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和尹冰蘭相處得久,越是心里堵的慌。
自己不是原本以為的看得那么透。
尹冰蘭掀開了他的傷疤,讓他重新意識到,異能是那樣扭曲瘋狂的東西。
可還是沒有可改變的辦法。
他的心在狂躁。
這是早上起床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鐘名的感受,有種迫切的沖動,想要改變現(xiàn)狀做點什么。
然后跑去取了快遞。
是給尹蘭買的禮物到了,一只鯊魚玩偶。作為十幾年單身沒有什么異性接觸經(jīng)驗的鋼鐵直男,想不出特別的花樣。
不管是大白鯊還是虎鯨,都是海洋一霸嘛。
雖然玩偶看起來憨憨的。
取完把快遞包裝隨手一丟,走路上夾著個毛絨玩偶,還不時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鐘名摸摸鯊魚的鋸齒牙,憨是憨,怪可愛的,手感也不錯。
一路迎著視線來到圖書館,恰好這時候人格是尹蘭,她接過毛茸茸的玩偶,呆萌地和鯊魚的大圓眼睛對視。
祥和的一幕。
……
比起那些有的沒的,毫無意義的煩惱,現(xiàn)在擺在他面前的有一個更現(xiàn)實的難題。
沒錢。
夸下了??谝獛巳ネ?,哪怕是個不遠(yuǎn)的城市,路費能少不少,可吃喝住行這一堆消費加起來算一算就很難頂了。
“我能不能現(xiàn)在就加入管理局領(lǐng)工資啊?!?p> 鐘名小聲嘀咕。
他也就想想,學(xué)校異常關(guān)注學(xué)生的健康成長,雖然他被限死了未來,必須加入管理局,卻也是有選擇余地的,那就是可以按照自身意愿,經(jīng)歷正常的人生軌跡,讀完大學(xué)。
卻沒有提前輟學(xué)的,高中還是必須要讀的。
讀書是要讀的,打工也是要打的,昨天譚姐終于聯(lián)系他了,讓他過去一趟。
恰好跑校外找個兼職。
當(dāng)然,可以隨便問問譚姐,能在她的店里混混就更好了,省功夫。
來到譚姐的家。
譚姐依舊一身簡便又淡雅的淺色連衣裙,安靜賢淑,鐘名進(jìn)門后她繼續(xù)擺弄她的花花草草。
上次來時就注意到了,房子里擺放著好幾盆小植株,陽臺沒出去看過,只是仍能透過間隙看見茂盛的翠綠。
譚姐喜好栽培。
安靜發(fā)呆了一會,譚姐才終于照料好她那一大堆花草,拿過熱水壺,第一句話,“喝茶嗎?茉莉花茶,口感醇和,理氣安神。”
“好的,謝謝?!?p> 鐘名有點羨慕這樣的生活,慢悠悠的,種花喝茶,優(yōu)哉游哉。
淡香縈繞。
“關(guān)于她之前拜托的事,”譚姐放下熱氣蒸騰的杯子,“我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可以來試試了。”
鐘名露出疑惑的表情。
譚姐不著痕跡地蹙了一下眉頭,“她沒和你解釋過嗎?這家伙還是老樣子,丟三落四的忘這忘那?!?p> 鐘名不作反應(yīng),長輩互相談?wù)撀犞秃谩?p> 譚姐解釋道,“是我的能力,調(diào)動感情,激發(fā)熱情和幸福感,像火一樣熊熊燃燒,上次你吃過我的料理應(yīng)該感受到了?!?p> 鐘名暗道,何止像火,簡直就是太陽。
譚姐的意思很明白了,她試圖用她的能力燃起鐘名的情緒。
會有用嗎?
鐘名心里沒有泛起任何波瀾,并不抱有希望,也沒有那么期待。
“我該怎么做?”
“坐著就行?!?p> 說完,鐘名仿佛感受到了周圍溫度的升高。
面前譚姐持著矜持溫婉的表情,小口飲著花茶。
能力已是悄然遍布。
那是紅色的火,熱情的火,向上燎燒的火,點燃鐘名沉寂的內(nèi)心,眼前陰霾一掃,世界明亮。
蓬勃的心臟有力地鼓動,把力量傳遞全身。
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沖破束縛的沖動愈發(fā)強烈,他現(xiàn)在想要怒吼,向著前方?jīng)_撞,哪怕把自己燃燒殆盡也在所不惜。
倏地,宛如一根冰冷的刺扎進(jìn)胸口,黑暗如潮流回卷,生生淹沒了他。
譚姐前一刻停下了異能,眉頭鎖緊,望著他,“你感覺怎么樣?”
“還……好?”
