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她在恨這個在看著自己的人嗎?她厭煩這個看著自己的人嗎?還是說她要忘記這個還在打擾她的人?
阿貝也在問自己,面前這個人是誰,這個與自己無關(guān)與她有關(guān)的人是誰,問內(nèi)心,它沒有任何聲音,它問內(nèi)心,問它!問它!——它問自己、問自己,問不出來。它知道心可能是她的,心可能全都是她的,那是過去,還是說只有此刻這顆心里只有自己,什么時候她會從那里走出來,來到這里,來到他的面前,這是他等待的嗎?這是她在等待的嗎?到那個時候是不是說,體會、沉浸在流血至死的痛苦中的那個是它。
它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就像她一直說的那樣,她一直在身體里夢的那樣,連這個都是她的聲音,她的想法,阿貝不明白,沒有誰和它解釋,沒有誰詢問。
它像那棵樹一樣,樹前面站著一個人,他在等,等自己親人來,親人怎么可能不來,等親人的想法來,要知道他們什么想法,要記得他們哪一刻。
它感到自己手腕正流出血來,是她的手,在它的世界里,她的世界里沒有流血,這是為什么,她的血落在它的心里,它的想法里,它所能去的每一個地方,血像是要破壞什么,這讓它害怕。
它看著她的手腕滴血,他們是不是就這樣從她的身邊離開?他們是不是傷害她的兇手?那么他,他做了些什么,問記憶,問她的記憶,沒有聲音,她的臉上并沒有痛苦。這和她死之前所做的事無關(guān),說不定是現(xiàn)在的她想做的事——這個她與之前的她正在脫離關(guān)系,或許就連記憶也要開始變得不一樣。它想告訴面前那個人,告訴它,她會這么做。他能聽見?他能聽懂嗎?——不,他不會明白,他只會當(dāng)作這是她的刁難。這是她新的迷惑,他會告訴她更多想法,更多聲音,實際上聽見的是它,不是她,她會聽嗎?她聽了之后會把記憶帶走嗎?不,它不知道,它都不記得在他說話的時候,她在想些什么,這讓它如何想起,如何串聯(lián)起來,她看著他,它看著她,那么,誰在看著他,他在看著自己,他的腦海里有自己的——有自己的什么?它停了下來。
阿貝不知道今天是一個人的祭日,不只是一個人的祭日,這不屬于它的記憶。
它面前的那個人眼睛閉了一半,似乎有什么還在流動。
一切都像是會到來一樣,它聽見窗外的聲音,窗外似乎也能聽見它的聲音。
阿貝的眼睛看著書本時,有一些絕望,一些恐慌,它們喜歡這樣。
阿貝手里拿著書本,他們發(fā)出的聲音,指向一個地方,指向看不清的世界。
靈魂是什么,好久不見人說,似乎不必再為它而絞盡腦汁,為它要死要活。
還考驗些什么,不如讓它坍塌。
誰同情誰?阿貝問,問不出來,她想結(jié)束生命,這是唯一有意義的事,她對自己說。
為什么一定要站在這里?為什么要站在那里?當(dāng)樓房出現(xiàn),當(dāng)樓房在身體里蔓延,為什么是樓房在身體里蔓延?——當(dāng)樓房真的就這么扎根。
誰同情誰?阿貝問,問不出來,她不愿意告訴別人,她的心在動搖。
11.4
阿貝眼睛看著書本,有書頁翻動。
不屬于她,不屬于她——她絕望。
她不知道眼前站著的是誰,誰會拯救她,她不知道,不,她知道,她很清楚該怎么做。
七功認識她時,自己的身體還在流血,他驚訝,她木然。
阿貝的手中拿著一本書,她遞給他,書里寫的片段。
幾千年前,留下文明火種的人,遺憾走向滅亡的人,一黑一白的線纏繞至今。
書里問:黑的線,會是誰?白的線,會是誰?誰站在中間——誰又能再次擺脫這一切?
書里有厭倦生命的人,厭倦不只是因為受到了許多傷害,還有時代的無奈。
比時不與我還要悲痛的無奈。
然而誰都知道,人變得沒那么重要,一個路邊摔倒的人,沒那么重要;一個聲嘶力竭的人,沒那么重要。
一個失去一切的人,沒那么重要,當(dāng)他想的,他所明白,承受的不再是人性的光芒。
當(dāng)他不能成為蒼天大樹的種子,不是葉子,當(dāng)他只是吹動大樹的一陣微風(fēng)。
誰來花費心思去寫微風(fēng),誰來承受無數(shù)疼痛來讓微風(fēng)成為心里的聲音,樹當(dāng)然會拒絕這樣做。
明明哀傷驕傲的是樹,最后在大火里的還是樹。
書里有厭倦生命的人,厭倦又活下來的人被后人一次次打擾——或許這樣病就好了吧——只有他不這樣想。
他們說過多少絕望語言,當(dāng)自己的心是預(yù)言,當(dāng)自己的疲憊是教堂里的光,——聽吧,最后一天——是的,聽吧——當(dāng)它到來,在它到來前,什么神奇,什么悲痛,想著美好把自己向著它的心拿出來,讓人瘋狂,讓人癡醉,假裝這樣,那些迷路的人就此回來;假裝這樣,那些在病魔折磨下的人就能閉眼。
阿貝握著書的手在顫抖,她應(yīng)該顫抖,顫抖的讓心都不能被血帶走哀傷。
他們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樣,在河水里,在大海憤怒時——聽吧,他們的聲音,像光一樣、像光一樣,有人惆悵,有人翅膀被折斷,這讓那些在教堂里祈禱的人該怎么辦?從屋舍里看出來,看出什么,是通往外面世界的路——走吧,上路吧,外面世界發(fā)生劇烈改變,有人厭倦它們——回來,帶來的是什么種在這里——去吧,上路吧,外面世界它在發(fā)出呼喚;
他們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樣,當(dāng)牢獄里的光也開始明亮?xí)r,有人在問,可以害怕嗎?可以求饒嗎?可以用一顆不卑微的心在犯錯時站起來——可以嗎?當(dāng)一個犯罪的人也能驕傲——誰來,誰來賜予?誰來,誰來讓信仰成為生命中重要支撐?誰來讓迷惘成為過去?——新的,能感受到喜悅就是新的,這樣就可以嗎?——他在問,他們在問,一問就只剩下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