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宮人來報,鄭鐸之子,現(xiàn)任工部左侍郎的鄭峻協(xié)女鄭文秀已經(jīng)進宮,正在等候皇帝的召見。李同撇了眼肖婉,見她本來滿是笑意的臉上,瞬間垮了下來,像是蒙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李同尷尬的咳嗽兩聲,有種被捉奸的錯覺。他可是皇帝,三宮六院是很平常的事,不是嗎?李同不住的給自己加強心理建設(shè),解釋道:“鄭閣老年事已高,對朝廷多有貢獻。誠妃離宮在家中甚為不便。朕讓她回宮也是為了顧全朝廷的顏面?!?p> “陛下不需要向臣妾解釋。陛下讓誰回宮都可以。”肖婉酸溜溜道。
“這個,這個,婉兒是生氣了?”李同試圖拉住她的手勸慰,不想被她躲開。
肖婉別過頭去,幽怨道:“臣妾還不清楚陛下是什么人?喜新厭舊,得到就不珍惜,現(xiàn)在一定十分后悔,當(dāng)初為了臣妾一個,放棄一片森林,想找補回來?!?p> 李同汗顏,說得好像真的一樣,就是前身不也是抱著枕頭睡覺的嗎?可憐他三世單身,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合理的解決個人問題。呸,這不是主要的,現(xiàn)在朝局復(fù)雜,天下動亂,當(dāng)以安撫人心為上。
“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鄭鐸是為兩朝重臣,門生故吏遍布朝野。若他有異心,朕的皇位就真坐不安穩(wěn)了?!边@也是前身不敢動鄭文秀,而是將她送出宮的原因。
“靠一個女人就能安撫住那老狐貍的心嗎?”肖婉回懟了句:“若真是如此,陛下不如將天下的女子都納進宮來,這樣天下就都是順民了?!?p> 一時間,李同竟不知如何反駁,只能選擇沉默。
“算了,既然來了,就讓他們進殿一見吧。當(dāng)年臣妾也和誠妃有過幾面之緣,正好敘敘舊?!币娎钔嫔y堪,肖婉也不再咄咄逼人。
鄭峻父女二人在殿外等候,兩人各懷心思。鄭峻現(xiàn)年四十多,在朝中的位置也是不上不下,只是個正三品的侍郎。不是因為能力不行或是背景不夠,而是他那不愿參與朋黨之爭的父親,不愿讓他更進一步,免得引火燒身。
鄭文秀低著頭,看不清面部表情,一動不動的保持著端莊的姿勢,一看就是受過嚴格的禮儀教育。她是那幾個有幸被放出宮,沒有慘遭毒手的妃子之一。
那段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日子,每每在她夢中出現(xiàn)都會驚出一身冷汗。說實話,鄭文秀不想回宮,也不想待在那個滿是教條的冷冰冰的家里,可是她的命由得自己做主嗎?
一只在籠子里長大的金絲雀,就算知道天地的廣闊,她也沒有勇氣飛出去。
“鄭侍郎,陛下宣您們進去?!?p> 聽到這話,鄭文秀渾身一顫,半天邁不開步子,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小太監(jiān)催促道:“誠妃娘娘,請吧,讓陛下等急了,可是大不敬啊?!?p> 鄭峻回頭喊道:“還不快跟上!”
鄭文秀這才踉蹌的走了幾步,與鄭峻保持一定距離的前后進入殿內(nèi)。
“微臣鄭峻,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歲。”
“臣妾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p> 鄭峻與鄭文秀進了門便低下頭,先行了禮。
“平身?!?p> “謝陛下?!?p> “愛卿久候,朕方才正與諸輔政大臣在談些事務(wù)?!?p> “陛下勤政,實乃萬民之福?!?p> 李同就覺得很奇怪,不管他說什么,這群人都能想著法兒贊美自己,聽多了,還真有點飄飄然。
“是誠妃妹妹來了嗎?”這時,肖婉在屏風(fēng)后面插話道。
鄭峻與鄭文秀紛紛偏過頭去,只見朦朧之間,一個窈窕的身影坐在那兒。鄭峻立馬擺正姿態(tài),雖然不知道是誰,但能夠在此出現(xiàn)的肯定是皇帝的女人,不可失禮。
李同道:“是皇后在此?!?p> 聽到李同的解釋,鄭文秀眉頭舒展了許多,秋璃與她幾乎一同進宮的,私交還算不錯,只不過現(xiàn)在聲音怎么有點變了?