鐘名面色僵硬蒼白,情緒則是冷淡而麻木。
譚姐沉吟,“剛才,你……簡直像狂熱的邪教徒,到達(dá)極端的反人類分子?!?p> 所以她不由解除了異能,以免發(fā)生不好的變化,比如燒壞腦子。
“是好過頭了點。”鐘名苦笑,回想剛剛自己的狀況,那是根本不存在的另一面的自己。
譚姐繼續(xù)問,“有變化嗎?”
“心情好些了?”
冰火兩極的情緒翻轉(zhuǎn)之后,慢慢恢復(fù)過來確實感覺心底暢快多了。
只是想徹底消除根源,恐怕要連異能一同消除。
譚姐稍微放松了一點,“那還是有點用的,就當(dāng)我客串個心理醫(yī)生好了,慢慢來?!?p> 停了一下,她笑道,“我這個能力叫做火種,總會有一天,丁點火星也能燃起耀眼的光。”
或者焚盡一切……
鐘名心里陰暗地想,表面附和著。
“好了,正事也做完了?!弊T姐放下茶杯,“去買菜吧?!?p> 鐘名疑惑地看著她,隨后反應(yīng)過來,“我?”
“不然呢?忘了你拜過師的?這算第一課,挑選食材,食材是優(yōu)質(zhì)料理的基礎(chǔ)?!?p> 鐘名記起來這回事。
“怎么?覺得我做菜不行?只會用能力灌注在料理里?”
“沒有沒有。”鐘名連忙擺手。
“我可是料理世家出身的,當(dāng)年一個人主廚打響名氣拉起一個店,后來懶了才改建成半自助烤肉店,你不知道那時多少老客戶扼腕嘆息?!?p> 鐘名連連贊嘆。
“所以,學(xué)成之后可以繼承我的店,重建當(dāng)年的名望。”譚姐說著說著若有所思起來,“如果你真有天賦的話,繼承我們家的祖?zhèn)魇炙囈膊诲e,省得迂腐的老頭子整天喊著后繼無人,我收你當(dāng)干兒子算了?!?p> 鐘名腦門冒汗地聽著她一時興起的話語,怎么就要從喊姐變成喊媽了?
而且真要動真格的學(xué)料理了?
原本只是為了對羽一凡掩飾一下而已吧?
不過……這樣的話,自己提出在譚姐的店里打工兼職也不算突兀了吧?
本來只是李悅和譚姐關(guān)系親密,自覺自己和譚姐關(guān)系一般的鐘名還不是很好意思開口。
現(xiàn)在看譚姐也不像是純開玩笑的樣子。
當(dāng)即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缺錢???”譚姐目光一凜,好像要看透他一樣,“對了,你好像有女朋友來著,年輕人花銷大可以理解,不過還是注意一下,不要大手大腳?!?p> 關(guān)于女朋友已經(jīng)被說太多次懶得解釋的鐘名點頭稱是。
況且確實是花錢在女生身上。
“兼職小事情,等會我打個招呼就行?!?p> “謝謝?!?p> 譚姐淡定一揮手,再倒一杯花茶,繼續(xù)飲茶。
“譚姐有什么想吃么?”
她抬眼,想了想,“隨便買吧,你買啥做啥,從家常菜學(xué)起,打好基本技法和知識。對了,可以買點鴨血和粉絲,想吃了?!?p> “好的。”
譚姐又忽然叫住他,“還有,先等等,先來加個人,是現(xiàn)在店里的管事人,以后買的食材都找她報銷。”
“嗯?!?p> 停了一會,出門前,鐘名想到一件事。
李悅以前為什么不找譚姐來嘗試喚起他的情緒?
李悅、譚姐還有羽一凡的母親……以及各種細(xì)節(jié),一點又一點的蛛絲馬跡……
鐘名自然地回頭看了一眼,什么都沒說。
……
轉(zhuǎn)眼已是晚上。
學(xué)了大半天的廚藝,還蹭了午飯晚飯。
上次只吃了點爆情緒的烤肉,那是譚姐的招牌,雖然和她的祖?zhèn)鲝N藝沒什么關(guān)系。
反正味道沒怎么感覺,注意力全被超乎尋常的作用給吸引了。
這次一品嘗她的其他菜,發(fā)現(xiàn)果然她沒吹得很過,真的是恨不得舌頭都給吞下去。
食物給人的這種滿足感,說實話比異能好用多了。
譚姐因此評價他,“有一根好舌頭,嘗得出料理的風(fēng)味所在,對食材和味道很敏感,也有很好的時間感,對火候把握也不錯,但缺少變通。”
總結(jié),廚藝天賦差強人意,按部就班可以烹飪出不錯的料理,只是缺少自己的理解。
對鐘名學(xué)習(xí)過程表現(xiàn)也還滿意的譚姐,在晚飯結(jié)束后趕他去店里熟悉一下。
所以現(xiàn)在他在店里。
“今天異常的累啊……”鐘名打量一下?lián)Q上服務(wù)員衣服的自己,稍微整理整理。
不過想到從現(xiàn)在起按時間記工資,就有精神了。
“很靚啊。”
發(fā)出聲音的是所謂的管事人,看著比譚姐大一輩的王姨。
是個親善的人,笑瞇瞇的。
“服務(wù)員沒什么特別要求,記一下肉價和菜單,因為我們是主打自助烤肉的店,菜品也不多,挺簡單的?!?p> “這個時間點人比較多,注意及時收拾桌子回收餐具,過會人就沒了,摸魚玩手機都可以。”
鐘名靜靜聽著,時不時點頭表示知道。
“不急。”
看著想要出去的鐘名,王姨不急不緩地攔了一下他,“聊聊天?!?p> “多大了呀?”
