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厭勝
翌日晨上，正是合院請安的時辰。因久不居府的班楚捷也在，故而今日請安的人來的極齊整，便是班楚嫣也早早候在了堂中。班冠文一下了早朝，也褪下一身朝服急急步入老夫人院處。
韶年苑似乎已是很久沒有這般熱鬧了，故而老夫人心情也極好，拉著長久不見面的班楚捷閑閑問起軍中諸多瑣事，班楚捷也都一一恭敬答了。
但畢竟是久在軍營的性子，受不了宅中婦人間的拉閑散悶，只陪著說了一會兒子閑嗑兒，便就有些坐不住了。
老夫人看出，便也不愿再拘著他，準(zhǔn)他獨(dú)自自在去了。班楚捷這一走，剛才還興致高昂的談笑聲突然就淡了下來，只剩班冠文關(guān)切老夫人身體康健的詢問。
一時小丫鬟們換過茶來，新燙開的茶水尤自帶著清甜甘氣，似蓋碗都扣不住似的，盈盈蕩了出來。大夫人伸手要去拿茶，手還未碰到茶盞，卻忽然一個身子輕晃，險些沒自椅上栽下。
身邊的小丫鬟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老夫人見狀不由一驚，關(guān)切道：“大媳婦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p> 坐在一旁的班楚心眸光一凜，不動聲色望向大夫人。
大夫人面色有些蒼白，由著小丫鬟攙扶著，語氣虛弱道：“媳婦也不知是怎了，自前兩日便覺有些頭昏目眩，身上也乏力的很?！?p> “可有叫大夫來瞧過？”班冠文亦上前關(guān)心道。
大夫人點(diǎn)頭，“老爺放心，已尋人來看過了?？纱蠓虬堰^了脈也說不出是何病癥，只囑咐些多多休息等語，也不知這昏眩一癥究竟是何緣故?！?p> 她說著，撐不住似的扶上額頭。那臂上一襲流云廣袖便順勢滑了下來，露出里面一截雪白手臂。
扶著她的那名小丫鬟不經(jīng)意望去一眼，卻是怔愣一瞬，不由驚呼，“夫人，您的手臂！”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那瑩白臂上隱隱泛起一道殷紅的痕跡，沿著肘臂蜿蜒向手腕，似一條艷紅小蛇緩緩攀上。
一眾人看清俱是唬了一跳，二夫人于一旁捂著胸口道：“姐姐這印痕不細(xì)看，還當(dāng)是被條長物纏上了呢。”
班楚嫣神情擔(dān)憂，忙上前扶過大夫人手臂焦急問道：“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生出這印記來。”
話音剛落，卻是一記響亮瓷碎聲打斷了眾人的思緒。班楚心微微蹙眉，目光凌厲向身后望過去，卻見習(xí)月慌立原地，腳上繡鞋全然被摔地的茶水染濕也不自知，只一臉驚慌的盯著大夫人臂上的紅印。
她這神情未免太過扎眼，班楚嫣眉心隱隱收攏，剛欲開口詢問，卻聽坐在椅上的二夫人沒好氣的訓(xùn)斥起她來。
“你這小蹄子！便是端碗水也端不好嗎！昨才換了新主兒，今兒就當(dāng)不好差了？”
二夫人雖平日里氣勢也焰，但總不至于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便訓(xùn)斥下人，眾人心中清楚，她這是指桑罵槐，借著這小丫鬟的錯，也連帶著諷刺了她的主子，班楚心。
若在平日，班楚嫣倒是很樂意看這場好戲，可今日卻不同。
她冷冷喚了習(xí)月上前，沉聲問著，“你知道什么？”
習(xí)月跪在地上，神情瑟縮的不敢回話，只在班楚嫣問完話后，小心翼翼的轉(zhuǎn)頭望了身后的班楚心一眼。
這一眼什么都沒說，都也似什么都脫了口。
班楚心的指尖已是微涼，一動不動的隱在袖子里。大夫人依舊低著頭，雙手撐著臉上微有些痛苦的表情，但那嘴角卻是緩慢舒揚(yáng)的。
班楚嫣順著習(xí)月的目光望向坐在遠(yuǎn)處的班楚心，嘴角幽幽一勾，“你有什么便說，如今祖母與爹爹皆在這里，你若敢有何隱瞞不報的，當(dāng)心粗使嬤嬤手底下的長棍！”
習(xí)月身子一抖，什么也顧不得的磕著頭，急道：“老夫人老爺饒命！小姐饒命！”
她抬起頭，神情怯怯道：“大夫人臂上的痕跡，是，是三小姐下的厭勝之術(shù)?！?p> 此言一出，四座嘩然，眾人紛紛轉(zhuǎn)首望向坐在遠(yuǎn)處的班楚心。班冠文似不敢相信般神情微變，倒是二夫人斜著眼風(fēng)一臉鄙夷道：“自古以來當(dāng)屬種蠱與用毒之人最為狠毒，防不勝防，如今咱們府中竟也出了這等奸佞小人了！”
班冠文沒有理會二夫人言語中蓋棺定論，只凝眉看著班楚心，沉聲道：“你自己說，怎么回事？”
班楚心面色如常平靜，隱于袖中緊緊抓著椅子扶手的手指靜靜松開，自椅上起身笑道：“我還想問問習(xí)月呢，怎的對她口中自己行巫蠱一事茫然不知?！?p> 聽她如此說，習(xí)月不由轉(zhuǎn)頭辯道：“三小姐您自己做下的事還是認(rèn)了吧，奴婢是不原再昧著良心為您隱瞞了?！?p> 先是畏畏縮縮如驚鹿一般，后又如此義正言辭的要狀告自己，不管哪一種模樣，都與昨夜的她大相徑庭。
班楚心不由冷冷一笑，“聽習(xí)月這話中的意思，是對我向母親種蠱一事知曉的一清二楚了？”
習(xí)月聽著也毫不畏懼，只回頭向班冠文道：“老爺明鑒，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敢再有任何隱瞞，是三小姐找到奴婢，讓奴婢將一枚寫有大夫人生辰八字的桃人帶入大夫人院中，然后趁人不備偷偷埋起來。三小姐還說了，那桃人她已經(jīng)養(yǎng)了多時，只要能近的了大夫人的身，就能不知不覺要了大夫人的命?！?p> “荒謬！”不待眾人出聲，班楚心已開口道：“你昨夜才被送去我院中，你我之前也并不熟識，我既要害母親，又怎會如此冒險，去找她之前院中的人?！?p> 許是猜到班楚心會提及此事，習(xí)月也不慌張，“是三小姐你自己說的，若要能不知不覺的將桃人埋入大夫人院中，還得要熟悉那里布局的人。而且桃人身上的圖案會漸漸顯現(xiàn)在受蠱人的身上，為了不讓大夫人發(fā)覺，所以三小姐才會急不可待的找上奴婢。”
習(xí)月字字句句咄咄逼人，又環(huán)環(huán)相扣，讓人不得不信服。堂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不由低低響起議論之聲。
班楚心神色沉靜的凝視著跪在地上的習(xí)月，對那身邊愈演愈烈的議論充耳不聞，嘴角只挑起一絲沉沉笑意，“習(xí)月既口口聲聲說是我指使的你，但以你我之間的往來，若沒有足夠豐厚的報酬，你也不會甘愿為我賣命吧。那你便說說，我都給了你什么值錢的好東西，竟讓你甘心頂著這加害母親的死罪！”
習(xí)月聽聞臉色不由白了幾分，恍惚的視線前浮動著昨夜那堆在掌中的，小小一把金裸子。