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話 至今不知何處錯(cuò)，差了緣分還差情
永牧州之戰(zhàn)結(jié)束的第二天，夕陽漸沉之際，眾人終于將喪事準(zhǔn)備停當(dāng)，只因天魔虎視眈眈，三路修道者不能滯留永牧州，因此不得不盡快將兩位門主下葬。于是，一眾城主、門主、俊杰、英才以及四玄門入門弟子連同永牧州百姓，一起將兩個(gè)英雄葬于城外丹楓山上——二人妻子墓旁。扶靈上山以至下斂埋葬，不管是東方朗還是南宮晴，誰也不曾哭出一聲。
埋葬事畢，已是傍晚，送葬者已一一下山。西風(fēng)正、北辰明看了看留在新土前的東方朗、南宮晴，對眾人道：“走吧。”說罷，率眾下山。
路上，西風(fēng)晚問：“爹，就這樣留他們在這嗎？”
西風(fēng)正道：“我們離開也好讓他們痛哭一場?！?p> 北辰燦看了眼身后，道：“可她也跟了下來?！北娙嘶仡^看去，果見南宮晴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罷了，由他們?nèi)グ??！北背矫鳠o可奈何地嘆了一聲，眾人繼續(xù)下山。
剛進(jìn)城中，瑤琴忽見北辰燦正倚著城墻，有意無意地望向自己，便上前問道：“北辰公子，有事？”
北辰燦慨嘆一聲，道：“我那師弟將喪父之痛積壓心中，我想幫他，可惜力有不逮?！?p> “就算你幫得了今日，也幫不了明日?！?p> “瑤琴姑娘這是何意？”
瑤琴目光望向遠(yuǎn)去的南宮晴，道：“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很確定，她要斬?cái)嗪蜄|方朗只見的糾葛，徹底斬?cái)?。哎……?p> 北辰燦心中思量一番，驚問：“無聲前輩說，情動(dòng)于中，故形于聲，是以若能以音律入道，便可以聽清琴意，看穿人心，莫非瑤琴姑娘已到這種境界？”
“恐怕我還沒有到達(dá)那種地步，不過的確可以略微探人心事?！?p> 北辰燦本就在等候熟諳音律的瑤琴，只因二人初見，這才在城墻處猶豫未決，聽到這話，忙退后幾步，尷尬道：“姑娘音律造詣過人，若是可以彈奏一曲，必然能夠幫到他?！?p> “我雖然一直撥琴弄弦，可一直呆在天魔域，所作曲子要么是為天魔助樂調(diào)性，要么是消磨天魔戾氣，此時(shí)的他好像都用不到?！?p> “你一直呆在天魔域？”
“是呀。我十二歲就被一個(gè)天魔豢養(yǎng)，這些年一直為他彈樂助興，為了活命，我不得不苦學(xué)音律。幾月前，得暮光女神相救，這才能夠重獲自由。你可能不知道，我自十二歲離家，就沒再回去過，也再?zèng)]見過我的父母，也不知他們過得怎么樣了?！?p> 北辰燦聽到這來了，也有同情，忙轉(zhuǎn)回主題：“我有一曲‘落葉吟’，或許可以一試?！?p> “‘落葉吟’？”瑤琴大有興趣：“快拿來看看?！?p> 北辰燦奉上琴譜：“對你來說，應(yīng)該不難?！?p> 瑤琴邊看邊問：“這是你說的無聲前輩所作？”
“嗯。無聲前輩是我在海邊認(rèn)識的一位音律高人，自三年前在海邊見到他，就和他一見如故，因而這才對音律有了興趣。這‘落葉吟’是他送給我的?！?p> 瑤琴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看一陣，竟有親切親近之感，已愛不釋手。再看一會(huì)，才迫使自己從琴譜的沉浸中走出，道：“雖然深?yuàn)W，但我愿意一試。”
“如此甚好，先解決今日之事再說，請稍等片刻?！闭f罷，北辰燦先回府取了一張紅琴，這才與瑤琴重返山上。不出所料，東方朗仍然跪在新土前。
瑤琴問道：“現(xiàn)在怎么辦？”
