。
我冷著臉,不再理會他,依著他的指示,一步一步登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