“十六。”
“上高中呢?”
“嗯,高一。”
“哪個學(xué)校的?那個?”
王姨朝一邊努努嘴。
“……嗯?!?p> 她頓時一副了然和果然的樣子,眼珠子轉(zhuǎn)了幾下,欲言又止。
鐘名自是不會自找沒趣,眼觀鼻,鼻觀心,就當(dāng)沒看見。
王姨心底打結(jié)一會,終究沒說什么。
曛黃的微光上,縷縷香氣盤旋,挑動著鼻翼,滋滋流油的聲音讓人口齒生津。
果然還是香啊,吃過飯了聞到這味道還是饞,怪不得生意好。
鐘名忙里忙外,很快融入了這個不大不小卻火爆的烤肉小店。
店里還有三服務(wù)員。
高高壯壯的男生叫季強,看起來憨厚木訥,實際上十分健談,很會來事,常常和客人交談融洽。
一個年齡不大的女人,莊彩,表情冷淡,總是沉悶著不說話,不聲不響地干活。
還有一個活潑的女生,名字是于從月,年齡就和他差不多了,感覺總是在哪里都能看見她活躍著,像個蹦蹦跳跳的小孩。
除了這幾個人,還有就是主廚。雖然說是主打自助烤肉,可實際上來點菜的真不少,經(jīng)常有老熟人坐在廚臺前面的座位,隔著隔板和他聊天。
也不知道他是名字,大家都喊他于叔,似乎和于從月是父女。
最為忙碌的時間段過去了,得閑的幾個人輪流在員工室休憩聊天。
“誒~我在二中,可惜了,聽說你們學(xué)校有個籃球隊參加市級比賽去了,實力又強樣貌又帥,以前似乎來我們這打過友誼賽?!?p> “好像是?!?p> 鐘名隨口附和心里想著,這種東西我這種社交廢怎么知道,倒是知道有個猥瑣的社會關(guān)系研究社團(tuán),整天打著名號干些奇怪的事。
于從月手不停地嗑著瓜子。
嘴里吃著還不算,吧啦吧啦說個沒完,都是些沒營養(yǎng)的話題,鐘名略帶敷衍地有一句沒一句回應(yīng)著。
手機稍微震動一下。
鐘名看了一下,手一下停住了。
“那家影院已經(jīng)查了個干凈,半年前有過一次轉(zhuǎn)手,原來影院已經(jīng)快要倒閉,被黑色接手后硬是盤活了起來?!?p> “前老板底褲都被扒出來了,就是一個普通人,看不出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而黑色的身份信息,全部都是假的,這個人根本不存在,現(xiàn)在正在抓緊追查資金來源,估計也沒什么結(jié)果?!?p> 李悅發(fā)來的信息,黑色身上的線索也斷了,一個完全的假身份,組織再次回到了徹底隱匿的狀態(tài)。
鐘名微微發(fā)冷。
愈發(fā)的霧里看花了,藏到這種程度,這種組織真的存在嗎?
影子世界,如果它客觀存在,而不是異能的創(chuàng)造物,是否能通過其他辦法窺探到一隅?
不然豈不是憑此立于不敗之地?
鐘名仿佛看見一只窺伺的惡獸,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撲出來咬斷獵物的喉嚨,就算一擊不成,也可安然身退,等待蓄力之后的下一次侵襲。
附骨之疽般的噩夢。
“喂!怎么了?臉色忽然這么難看?”
見他忽然安靜好一會,于從月伸過一只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事。”
鐘名回神,目光從白皙手腕處掛著的紅繩上一掃而過,手指按滅屏幕。
“不說算了?!?p> 于從月咔的一聲嗑了一個瓜子,端詳著冷漠著臉的鐘名。
“無聊無趣的家伙。”
她小聲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