“等他下山之時(shí)，有勞你彈奏此曲?！闭f著，北辰燦將琴放在瑤琴身前。
瑤琴這才有空細(xì)觀此琴，倒無其他特殊，只顏色燦紅顯眼，如秋之落葉，又似秋水泛星光，更若北辰映水，心中暗道：‘這琴還蠻配這首落葉吟的?！?p> 二人繼續(xù)等待，直到日暮夜色，月已在天，東方朗才順著山路而下。此山遍是楓樹，枯葉早凋，夜色中影影綽綽甚是凄涼。東方朗留在身后的踏葉聲更顯冷清。
東方朗正如木偶般挪下山去，忽聞一陣琴音響起，他駐足略聽，琴音聲聲哭訴，如萬葉墜秋風(fēng)，不舍之余在半空中飄零打轉(zhuǎn)，也算為此一生留下些許璀璨。耳邊琴音正是東方朗的心聲，他更生悲傷，回頭看向身后路，淚水終于涌落：“彼歲三五月，今冬照寒松。千萬不舍情，回首盼楓林。是誰膝上琴，彈我思父吟？哀弦落亂葉，離殤怎為音？”
“師弟?！北背絹淼綎|方朗身邊，扶肩輕喚一聲。
“‘大四象陣法’竟要犧牲神魂才能激發(fā)，我的苦思冥想竟是送父親他們步上黃泉！”
“任何陣法都不能憑空運(yùn)行，兩位師伯比你更了解這點(diǎn)。他們這樣選擇自然有他們的理由，你不要自責(zé)。”
“是我害了父親、師叔，是我！”
“往事已成前塵，師弟何不向前看呢？”
東方朗茫然四看：“萬木逢枯，日暮西山，前面是寒冬，前面是黑夜，我向前看到的只有這些！”
“隆冬過后，萬木逢春，日暮過后，還有朗月。雖然師伯去了，可日昭月朗，還有你不是嗎？”
“日昭月朗，日昭月朗……”東方朗喃喃重復(fù)幾遍，這一刻，他終于體會(huì)到父親的殷切期盼。猛然抬頭望向九霄明月，在心中立下重誓：“父親、師叔，孩兒對天地起誓，一定要為今天的悲劇贖罪，千萬等著孩兒的消息！”東方朗的目光堅(jiān)毅起來，在月光的輕拂下，快步下山而去，從這一刻起，他決定苦心鉆研陣法道，不但要為昨日之事贖罪，還要秉承先人之志，守護(hù)無數(shù)鮮血才換來的清明世界！
北辰燦對瑤琴道：“瑤琴姑娘，多謝了。”
瑤琴雖然不舍膝上之琴，可也不能奪人之愛，拿出那枚青瑩玉葉，將其與紅琴一同遞給北辰燦：“嗯，都還給你吧。”
北辰燦道：“今后，我恐怕沒時(shí)間沉浸自己的愛好了，兩樣都當(dāng)做謝禮，你收著吧?！?p> 瑤琴笑吟吟道：“那我就不客氣啦?！比蘸竺糠暧锌?，瑤琴常以此琴自撫此曲，久而久之，更覺喜愛此琴猶勝喜愛此曲，因此更對北辰燦與對他人不同，此是后話。
次日大早，眾人按照之前商議，冰雪門、荊棘門、火焰門人以及林川門大弟子海無風(fēng)、四玄門雍妙趕赴東秋以拒血屬天魔，良穆都、四玄門、林川門其他人趕赴落霞郡以拒花屬天魔，原睦邑、雨幕府、荊木邦人趕赴景明郡以拒塵屬天魔。其中，趕赴落霞郡這一路人，雖然折了東方昭、南宮恒，但有西風(fēng)晚、北辰燦彌補(bǔ)這缺失的戰(zhàn)力，同時(shí)，此路主事人已由西風(fēng)正擔(dān)任；雍遠(yuǎn)因?yàn)閭匚葱眩瑫毫粲滥林?，呂晨婉留下照顧，只等天上、任平生醒來后，替雍遠(yuǎn)詢問天魔之事以及棲霞劍的事；東方朗有喪事在身，任平生仍在昏迷，因此二人也不曾同去落霞郡。傅志恒與天上、任平生都是舊識，因此暫居天上所在的秋水客棧，等待二人醒來。
東方朗送若雪以及寒門主等人直到城外，極地八駿正在伊水邊嬉鬧，超影、挾翼早在北地人來后，就被雍遠(yuǎn)遣人送去北門，此時(shí)極地八駿一個(gè)不少，遠(yuǎn)遠(yuǎn)望見主人，一駿嘶鳴，八駿奔騰，逐光、奔菁、絕地、翻羽、逾暉、超影、挾翼、騰霧齊驅(qū)馳奔，其勢龍飛鳳舞，如光如電，其姿錦緞飄展，若影若霧，好比晴輝卷地，恰似星河過天，將這了無色彩的冬日點(diǎn)綴的如歡慶盛世，盛世歡騰！