“皇后娘娘金安?!?p> 她出宮之時,皇后還是張秋璃,而且還并未被打入冷宮。至于廢后立新之事,因為鄭峻等人疏忽,加上她本來就是孤僻淡薄的性子,都還沒來得急告訴她。
“妹妹,進來與本宮說說話吧?!毙ね竦?。
“是。”鄭文秀也不習(xí)慣面對李同,正好找借口躲開。哪知一進去,嚇得一聲驚呼,差點沒站穩(wěn),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不敢相信道:“怎,怎么會是你!”
肖婉起身將她扶起,微笑道:“誠妃以為是誰?”
鄭文秀被嚇壞了,顫顫巍巍道:“臣妾不知道?!彼m與肖婉見過幾面,只覺得這女人妖嬈美艷,不夠端莊。宮中多少故事,都在傳說肖婉是個妖妃,皇帝之所以大開殺戒,都是受這個女人蠱惑的。
外面的君臣也聽到了里面的動靜,鄭峻猛然清醒,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兩巴掌,他怎么忘記告訴女兒,皇后換人了!
“陛下明察,小女久在閨中,不知宮中之事,還望恕罪。”鄭峻慌忙求情,生怕皇帝暴怒殺人。
李同只是和善的笑了笑,說道:“無妨,愛卿不必過慮,這是她們婦人之事?!?p> “謝陛下寬宏。”鄭峻連忙謝恩。
此時,李同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問道:“愛卿,現(xiàn)在身居何職?”其實他早就在百官名冊中看到過鄭峻的官職,有此一問,只在釣鄭峻的話。
“啟奏,微臣現(xiàn)任工部左侍郎?!?p> “哦?鄭閣老身為輔政大臣,沒想給愛卿提拔提拔?”
“官職乃朝廷公器。父親一心為國,不愿讓人說他濫用職權(quán),任人為親?!?p> “此言差矣,只要有能力,管他是親還是賢。鄭閣老清正廉潔,在乎官聲,那就由朕來吧。朕任你為戶部尚書,替代胡遠修,進文淵閣輔政,如何?”
“微臣謝陛下隆恩?!编嵕旧砭褪莻€官迷,無奈這些年朝政被閹黨把持,家中老爺子也強行壓制,升不上去,早就心生怨念。聽到這話,自然欣喜若狂。
“愛卿只要實心用事,朕必定不會虧待。此后世人流傳,一門兩個閣老,豈不是美談?”
“微臣雖萬死不能報陛下知遇之恩。”
之后,李同又問了一些關(guān)于如何看待朝局的問題,鄭峻回答雖然不如其父老練,但也深得摸棱兩可之精髓。不過不要緊,狗哪有不吃骨頭的?只要他是人,有七情六欲,早晚會斗起來。而身為棋手,他只要掌控局勢便能將自己的意志實現(xiàn)。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難道不想有一個萬眾一心,使命必達的朝廷?一塊過期的蛋糕,保證它吃了能止餓,不拉肚子都是奢求,你還能要求它美味嗎?
李同深吸一口氣,這顆棋子布完,如無意外,一兩個月內(nèi),朝廷局面便會趨于一種微妙的平衡。閹黨與連山學(xué)派中間夾著鄭氏父子,誰在朝廷上都暫時翻不起天來。
現(xiàn)在唯一危險的就只有兵權(quán)。他雖然任命白正先做了所謂剿賊大將軍,統(tǒng)帥三軍。但真正能掌控的軍隊有多少,還不得而知。還有成立軍機統(tǒng)領(lǐng)衙門的事一定會遇到不小的助力。他準備在白正先匯報軍隊情況之后,再將此事立項。
舉步維艱,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