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名靜靜看著頭頂不知道多少噸的水砸下來,這可是根本不能想象的遭遇。
一條河從天而降。
除了大地一切都應該被它砸得粉碎,就像下面那些縫合的建筑。
這個場景有種既視感,鐘名想起來被尹冰蘭第一次拽進來時,頭頂墜落的鋼筋水泥。
但是比那時更加超現實,卷起的泥土,激起的泡沫,視野內展開一幅鋪天蓋地的末日景象,沉重的水壓沖擊下,再厚重的建筑也是觸之即潰,粉身碎骨。
絢爛的覆滅,還有種造物偉力的魅力,創(chuàng)造和毀滅。
“這是在創(chuàng)造亞特蘭蒂斯嗎……”
和當時一樣,水從身側避開他們。
尹冰她玩心大起,拉起鐘名,兩人如一道利箭穿梭水底。
鐘名想喊停她,但是那么一點聲音淹沒在涌動的水流里,隨即嘆了一口氣。
這是什么新奇的海底世界共生關系,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吸盤魚,靠著吸附在大魚身上才能對抗水底世界。
尹冰,就是那條大鯊魚。
不管怎么想,她的能力都太強了。
一腳踢起巨浪,揮手便劈開水面,簡直水神。
最后她帶著他破水而出,鐘名看著腳下回旋的濁浪,覺得有必要好好思考一下她的事了。
關于她的現在和以后……不過事還是要一件件做,他本來是來找人的。
鐘名:“你沒忘了那家伙吧?!?p> 尹冰點點頭,巨大的平臺從腳下升起,剛好停到腳底。
地面裂開,露出被鎖住的一個身影。
顧劍北,“劍”。
“還好沒先死在她手里。”
鐘名想著黑色說的話,仔細觀察起他來。
“我聽見了洶涌的聲音?!鳖檮Ρ钡?,“風里都是潮濕的味道。”
他的身體仍活著。
雖然幾乎沒有了生命跡象,極其微弱的呼吸,沒有起伏的胸膛。
虛幻的大腦卻愈發(fā)凝實。
看上去確實像是在朝著他說的方向進化,只等待徹底脫離身體的那一刻,以純粹的精神形態(tài)而存在。
但是果然,鐘名看到他的這副樣子,更相信黑色的說辭。
殘缺,畸形。
不是人類該有的姿態(tài)。
“你快死了?!辩娒?。
“為什么?難道你們意識不到我的價值嗎?”
“不,你誤會了,不是我們要處決你,是你自己,活不長久了?!?p> “哈哈哈哈,別開玩笑了?!鳖檮Ρ焙孟衤牭搅耸裁葱υ挘澳愀静幻靼?,我現在的狀態(tài),擁有一個發(fā)達的大腦是什么感覺?!?p> “精密的思維。你根本無法體會得到,我可以將見到的畫面每一幀定格,分析判斷存檔,我的大腦如此強大,能在龐大繁復的信息中抽絲剝繭,拼湊成真實。”
“所以我的形容是精密,每一個細胞都仿佛在掌控之中,協(xié)調,永不疲倦,甚至超越機器?!?p> 鐘名聽著他不夸耀的辯駁,說道,“聽起來像是電腦?!?p> “電腦是死物?!彼硭斎坏夭蝗リU述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不過計算機的組成體系確實值得參考,實際上我一直在試圖改造我的大腦。就像計算機那樣軟硬件分離,創(chuàng)建一種獨特的適應大腦的邏輯計算,我的大腦有足夠的算力和存儲能力實現此事。”
鐘名誠懇說道,“聽不懂。”
“你可以簡單地認為,在大腦中植入一臺電腦?!鳖檮Ρ闭Z氣充滿自傲。
“人工智能?”
“……完全不是一種東西,外行人不要拿著專業(yè)名詞自己理解?!?p> “哦?!辩娒苈牭门u。
“將計算分離出來后,便能根據需要裝載不同的‘軟件’,這幾年來我不停地將各種知識存入大腦,利用這些寶貴的財富,我將成為全能的新人類,這才是我說的進化!”
“我有點懂了?有點像科幻里的生物輔助芯片,人腦只做決策,分析交由精確的計算完成。”
“比那更強。人腦不斷學習,自我進化,并且不會像機器一樣磨損失靈,可以設立自查修復邏輯,永遠正確高效作用,這就是精神超越物質所在。”
鐘名撓撓頭,顧劍北說的東西聽起來確實很厲害,如果能實現的話,說是進化也沒錯。
還挺帶感的。
不過,他過來是來聽這個的么?
是打算壓榨他最后的價值來著?
“所以,我的價值,是足以影響全人類的,我會涉足各個領域,突破一切不可能,造成變革,不只是我的進化,也是社會的進化,世界的進化?!?p> 狂妄的自信。
這就是第二大腦給他帶來的感受嗎?
然而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是他臆想中的未來,他還被破爛的身體束縛著不得超脫。
看來無法溝通,只要他抱著這樣的想法,就不可能說得動他。
“哦?!?p> 鐘名一下無所謂得很,他很想得開的。
還是交給其他人頭疼吧,比如李悅,他就不管了。
對著這家伙看久了,理智都要掉光了。
……
一番沒什么意義的交談后,回到現實。
對著狹小獨衛(wèi)里的鏡子,意識到耽擱了這么久時間,大概得被舍友認為是蹲坑一中午的猛人了。
指不定還有奇奇怪怪的誤會。
尹冰雙手忽然掛在鐘名的肩膀上,身體趴在他后背。
“累了?”鐘名問。
“嗯?!?p> 他忍不住彈了一下她的腦殼,“你倒是任性得很,亂用能力?!?p> 尹冰捂著腦門嗚嗚兩聲。
“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情況,能力還敢隨便用,是現在頭不那么經常突然發(fā)疼了,就忘了不久前滿地打滾的時候了?”
從相識到現在這半個月來,尹冰蘭的狀況越來越好。
突發(fā)的切換人格頻率減少了,伴隨的頭疼減弱了,主動切換人格也逐漸熟練,但是問她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是構造空間這種能力他忘了叮囑她,消耗巨大,無法確認是否有特別的隱患。
還是自己以前太不上心了,鐘名想道。
雖然許下了承諾,卻沒有那種負責到底的意識。
什么憧憬著養(yǎng)個乖巧黏人的女兒,結果也沒有做好覺悟啊……不對,話說回來尹冰蘭畢竟是個同齡人的樣子,因為這樣才覺得太古怪了。
鐘名泛起紛雜的想法,看見尹冰越來越委屈的眼神。
你不是冷淡的人設嗎,干嘛做出這種表情啊。
……確實只是小孩子罷了。
“呃……自己表情太嚴肅了?”
“嘖?!?p> 別心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