若雪本要與寒門主等人同回東秋，但跟來相送的瑤琴卻不愿她就此離開，便勸：“雪姐姐，至少等幾天吧，看他與天下能不能重逢。”若雪因此留下，她本想著留下逐光就已夠用，可瑤琴說：“那它多孤單，再留一只陪伴它。”又便留下奔菁?？紤]到東方府如今不便，二女便暫居在西風(fēng)府中。
東方朗送別北路人后，舉步維艱地來到南宮府邸，他即將向晴妹坦承一切，二人之情將在今天邁向新的方向，他無法預(yù)計(jì)結(jié)果如何，或許就如瑤琴和寒少城主說的一樣，哪怕自己踏上修道路，路旁也有鼓舞陪伴的目光相隨，就像西風(fēng)叔嬸、北辰叔嬸一樣；也或許，晴妹會(huì)因此疏遠(yuǎn)自己，像疏遠(yuǎn)別的四玄門人一樣，永遠(yuǎn)的疏遠(yuǎn)！
東方朗從來都無法預(yù)計(jì)，但他這次真地有些忐忑，因?yàn)樗那缑谜鞗]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上次發(fā)生這樣的事，是她沒有通過天賦測試?？蓶|方朗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爹，他會(huì)告訴南宮晴自己有天賦的事，因此哪怕忐忑，他也不能不來！
東方朗正上臺階，卻聽府外家丁道：“東方公子你來了啊，我家小姐剛剛出門，說是找你去了?！?p> “找我？”東方朗愣了一愣，心道：“她找我？是有什么事說嘛？”更生忐忑，好一會(huì)才反應(yīng)過來：“我就是從前街一路走來，并沒碰到晴妹，她真地是去找我了？”想罷，就在兩府之間的街巷尋找起來。
東方朗漫無目的地尋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現(xiàn)一群人，擋在端著一把椅子的任平生身前：“任平生，這一回你可揚(yáng)眉吐氣了，不過卻害得你父親遭受了十年的折磨，如今茍延殘喘，奄奄一息，你就不愧疚嘛？我們要是你，早就懸梁自盡了?！?p> 任平生掃視人群一圈，對面是十幾個(gè)衣衫華麗的公子哥，他雖然沒有正眼看過這群同門，可不代表他不認(rèn)識。永牧州之戰(zhàn)時(shí)，這群公子哥躲去城外，如今永牧州之戰(zhàn)九牧取勝，他們又急急回來。當(dāng)然，任平生無意與他們爭辯，只是漠然道：“我還有家事要處理，與你們無話可說?！?p> “既然你以家事為重，那就請交出門主令牌吧?！?p> 任平生未做任何思考，已將右手摸向腰間，正要拿出令牌時(shí)，傅志恒趕了過來：“任兄且慢！”傅志恒也聽說了任平生父親的事，這幾日傍晚，都會(huì)來此看望。
任平生今日才醒，重見故人，不勝喜悅：“傅弟！”
傅志恒道：“令牌是御獸門門主親手交給任兄，仁兄怎能隨意轉(zhuǎn)交他人？”
“可眼下，我只想著如何醫(yī)治我爹，御獸門的興衰已無力承擔(dān)?！?p> “那這些弟子又如何能夠承擔(dān)？”傅志恒一句話氣得一眾公子怒眉瞪眼，可卻無可奈何，此人戰(zhàn)天魔之事他們可是早有聽聞，深有印象，只好怒哼一聲，悻悻離開，趕去落霞郡請金乾拿個(gè)注意。
傅志恒將手中的一包藥交給任平生：“任兄，伯父的事我已知道了，愚弟就先不叨擾了，你父子好好聚聚?！彼呀?jīng)從醫(yī)者那里知道，任平生的父親命無多時(shí)。
任平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入了一間木屋中。
東方朗這才重新邁開腳步，可眼前已是永牧州的東南小城門，他忽然不知該往何處，不由想道：“待會(huì)重逢，我說你聽，但無論結(jié)局如何，我都將走上一條本該早就走上的路，可我多想路上有你為伴，是你避而不見還是我們已然緣盡？”恍惚不知多久，忽見任平生扶著一位老人走了出來。
任平生道：“爹，您還是多休息休息吧?！?p> “爹從沒睡過這么久，早已睡不住了。”
任平生心中一酸：“爹，我對不起您，若是能夠回到從前，我寧愿……”
“傻孩子，能讓你進(jìn)入御獸門，是我這輩子最自豪的事。要是當(dāng)初沒有那么做，你不是要和他們一樣了嗎？”
“他們？”
“你剛剛離去的同門?！?p> “孩兒怎么會(huì)和他們一樣？”
“要是你和爹一樣是個(gè)普通人，大難當(dāng)前你能做些什么呢？既然做不了什么，還不是和他們一樣棄城而逃？先是棄御獸垣，接著又棄永牧州?！?p> “可就算孩兒與他們不一樣，平生之憾，仍舊無法彌補(bǔ)。”
“正因?yàn)槟愫退麄儾灰粯?，爹才感到欣慰，以后不管爹怎么樣了，你都要保持這樣的心，平生，爹相信你。”
“孩兒記住了?！闭f著，任平生扶著父親坐在屋前。
老人家久久無言，只是神色倦然地望著涌入或涌出永牧州的人。無數(shù)人影后，夕陽正緩緩落下，在這一瞬，一股難以言明的不舍襲上老人心頭?；蛟S此時(shí)，他最遺憾地是，沒看到兒子結(jié)婚生子?？刹还茉趺凑f，等他看完眼前景象，這一輩子也就不能再有不舍了。
任平生隨著父親的目光看去，瞬間也悲傷纏身。這份悲傷也感染了東方朗，想起諸多煩惱，他任由自己沉浸、沉淪于毫無意義的悲傷中，絲毫沒有注意到站在身后正注視著他的南宮晴。
南宮晴看著眼前的東方朗與任平生，今天一大早，南宮晴出了家門，本想去找東方朗，告訴他“你我緣盡”，可出了府門，卻心中動(dòng)搖：“若是師兄追問緣由，我該如何說？”她不知該如何說，因?yàn)槟莻€(gè)借口根本就經(jīng)不起推敲，一時(shí)之間，不知該往何處去了，也就在街上一通亂走，到了日落時(shí)分，前面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gè)身影——正被他人的悲傷所感染的東方朗。
見東方朗如此，南宮晴心中默道：“我們剛認(rèn)識時(shí)，師兄可以三日三夜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是多么的健談，可現(xiàn)在……你變成這樣大概也是因?yàn)槲野伞Ｄ愕牟浑x不棄我本不該拋卻，可我怎么能再讓你因?yàn)槲叶粲艄褮g甚至平淡一生？或許，離開我這個(gè)寡歡的人，你才能重新開朗?！毕氲竭@，南宮晴轉(zhuǎn)身去了一家藥店，隨意買了一包藥。
正在東方朗情難自已時(shí)，一人走到了他的身旁。東方朗看了一眼，來人正是他一下午期望遇到的人。他又驚又喜，可轉(zhuǎn)眼想起即將說出口的事，驚喜盡化落寞。
南宮晴率先開口：“悲傷比快樂更能傳染感染，不是嗎？”
東方朗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前，總以為人到暮年，是能舍得放下了，可真正到了才明白，沒有人能做到。”說到這，看到南宮晴手中拿著一包藥，疑惑問：“你買了藥？”
“大師伯大概給你提到過他們父子吧，爹也給我提到過?！蹦蠈m晴的神色略顯不安，與一貫的冷峭有著天壤之別。
東方朗當(dāng)然看到，因?yàn)槟鞘悄蠈m晴本想讓他看到的?！笆前?，父親也給我提到過，你手中的藥是給這位老人家的嗎？”
“嗯。我也同情他們的遭遇。”南宮晴的語氣有種從未有過的決絕。
“也同情……”這一次，東方朗不用猜竟也知道了答案：“她是告訴我，之前和我在一起也是同情而已?！鳖D時(shí)心中好苦：“可她和任平生是什么時(shí)候認(rèn)識的？”猛然一個(gè)答案閃過：“極沐寒？”著急而失意地問：“你們是在極沐寒認(rèn)識？”
南宮晴輕輕點(diǎn)頭。
“為什么？”
可是，東方朗等了許久，還是沒有等來南宮晴的絲毫解釋。這刻，想到南宮晴一如既往的封鎖心扉，東方朗感到好累，他將苦笑盡量裝飾為由衷祝福與笑意：“去交給他吧?！闭f罷，轉(zhuǎn)身走上回家的路，他也不須再說任何事了。
東方朗走出幾步后，南宮晴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氨Ｖ?，東方師兄?！?p> 東方朗回過頭去，南宮晴正笑看著他，要是從前，這句話中絕不會(huì)有“東方”二字?！拔視?huì)的?！睎|方朗卻無法和南宮晴一樣說出保重，十多年的青梅竹馬到頭來竟僅留下這三個(gè)字作為告別。
望著東方朗遠(yuǎn)去，南宮晴終于理好心緒，走向了任平生父子。
見來人是南宮晴，任平生很是不解：“有事嗎？”
“當(dāng)然，你難道覺得你不該負(fù)責(zé)嗎？”
聽到這話，任平生的父親先看了南宮晴一眼，又看了看任平生，臉上浮起可見的欣慰。
察覺到父親的誤會(huì)，任平生急道：“去那邊說！”說罷，走向?qū)帧?p> 南宮晴只好跟上，等走遠(yuǎn)后才問：“怎么，你害怕我來是為了殺你？”
任平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你那天說的那么毫無畏懼？”
“我不想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再過幾天，我就去找你?！?p> “不用了，我今天來只是想讓你幫我?！?p> “我能幫你什么？”
“你去告訴東方朗，將那天的事說清楚。”
“我們之間本一清二白，何苦多此一舉？”
“順便告訴他，你要對我負(fù)責(zé)?！?p> 任平生臉色一變：“南宮晴，你不要逼人太甚！別說是你，就是再傾城傾國的人任某也不會(huì)動(dòng)心?！?p> “所以說是讓你幫我?！?p> “這種事情我絕不會(huì)做，你好自為之吧?！闭f完，任平生回到屋前，扶起父親走進(jìn)屋去。
見狀，南宮晴也跟了進(jìn)去。
“你跟來干嘛？”
“若你不答應(yīng)，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你……”
這時(shí)，任平生的母親從廚房出來，她的手里端著一碗湯藥，腳下跟著一只小烏龜。見屋子多了一位姑娘家，任母連忙招呼道：“姑娘，快坐?！睂庍f給丈夫，這才轉(zhuǎn)頭問任平生：“平生，這姑娘是？”
南宮晴接過話：“兩位老人家好，我叫南宮晴，是任平生的朋友，來看望你們?！闭f著，舉起手中的藥。
任母疑惑問：“我家平生沒有出過御獸垣，怎么會(huì)……”話說到這，任父打斷道：“孩子們的事你就不要問了?！闭f罷，對南宮晴道：“我的病早已無藥可醫(yī)，南宮姑娘不用為我費(fèi)心了?！?p> 聽兩位老人家這樣說，南宮晴低下頭去。她手中的藥只是普通的滋補(bǔ)藥材，她之所以買來，只是想東方朗誤會(huì)而已，也就是說是在利用別人。正在慚愧之時(shí)，小烏龜爬到了她的腳邊，不由想起初見任平生的情景，終于有些明白，那時(shí)的他為何那般心灰意冷——這樣的親人，誰會(huì)舍得呢？她的思父之情，因此更起。
見南宮晴還是毫無離開之意，任平生開始相信，如果他不答應(yīng)，南宮晴絕不會(huì)走，只好隨口敷衍道：“等過幾天，我就告訴東方朗！”
“一言為定！”南宮晴終于松了一口氣。
“請吧，南宮姑娘。”
南宮晴抬步走到屋外，可背上隱約印上幾道灼熱的目光，她回頭看去，兩位老人家的殷切期待與任平生的痛不欲生形成了強(qiáng)烈對比，這一刻，一個(gè)屬于她對一個(gè)男子的同情真正誕生，她毫未猶豫地脫口而出：“任平生，不管發(fā)生什么，我會(huì)陪著你?！闭f罷，快步奔向遠(yuǎn)方。
等南宮晴離開后，任母仍有不敢置信：“老頭子，我沒有聽錯(cuò)吧，她這句話是對平生說的嗎？”
任父不迭點(diǎn)頭：“是的，是的，我終于可以放下心了。”如此激動(dòng)的心情下，老人家終于不用再苦苦堅(jiān)持，就這樣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隨著幾聲倒地聲亂響，任平生痛哭的聲音傳出屋子：“爹！”這聲悲痛不算太大，可極具穿透力，硬生生傳進(jìn)了已在百米外的南宮晴耳中。
南宮晴停下腳步，雙拳緊緊握?。骸拔視?huì)試著愛上你！”
任平生哭到月上林梢，哭聲這才略略止住。
任母道：“平生，不如趁著夜色，我們娘倆讓你爹入土為安吧?！?p> “可為免父親多想，我還沒有給爹準(zhǔn)備棺木?！?p> “你爹自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闭f罷，任母指了指屋后的柴房。
任平生走進(jìn)去看了看，一件薄薄的懸鈴木棺塞在角落。
“孩子，不要多想了，你不在的時(shí)間，你爹給我說了很多，他不在乎的。”
任平生沉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夜母子倆將任父葬于南城高崗。
等埋葬事畢，已是月掛西天。任平生扶著母親返回家中，母親一路試探，見兒子并無表現(xiàn)出多少哀傷，慢慢將心放下。
任平生服侍母親入睡后，出來院中。這一晚，他一直壓制著心中悲痛，他也曾上雪山之巔，又跳入寒潭救出南宮晴，早受極寒之傷，更在前日承受受棲霞劍的霸氣劍意，右手經(jīng)脈因此有損，這兩種傷勢，都屬內(nèi)傷，他又一直昏迷，旁人因此不知，自然不曾替他醫(yī)治。
此時(shí)此刻，任平生不但壓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先前的遺患更是一同爆發(fā)，他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任平生抬起右臂看了看，整個(gè)青黑幾無知覺，經(jīng)脈處更有腐臭斑痕，才知自己時(shí)日無多，為免母親經(jīng)歷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傷痛，更因?yàn)樾闹械睦⒕?，他進(jìn)屋留下一紙書信，朝著母親的房屋拜了幾拜，消失在無盡的夜色之中。
早晨，任母做好早飯，來在任平生房外呼喚：“平生，娘做了你喜歡的黑米粥，多少喝一點(diǎn)吧?！蔽輧?nèi)遲遲無人應(yīng)聲，任母只好推門而入，房中不見任平生，只有床頭的一份書信。任母并不識字，只好在家等著，直到傍晚傅志恒到來。
傅志恒見屋內(nèi)不見任氏父子，又見堂前供奉靈位，不用任母訴說，已知大概，接過任母手中的書信，上寫：
“任氏平生拜上恩情海深母親大人：
讀圣賢書，所學(xué)何事？十年寒窗，所為何來？沐親春暉，所報(bào)者何？兒上愧皇天，下愧父母，欲侍奉母親左右，前事之錯(cuò)時(shí)時(shí)錐心；欲隨父相伴黃泉，又誠惶誠恐不敢！真是生而無顏，死而有愧！孩兒長思整夜，唯有拜別母親，云游四海，付理論于不聞也！還望母親割不可忍之恩，萬勿再增感戚。
——不孝子平生泣涕再拜”
聽罷書信，任母哆哆嗦嗦：“平生，你怎么這么傻，怎么這么傻，娘怎么會(huì)怪你，你爹怎么會(huì)怪你？”
傅志恒忙勸：“伯母，您要保重。”
任母拿回書信，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返回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